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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四娘忙道:「大哥,今日之事原有誤會。那兩個奪劍人雖和我長子是朋友,並未明言底細,人又先走多時,無法交出,以致這位老弟與大小兒發生爭執。如今事已過去,黑老弟既是艾真人的高足,斷無恩將仇報之理。好在他一人敵我母子門人十幾個,由於中計,被我困入石牢;現在他那門人又將我二子門人打敗,算起來,還是黑老弟占了上風,並未吃虧。還望大哥大嫂代為和解,請他不要芥蒂,等我母子日後準備停當,還要求他師徒二位相助呢。」

  大叔方一沉吟,黑摩勒已接口笑道:「你母子早要把話說明,哪有此事?這把烏金紮刀,小徒雖蒙一位老前輩傳授,因我不曾在家,並未留下姓名,他那來歷我雖知道,在未見面得他允許以前,須守當年寒山諸老信條,不能告人。你的事我已明白好些,我知這裡沒有外人,說話無妨。你那仇人本是我們公敵,不久就要尋他,可惜奪我寶劍的二人已早逃走,害我多費好些手腳。等我追上他們,或是趕到他家取回此劍,再繞往武夷回來,「要耽延不少時候。否則日內便往芙蓉坪,好歹也能探出一點虛實告訴你們,豈不也好?」

  商大叔道:「老弟噤聲!雖然這裡沒有外人,到底謹慎些好,底下的話不要說了。」

  又對四娘道:「你哪知道,不特黑老弟他們這一班老少英俠,便是我們隱居在此的一班好友,哪一個不是把老賊痛恨入骨?只為你那幾位令郎高足年少無知,心粗氣狂,不得不留點心。以前彼此又有過節,兩下生疏,有好些話均未明言而已。想報仇的人多著呢,輪不到你母子。再說,就憑一把紮刀如能報仇,諸位老少英俠,連那一班孤臣遺子,也不會飲恨多年,至今還未發動,費那許多心力了。雖然你那仇人不是老賊本身,他那地方重重埋伏,關口甚多,你母子插翅也飛不進。

  令郎本領我已見過,小的兩個更是不行,如何去得?你雖下苦功,肯用心機,到處求人,將寒山七寶中刀叉用法先行學會,因是輾轉求教,並非原主,除卻這把烏金紮刀,人家念你苦心,盡他所知所能傳了十之七八而外,餘者都是一知半解,和仇人單獨動手還能應付,但是對方那多黨羽,個個厲害,能容你和仇人單打獨鬥麼?當寒山諸老和雁山六友昔年在西太華後山賞月被人發現,石鐵華老前輩獨掌力劈千斤石驚走皇四子以前,隔夜無事,說起諸老不久各自歸隱,以後難得相見,由艾老前輩提議,各把平生絕技當眾施展。彼時我還年輕,曾隨家師在旁侍立,這些寶刀寶劍神物利器的用法威力均經見過,與你上次所說好些不同。

  實不相瞞,今日鐵牛來此尋師,我見他外表渾厚,內裡聰明,膽子更大,明知他師父遇見強敵,竟敢孤身一人到處探尋,生了同情之念;又見你那幾位令郎近年所為越發強橫,想起那年你說的話,意欲借此警戒。先不知黑老弟已然脫身,還想夜來同往助他出險,恰值令郎尋來,雙方動手。我雖看出他身輕力大,武功得有真傳,到底年幼,還信不過,準備令郎打敗再有人來,便要出頭制止;後見他應敵沉穩,又亮出這把紮刀,認明寒山故物,知其有勝無敗,同時發現黑老弟伏在一旁,已然脫身,越知無害。本定雙方打過一場再行出面,後想你多年薪膽實非容易,溺愛少子也是人情,何況他們不過年少狂橫,並無大惡。寒山諸老多半歸真,雖有兩位尚在人間,也如孤雲野鶴來去無蹤。傳授剛柔烏金紮刀的一位老前輩,不是孔五先生,便是隨時變易新名、遊戲人間、從不肯以真相示人的那位老俠。」

  如其是他,還有一點商量,要是孔五先生,他親手傳授的後輩定必看重,決不容人稍為欺侮,萬一結怨太深,把事鬧大,你仇保不成,還要多出一場麻煩,豈不冤枉?為此趕前勸阻,你最好暫時不要妄動,等他師徒事完回來,同到你家。鐵牛雖然年幼,他那紮刀用法實是寒山嫡傳,只不知何故,內中加上好些劍法,互相變化。你老少兩人各以所知,互相指點練習,必有大益。等到學成,彼時那幾家孤兒在諸位老少英俠全力相助之下,必與仇敵一拼。你我事前自然得信,一同趕去,各尋自己仇人,一舉成功,永絕後患,豈不比你孤身拼命,就能如願,也難生還,要強得多?」

  四娘聞言,含淚喜謝,並說:「孀居多年,平日溺愛不明,致多冒犯。以後對於門人兒子,定必嚴加管教,仍望井道長和商兄夫婦隨時教誨,彼此往來,和以前一樣,一切遵命而行。」

