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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麻子因恐敵人的刀厲害,意欲放下兵器,改用拳腳,下那鐵掌毒手,為劉氏弟兄報仇,一見刀到,忙往後退。沒想到鐵牛比他更乖,這一刀竟是虛勢,乘著一聲「且慢」,忽又翻身朝劉榮縱去。麻子一見不好,忙即追上,見劉榮已被踢倒,厲聲怒喝:「小賊怎不聽招呼!是好的,將你那把刀放下,各用拳腳,一分勝敗。我如打你不過,立時就走,從此不再尋你師父晦氣。」

  鐵牛把頭一晃,笑嘻嘻道:「方才你不是叫我慢點麼?聽你的話也不好。你們倚仗人多,再四欺人,打我不過才一走了事,哪有這樣便宜事情!你怕我這把刀麼?如用手打,你這一臉大麻子就快長滿了。」

  說罷將刀插好,方想動手,瞥見奚恒怒氣衝衝,滿面不平之容,似要起立,被商大叔攔住,微聞低語道:「這小娃兒是鬼靈精,開頭幾招必能應付。他師父又在旁邊。等那婆娘來了我再上前,不必擔心。」

  鐵牛聞言心中一動,見商、奚二人歸座以後,劉氏弟兄和後來三同黨立在一旁,惡狠狠望著自己,恨不能活吞下去,心中好笑,暗忖:我自出山以來,除第一次被七指凶僧制住而外,兩次遇敵均占上風。這麻皮神態兇惡,本領必比兩小賊高,先前得勝,多半仗有這把好刀,到底練武不久,本領有限。師父不知何故還不出面?商、奚二人好似拿話點我,刀又收起。莫要麻皮真有兩手,還是不求有功,先求無過,謹慎點好。

  主意想好,先不動手,笑道:「大麻子,你這大一個人,打贏了我也不光鮮。這麼辦,我師父傳了我許多刀法劍法,還有七禽掌和乾坤掌等好些玩意,你想必有的還未見過。你有什麼拿手玩意,何不施展出來我看一看?你如真是比我強,不用動手,馬上跟你走,等我師父尋來,將你們殺光,也倒省事。否則,我先將你這一張石榴皮剝去,與你和上一片爛泥,暫時雖然難看,等傷養好,包你紅彤彤地像個紅皮西瓜。就是沒有鼻子,不像是人,到底也比你這一臉大麻子好看一點,省得叫人噁心。你看好麼?」

  鐵牛是見天色將晚,斷定師父隱身在旁,借著說笑耽延時候,好引師父上場,一半激怒敵人,以靜制動,引其先發,一面吹牛示威。

  麻子哪裡知道?以為對方一個幼童,勝之不武,不願先自出手,又當鐵牛年少氣浮,勝後驕狂,必又冷不防伸手就打。自己早把真力運到雙掌之上,只要看准來勢,一出手便要將他打成殘廢。不料鐵牛遲不出手,說話又刁又刻薄,先聽對方小小年紀,竟然學會北天山狄梁公父子三俠和黃山蕭隱君的兩家獨門掌法。初遇黑摩勒時嘗過味道,方才又見敵人身輕力大,刀法神妙,劉氏弟兄全被打敗,還是手下留情,否則命已不保,聞言不由不信,心方驚疑。後來越聽越不像話,側臉偷覷,師娘走到半山忽然停住,正和女主人商大娘對立說笑,不曾走上。以為師娘好勝,昔年名望又大,得信趕來,見黑摩勒不在當地,一個幼童,如此勞師動眾,面子上講不過去,二子又被小賊打傷,惡氣難消,想等自己用殺手報仇之後再走上來。心念一動,怒極之下,更不尋思,怒喝:「小狗找死!我先動手,你就活不成了!」

  鐵牛暗中戒備,面上仍是淡淡的,笑道:「反正真要把人打倒才算,單說狠話沒用。我又沒有真個剝你麻皮,氣大作什?」

  話未說完,麻子見他搖頭晃腦,神態滑稽,商、奚二人又在一旁不住嘲笑,好似自己這面人已丟定,非敗不可,越想越氣,再也忍耐不住,連方才所想虛中套實的毒計都忘了用,呼的一聲,當頭就是一掌。

  鐵牛早有防備,往旁一閃,覺那掌風又勁又急,知道厲害,不敢硬敵,一面小心應付,仗著身輕手快,專一閃避,抽空便回他一下,口中仍是笑駡不已。幾個照面過去,鐵牛忽喊:「師父!我已打敗他兩個,這班野人都不講理,打倒一個又來一個,車輪戰法,倚仗人多,實在討厭,你老人家再不出來,我把這廝石榴皮剝去,還有不少的野人。我不耐煩和他們打,只好溜了。師父莫要怪我臨陣脫逃,丟你老人家的臉!」

