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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秋知道凶僧雖想收徒,鐵牛卻不願意。一路之上,凶僧軟硬兼施,連給他吃了許多苦頭,始終不肯屈服。可是說話算數,甯甘受罪,卻不逃走,從未膽怯輸口。凶僧愛他也由於此,背後曾說,「小小年紀,這等膽勇沉著,心有主見,外表渾厚,內裡聰明,生平從未見過。」

  立意非要收他不可。鐵牛卻不領情,張口就罵。怎會共總一兩個時辰工夫,會改了口,一句一個師父,話也有頭無尾?心方生疑,想要喝問,又聽提起石頭是致命一傷,忍不住怒喝道:「小狗亂說些什麼!石頭怎會是我致命傷?可是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對頭,知道石頭被我取走,尋來了麼?」

  鐵牛笑道:「你不要急,我話還未說完呢。我師父本想取你狗命,因你方才受傷太重,不肯欺你,打落水狗,叫我問你一聲:如願此時送死,自是方便,大家省事;如其自知不行,快些夾了尾巴逃走,免得他老人家見了生氣。」

  樊秋越聽越不對,想起方才所聞,不由氣往上撞,不等話完,厲聲怒喝:「該死小狗,這話是七指羅漢說的麼?」

  鐵牛笑嘻嘻道:「老禿驢雖想要你的命,還要等你為他賣完力氣,把破石頭打開之後呢,哪有這快?說的是我師父。」

  樊秋暴怒道:「你說的是我仇人小黑鬼麼?我正尋他,現在何處?方才你說的石頭,小黑鬼專會做賊,比葛偷兒更可惡,莫非那石頭已被他乘我不在暗中偷去?快說實話,否則我二舉手便要你的狗命!」

  鐵牛笑道:「你真混蛋!無怪老禿驢說你不要臉,以大欺小。等我說完,就知那石頭怎會要你命的原因,做個明白鬼多好。我打不過你,前日已然試過。想要打我,只要有人答應,我連手都不還。就能把我打死,有什體面?有本事,不會找我師父送死去?還落一個光棍。」

  樊秋聽出仇人尋來,想起上次定約盜扇之事,惟恐藏珍寶石被人盜回,同時又聽前面有人喊道:「小蠻牛真學得像,強將手下無弱兵,果然真好!」

  抬頭一看,正是江明,坐在離身六七丈的山石上面,不住叫好,大敵當前,直和沒事人一般,越發勾動怒火;無如貪心過甚,患得患失之念太重,脫口怒喝:「那石頭呢?」

  鐵牛見他說時手將揚起,忙即縱開,口中大喝:「你如動手,我偏不說!叫你連人毛帶石灰,都見不到。」

  樊秋關心主石大甚,知道鐵牛腿快,連日常說乃師就在身旁,一直不見蹤影,此時聽說不知真假,又有凶僧袒護,就此傷他,必遭無趣,只得勉強忍氣喝道:「快說實話!我不傷你。」

  鐵牛知他最不放心的,便是日前永康所盜石塊,原是故意慪他;一聽江明誇好,越發得意,把大黑頭一晃,笑道:「你問那大石頭麼?就在你方才身後樹林之中。」

  樊秋聞言,只當被人盜去,心中一驚,回顧那林,共只八九株尺許粗細的桐樹,行列甚稀,林中只有幾根石筍,人決不易隱藏,也無動靜。隨聽鐵牛喝道:「你看不見,聽我說那要命的原故呀,那石頭比我高不了多少!」

  樊秋一聽活風不對,怒喝:「石頭大小,有什相干?誰與你說什閒話!」

  鐵牛笑道:「什麼閒話!如不是它遮住你的狗眼,我師父來時,你早看見嚇跑,怎會被人踢傷:也更不會在此等死。要你命的,不是這塊石頭嗎?不過師父不打落水狗,此時只一服低,便可容你多活些時。」

  樊秋聞言,知受了戲侮,心雖恨毒,因鐵牛平日天真誠實,獨對乃師黑摩勒卻是信仰如神,由早到晚,總說乃師尾隨在旁。幾經考查,並無其事。此時聽說雖較可疑,仇人始終不見影跡,又恐得罪凶僧,不便傷害。略一尋思,故意喝道:「你這小狗,仗著老和尚袒護,屢次無禮,情理難容!你屢說小黑鬼藏身在旁,全是假話。既說得活靈活現,快令小黑鬼出來納命,看他今日還有什詭計暗算,我便服他。否則,休想免死!」