  並對黑摩勒說:「奪劍兩少年實是冒雨先走,並非故意放脫,也不姓龍。否則這兩人均是能手,本領比小兒要高得多,如其未走,斷無聽憑主人全家出鬥,自己膽怯逃走之理。」

  黑摩勒聞言也覺有理,只奇怪對方的姓,與卞莫邪所救少女說的不同,其中必有周折,便問雙方交情深淺和那兩人姓名住處。

  四娘忙道:「老弟不要多心。我只知這兩人姓伊,家住江西,與大小兒交情雖厚,以前相識,原在後山打獵無心相遇;自稱弟兄二人,為受仇人欺侮危害,到處尋師仿友,想要報仇,彼此雖是至好弟兄,有許多話,暫時尚不能說。我們隱居在此,也有難言之隱,樂得大家不談,以免洩漏,由此越來交情越深。小兒近十年從不離開本山,也未往江西去過。他又不曾說出地方,只說將來如其思念,可往彭澤小孤山尋一老年漁人,便可問出他的下落。由此每隔一半年必來住上些日,並還教了小兒兩種暗器,一名天花蒺藜刺,放時宛如一蓬寒星花雨,上面並有無數鋼針,細如牛毛,隨同飛射。我因此物雖太凶毒,可作他年報仇之用,並未禁止小兒學習,但不許其妄用而已。

  這兩人今日來去匆匆,只在我家吃了一頓飯,話都未說幾句。那口寶劍用布包好,也未取出與人觀看。還是行時,小兒們看出他多了一口劍,向其詢問,才說此是鐵花塢賊黨手中奪來,萬一有人詢問,不要說起。又隔了兩個時辰,黑老弟便尋了來。小兒不知原主尋到,老弟又說由九華山到此,要尋兩個姓龍少年,不知名字,疑是賊黨,答話未免失禮。等到動手,老弟說出姓名來意,只知無意之中樹下強敵,還不知是恩人艾道長的高足。幸蒙商兄和解,得知底細,實是快事。至於伊氏弟兄的詳情下落,實在不知,望勿見怪。」

  黑摩勒知是實情,心又愁急起來,見商、劉二人語聲甚低,門人和二子早被四娘揮手遣開,分立四面,奚恒也在側面崖石上向外尋視,仿佛暗中戒備,防有外人窺聽神氣。猛想起談了好些時,還未請問主人來歷,忙先答道:「我只知這二人姓龍,不料姓伊。好在他住江西我已知道,不過多延時日,總能追上。這兩人的相貌衣服,可能見告麼?」

  四娘照實說了。

  鐵牛說:「形貌不錯,服色與昨夜所見不同。」

  商大叔接口道:「人家不會換麼?這兩人形跡詭秘,他和劉家往來,我竟不曾見過。」

  奚恒正由崖上縱落,笑說:「這兩人必是去年春天來此飲酒,大叔不在家,我代大嬸應客的兩個江西少年,大叔怎未想起?」

  商大叔略一尋思,笑道:「如我所料不差,這兩人恐與老南極兄弟一家一樣,都是詭詐非常,機警靈巧,本領腳程也必不弱。黑老弟不必日夜窮追了,就是追上,也恐當面錯過,反而打草驚蛇,使其留心。別的不說,他連相貌都有法子改變,人又能剛能柔,詭計百出,上次到我店中飲酒,面作紫色,內中一個還有兩粒黑痣。我事後得知,疑是敵黨派人窺探,料其必要再來,去往前面穀口守了兩日,過時竟變作兩個白面書生。我已被他混過,等他走出半裡來路,忽然想起這兩人相貌衣服雖與小醉鬼所見不同,所帶包裹卻是一樣,身邊又有兵器,腳程甚快,先是緩步走來,等我回頭不久,忽然加快,晃眼走出老遠。

  我追上去將其攔住,不料他們居然看出我非常人,不等開口,先說好話,並說前日飲酒,事出無心,後知老前輩以開酒店為名,實是借此消遣,點綴風景,周濟往來山中的采藥苦人,自覺失禮,欲往賠話,又恐多心,偏又有事急於回去;今見老前輩在此,知已生疑,越發膽小,不敢明言等語。經我盤問,居然應答如流,十分得體,連往劉家作客之事均未露出。我聽出不是為我而來,警告了幾句便自放走。以前江湖上原有兩個著名大盜,本領高強,最善改變形貌,此人必與有關。你最好在此地歇上一夜,明朝起身直奔小孤山穩妥得多,也許能不動手將劍奪回,免得白趕一陣,被他驚覺隱藏起來,就有線索可尋,也費事多了。」

  黑摩勒乘機問道:「我知老先生世外高人,必與師門有交,請教大名是哪兩個字?」

  商大叔笑道:「我並非寒山門下,只家師曾與諸位長老相識。你我乃是平輩。我名商逢,家師便是昔年隱居蘇州楓橋的古老人,已去世了。」

  黑摩勒驚喜道:「照此說來,不特商大哥不是外人,連井道長也是古老人的大弟子井秋梧了。諸位師兄在此隱居必已多年,用意我已知道。目前黃山鬥劍,想早聽說。事完,陶、婁、司空諸位師長便要集眾商計,同助孤兒報仇,奪回舊業,事情至多還有一年。家師葛鷹現往芙蓉坪探敵。小弟奉命武夷尋人,事完也許趕去,不料中途將劍遺失,多了耽擱。你說江湖上善於改變形貌的大盜,只有兩面神魔伊商有此本領。此人去年已被司空叔和彭謙、淩風諸位師叔除去,本人勢窮自殺,黨羽傷亡殆盡,連他死黨凶僧大同和尚也同伏誅,小弟曾經在場。商兄可知道麼?」

  商逢驚喜道:「我們隱居此山,為了時機未至,輕不出山一步。偶然也有幾個好友路過,說點山外之事。大師兄雖常出山,輕不多言。伊商和凶僧大同惡滿伏誅之事尚未聽說,真個笑話!照此說來,遺孤復仇之事必不在遠。井師兄也真謹細大過,我們只他一人時常出山,這些事不會不知,並未聽他說起。」

  隨又回顧奚恒道:「你怎不去看看?近來常有人經過,形跡可疑,雖不一定是敵人黨羽,小心總好。」

  奚恒笑道:「大叔不必多慮,我師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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