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兵書峽 | 上頁 下頁


  說時遲,那時快!樊秋正打如意算盤,以為這一下定必一舉成功,還可給凶僧留一未來大患,忽聽呼的一聲,一條小人影子突由身後飛來,一隻剛勁如鉤的小手又朝左肩穴點到。先前沒料敵人已被掌風擋退老遠,竟會回來這快。最可恨是上來拿得太穩,志在必得,把全身真氣一齊運向雙掌之上;敵人不特是個行家,自己左肩穴這點短處並無人知,又在內家應防諸要穴之處,他是如何得知?第一次差一點沒被點中,還當事出偶然,二次又來,再一想起初見時所說各憑真實手腳,誰也不許用什兵刃暗器的話,分明胸有成竹,連被掌風擋退都是欲取姑與。

  所運真氣全在前面,無法收回,再如就勢傷人,自己先被敵人點倒,陰溝裡翻船,以後更難做人,並且眼前還難脫身。當時又驚又怒,時機已迫,哪容尋思!只得拼著挨上一掌。百忙中把身往側一偏,勉強避開敵人殺手,跟著收回雙掌,翻身上步,滿腹怒火之下,已不再有顧忌,正打算先用左掌反手回擊,等將全身折轉,再用真力和獨門鐵拳將敵人打傷,毒手拷問來歷底細,怎會知道自己這點常人決不知道的短處?

  誰知江明膽大心靈,雖然試出敵人弱點果如所料,一擊不中便留了心。一見樊秋百忙中突然收勢回身,知道這類關係存亡的內家要穴,敵人必以全力相護;樊秋心辣手狠,就許拼挨自己一掌,就勢施展殺手。如為所傷,豈不冤枉?心念一動,立時變計,不再勉強,反將右手收回,一面覷准來勢,一面把全身之力運向腿上,就著敵人反手架隔之勢,身子微微縱起,蜷著兩條小腿,猛用全力朝敵人腰背上踹去。

  樊秋萬不料敵人如此狡猾。江明又是天生異稟神力,從小便被蕭隱君救上黃山,得過師門真傳,加以深知敵人來歷厲害,從上手起,便以全力小心應付;這一下因是險招,惟恐弄巧成拙,反為所害,只顧借勁縱退,越遠越好,用力本猛,及至雙腳踹中敵人腰胯,料已占了上風,敵人多高本領也禁不住,心中一喜,忙照預計,把內家勁力運向腿部。就這兩下才一接觸,時機瞬息之際,口中咽的一聲,腿底真力全數送到,人也同時斜著身子倒縱出好幾丈。

  江明臨敵最是謹細,雖知敵人非傷不可,仍以對方凶名在外,手辣心黑,仇怨已成,恐其情急拼命,又下別的殺手,就空中一個「神龍鬧海」、「浪裡翻花」,身子一扭一挺,就勢翻轉,朝側面大樹下縱去。他這裡人還不曾下落,耳聽一聲怒吼,相隔頗遠,知未追來,心中一喜。落地回顧,敵人吃這一踹,已平躥出一兩丈,幾乎倒地,晃了兩晃,才行立定。

  原來樊秋成名多年,走慣順風,自在金華古廟被黑摩勒盡情戲侮,連明帶暗吃了許多大虧,心中恨毒,性情越發乖戾;新近巧遇七指凶僧法燈,談起前事,兩下勾結,意欲藉以報仇。不料凶憎為人更是兇險乖張,目中無人,不好交結。已然與之成了一黨,就此分開,必生嫌隙,每日忍氣吞聲,難受已極。初遇江明時,因知對方是化名蕭隱君的乾坤八掌陶元暇門下,心想乃師不是好惹的人,自己正走揹運,何苦多樹強敵?只把凶僧所說兩小孩擒去交差了事。

  誰知對頭年紀不大,本領卻是驚人,一出場,男孩先被放走,鬥了一陣,還幾乎吃他大虧,本就有些忿恨,打算給對頭吃點苦頭;及至第二次幾被點中啞穴,急怒交加之下,不由勾動凶心,慌不迭一面閃避,一面就勢還擊,只把這一招避開,立下殺手,索性把這難鬥的一個打殺,剩下這個女孩,便不怕她跑上天去,即便先逃男孩,尋了能手趕來,也有凶僧應付,何況來人也未必能是自己對手。心念才動,上頭反掌一下斫空,百忙中還當敵人靈巧刁猾,致命所在已被看破,仍想變招點穴,心方暗罵:「小狗自尋死路!」

  全身還未及折轉,猛覺腰胯間直似中了兩下鐵錘,如非本身功力精純,長於應變,腰骨定被踹斷無疑,就這樣,真力也幾乎震散,人被踹出兩丈來遠,當時兩眼發黑,腰問奇痛,差一點沒有跌倒,因知受傷不輕,忙先把氣沉住,略微緩勢。