  說罷雙手齊揚,便要迫撲過去。誰知鐵牛仍和往日一樣,任憑發威恫嚇,甚至毒打,只是口中亂罵,挺立不動,也不還手相抗神氣。

  樊秋本意黑摩勒強橫膽大,機智絕倫,上次相遇,未拜葛鷹為師,尚取對面為敵,何況今日?如在一旁,見門人要受傷害,非出場不可。鐵牛神色自如,可知又和往日一樣,仇人並未尋來。方想收勢,探詢凶僧背後有何言語,哪知底下的話還未出口,就這進身上步揚手欲撲之際,忽聽前面江明拍手笑道:「你又中我黑哥哥詭計暗算了!這是你說大話吹出來的,七指凶僧來了,也是送死。」

  聲才入耳,話未聽完,猛覺左肩微麻,身已被人點了啞穴,不能言動。跟著身後閃過一個黑衣蒙面的小孩,正是仇人黑摩勒;回憶以前受辱之事,連驚帶急,幾乎閉過氣去。

  原來黑摩勒自從金華北山會上,連經各位前輩高人指教,拜了婁公明為師;近在黃山始信峰,又得了許多上乘心法,功力大進,人也謹細得多。起初本覺樊秋兇橫可惡,心中恨惡,意欲見時,殺以除害;後聽司空老人和葛鷹說起,樊秋以前為人並不如此,這次也許受人愚弄,才有此事。他先不知虞家隱居得有老少女俠,以他本領,不論明暗,均是手到必得;他仍輾轉設法,取來劉家書信,代為商說,並以重金珍寶與主人交換,只是善取,並無逞強惡意;以前在江湖上的行徑,也有好些難得之處,為此不肯傷他。否則,葛鷹雖念舊情,司空老人必放他不過,蕭隱君也不會令江明費那許多手腳將其救醒;後又得知新交好友與之交厚,便把成見消去。但知此人心辣手黑,記仇心重,不把制他得死心塌地,不會罷休,來時藏身林內,先恐江明不敵,還想出去,複被鐵牛拉住。

  正說對頭厲害,忽然發現江明點他左肩穴道,猛然想起古廟盜扇之事,料知陶元曜用內家罡氣點穴,回醒太遲,添了一處要穴破綻,被江明看破。當時想好一條妙計,先把少女藏起,教了鐵牛幾句話,令其往分對方心神,以便乘機下手,先恐鐵牛說得不好,誰知鐵牛一心一意模仿老師,也學了一副油腔滑調,更會裝呆,知道對方心理,所說比所教的話更多,暗中高興;便乘雙方問答,樊秋急怒分心之際,由林中山石後閃出,輕悄悄掩到樊秋身後,仗著身法輕快,動作靈巧,由此身子和粘在敵人背後一樣,覷准對方轉側行動,如影隨形,相隔只在三尺以內。樊秋那好耳力,怒火頭上,只顧盤詰所盜寶石下落,竟未警覺。

  黑摩勒知道敵人一時疏忽,受了江明暗算,內家真力勁氣已難由心運用,如在以前,他那多年苦練的獨門劈空掌自是可怕;近得師傳,便是适才明敵,已可勉力應付,況又受了內傷,料知舉手必倒,便不急於發難,任憑鐵牛引逗取樂。鐵牛見師父已無異成了樊秋的影子,自更放心大膽說之不已。師徒二人,一前一後,一明一暗,正在一說一比,肚裡好笑。江明也覺好玩,打算再看下去;後因童興偷偷繞到,在江明坐處山石之後藏起,告以樊秋同黨七指凶僧法燈尚藏林內,遲恐生變。江明和童興一樣,均聽師長說過凶僧厲害,聞言大驚,忙打手勢,一面發話點醒黑摩勒,催其下手。

  黑摩勒忽想起,先聽鐵牛暗告,凶僧志在生擒唐家兩小兄妹,因其自負盛名,不肯親自下手,仗著所盜寶石挾制樊秋,令其代辦。樊秋明知凶僧陰險狡詐,無奈先前報仇取寶心切,情急亂投醫,已然上了賊船,真要翻臉,恐非其敵,加以上來心疑虞家仗有能人,不合與凶僧密謀同往,說好此行各辦一事,訂有條約。不料虞家全是文弱無能的人,一經暗取便容容易易探明藏寶所在,偷了出來。後被仇人侯紹警覺,約了兩個同黨跟蹤劫奪,和凶僧才一交手,便同驚走。看似因人成事,實則凶僧未出什力,事成之後還要分他一份。最難受是,生平不願無故欺侮不如己的人,何況對方兩個未成年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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