  語聲才止,忽聽空中大喝:「無恥鼠輩!以多為勝。徒兒下去,索性叫他們一起上來!」

  聲到人到,暮色蒼茫中,一條黑影突然淩空飛墜,身未落地,兩手一分,作勢往下便抓。麻子先和黑摩勒鬥過,見他飛身縱來,鐵牛喊了聲,「我師徒決不兩打一,我先歇上一會!」

  人已縱退;以為敵人身子淩空,正好下手,忙用全力,雙掌齊發,朝上打去,滿擬敵人萬難閃避;不料黑摩勒近數月來連得許多高明傳授,又在黃山學了好些劍術掌法,天生異秉,身輕如燕,原因方才對敵,知道麻子練就鐵掌鋼拳,方才又遇一人,問出劉家來歷,不便傷害,但是先前中計吃虧,氣他不過,想在對方未把話說明以前,給他吃點苦頭。難得鐵牛連勝劉氏弟兄,又看出主人偏向鐵牛,心正高興,忽見麻子率眾趕來,知道麻子乃劉四娘門下能手,惟恐愛徒吃虧,早要上前接應,聽鐵牛說話刻毒,先不出手,分明有了準備,不致冒失受傷,有心使其多點閱歷,免其得意心驕,欲行又止,後聽鐵牛發話示意,分明見好想收,知難欲退。心想:此子用功勤奮,機智多力,小小年紀居然知己知彼,得勝不驕,越發欣慰。又看出劉四娘已在下面,成心想使對頭上當,本是頭下腳上,朝下飛落,一見敵人雙掌齊發,忽用蕭隱君所傳掌法,一個「風氈落花」之勢,不等掌風打到,身子一翻一斜,忽然連身翻轉,到了麻子後面,猛蜷雙腳,朝敵人後肩踹去。

  麻子求勝心切,所有力量都在手上,下部未免空虛,哪禁得住黑摩勒神力一踹?當時肩背骨上奇痛欲裂,再也不能支持,一聲怒吼,往前躥去,猛覺眼前人影一晃,想起前面還有一個敵人,身未立定,如何抵禦?心中一慌,右臂已被鐵牛一把抓住,好似中了一把鋼鉤,堅硬如鐵,力大異常,又急又怒之下,人也就勢立定,剛剛掙脫,未及回手,忽聽耳旁笑道:「麻皮不要心慌,我不問過師父,不會剝你石榴皮的。」

  定睛一看,正是鐵牛;惱羞成怒,方要動手,忽聽前後兩面男女呼喝之聲,一條人影已由身旁不遠飛出,朝下縱去。剛看出是商大叔,便聽喝道:「鐵牛,快把那刀拿來!」

  跟著便見奚恒縱到面前,說道:「你們不要打了。大叔正和你師娘說話呢。」

  鐵牛也應聲走去。

  原來黑摩勒剛由麻子身後朝下飛縱出去,忽聽一聲嬌叱,抬頭一看,正是劉四娘飛身縱來,一上一下,雙方幾乎撞個對面。四娘剛怒喝道:「小狗欺人太過,今日休想逃走!」

  黑摩勒心中早有成算,笑嘻嘻答道:「這是你大兒子恃強氣盛,能怪我麼?如不看你母子身世可憐,我還要不客氣呢。」

  話未說完,又是一條人影自空飛落,立在二人當中。四娘見是商大叔,急呼:「我方才已和大嫂說過,小狗欺人太甚,哪怕事後賠禮,今日也決不放他過去。你何苦又要出頭,欺我寡母孤兒?」

  商大叔冷笑道:「我才不幫外人欺你呢。怎麼不知好歹?等你看完一件東西再打不遲,我決不管。」

  說時,鐵牛已自趕到。商大叔要過紮刀,遞與四娘道:「寒山七寶之一,你認得麼?」

  四娘拔刀一看,大驚說道:「此是何人所賜,怎會到這幼童手中?」

  大叔笑道:「你為報殺夫之仇,苦求此寶與寒山諸老下落,不知費了多少心機,三年前還曾托我和井道長代你留意。我雖不知此刀怎會落在這娃兒的手中,但這黑老弟的來歷卻聽說過。他便是昔年兩次助你丈夫脫險,並還救過你全家性命的那位艾道長的惟一愛徒。此刀必是寒山諸老受了艾道長之托,轉送與他,他又傳與門人。如我料得不錯,你報仇之事還有指望。否則,你那仇人年近六旬,知道能活幾時?一旦惡貫滿盈,你不在場,昔年所許心願就無法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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