  再看兩個敵人,一個因是驚弓之鳥,剛由自己毒手之下逃生,躥向一株大樹底下,看神氣,似要縱起來攻,不知何故,複又停止;仇敵正又從身後斜縱出去老遠,快要落地;不由怒火攻心,剛怒吼得一聲,覺著腰問痛得厲害,才知方才兩腿,傷非小可,內家真氣已難妄用,不殺敵人,此恨難消,這人也丟不起;如再動手,獨門勁功不敢任性施為,平空減去好些力量,對頭人小鬼大,捷逾猿鳥,要想殺他更難如願。

  正自急怒交加,乘著敵人不曾來攻以前,一面強忍怒火,運氣調力,想使回復原狀,只一接觸,猛下毒手,致敵死命;一面覷准敵人動作,準備應付。為了恨毒江明,全神貫注前面,競把女孩忘記。心想小狗可惡,最氣人是,論真實本領,並不如自己,偏是那麼刁猾,在自多年盛名,只為一時謹慎,恐樹強敵,不肯傷人,以致受他暗算。凶僧就為新近金華之事,才看不起我,雖允相助報仇,話卻難堪,並說:「像黑摩勒這樣刁鑽古怪的小人,休說老偷兒,我見了也必看中。照理你只能怪那姓葛的,不能與小鬼一般見識,此去如將擒到,只肯降服,對我低頭,便算了事。除非頑抗,不許下那毒手。」

  分明又有收徒之意。一個小狗的仇還未報成,今天又遇上一個,以後何顏見人?正自尋思,越想越有氣,忽聽身後樹林中有人冷笑道:「先前有江二弟在場上,我不願搶他的功,如今他吃了二弟的虧,不敢上前。他不尋我,自不犯著打落水狗。你既說他尋我,可代我去問他一聲,說好再打,免得說我想撿現成便宜。」

  樊秋人最陰狠沉穩,先聽口音甚熟,還沒想到會是黑摩勒尋來,只當先逃男孩尋來的援兵;情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現在負傷之際,前面還有一個小強敵快要發難;憑自己的耳目本領,敵人多好功夫,只在近身丈許內外,稍有動作,立可警覺,又擅百步劈空、聞聲傷敵的絕技,如非先前受人暗算,敵人只在一丈以內,簡直死活由心,極少逃脫毒手。自來小不忍則亂大謀,再有不多一會,傷痛雖仍未愈,對敵當可應付,理他作什!念頭一轉,假作未聞,一面仍自運氣調力,一面留神查聽,暗中戒備,只一出手,便先殺他一兩個。稍出惡氣。聽到未兩句,剛有一點心動,仍沒想到那是近數月來日夜不忘的夙仇大敵。方想此人是誰,口氣這等驕狂?忽見江明雙手連搖帶比,似與身後敵人在打手勢。正自強忍怒火,二次試運內家勁功真力,打算冷不防將身側轉,先拿身後那人開刀出氣,再殺江明報仇,真力如仍難用;索性老了臉皮,把多年未用、新近才向人取回的兵器施展出來,好歹也把仇報了再說。

  忽見一條小黑影由側面繞來,還未近前,便高聲喊道:「那七個手指頭的禿驢找你半天,你怎跑到這裡來了?這麼瞪眼生氣的,莫非又和上次破廟丟扇子一樣,有人欺負你麼?」

  樊秋見是鐵牛,怒喝:「放屁,快滾!我正要殺幾個小狗男女,免得受了誤傷,你那不通情理的師父出頭袒護,怪我不好。」

  鐵牛原是受教而來,也不近前,立在兩丈左近,笑嘻嘻說道:「你不要急,我奉師父之命,有要緊話,和你說那塊石頭。」

  樊秋終日盤算、魂夢不忘的便是永康虞家那塊石頭,因凶僧不特想收黑摩勒為徒,並還先把鐵牛看上,只當所說師父是指凶僧而言,見他不往下說,心中驚疑,連身後敵人也無心回看,忙問:「你師父說石頭怎樣?他要分一份麼?」

  鐵牛笑道:「一塊破石頭,虧你把它當成寶貝。這個先莫忙說,先說你眼前一件要命的事吧。」

  說時,樊秋側顧身後,林中無人走出,連女孩也不知去向,林樹行列甚稀,不似藏得有人神氣,深悔方才疏忽,上了敵人的當,兩小兄妹全被滑脫。後來敵人自己並未發現,如是專為接引女孩逃走,又不應那等口氣,好生不解。因聽鐵牛說得那麼嚴重,知其天真倔強,沒有假話,誤以為發生什麼急事,或是凶僧有什惡念,心中有病,未免驚疑,忙喝:「小鬼有話快說,到底有什事情?」

  鐵牛仍是不慌不忙,笑嘻嘻答道:「要你命的,就是我的師父。他老人家行事,向來光明正大,不會鬼頭鬼腦,就要你命,也必叫你心服口服。那塊石頭,就是你的致命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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