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北海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二一


  眇女也覺主人這等說法,不應拒卻。暗中留意,察看黃虯,雖是左道,不特神情舉止,與以前習見邪教中人迥乎不同,人更志誠端謹。這等人,便遇上正教中長老,縱不援引入門,也必格外矜全,樂為之助。排上少年之言,似非無因,莫非另有所指,令我師徒留意,非對此人而言不成?想起前生,因為師徒二人俱都剛直疾惡,喜事結怨,屢受強仇危害,終於兵解。轉世不久,前生法寶尚且封存,未取到手。尤其師父除卻根骨更勝前生外,休說法力,連靈智均吃仙法禁閉,不曾復原。前路艱危,現才開始,既已有人示警,終以小心為上。念頭一轉,側顧院中雲網,懸空高起,已然有人出入。便起立對沈琇道:「秦法師行法已畢,敵人此時似乎無什動作了。」

  沈琇會意,便起身告辭。

  話未說完,忽聽法臺上秦老急呼師父。黃虯面上立現驚異之色,忙道:「請仙姑與二位道友少留片刻,我去去就來。」

  身隨人起,一溜碧光,早往法臺上飛去。眇女目光到處,瞥見秦老手中短劍正朝水盆中急劃,另一手抓起一柄三尖小鋼叉直往左額釘去,滿面愁急,大有手忙腳亂之勢。恰值黃虯聞呼趕上,一面止住秦老手中叉,同時揚手一片碧色磷光,將水盆緊緊罩住。隨由懷中取出一物,向空撒去,脫手化為一片淡煙,電也似疾飛起,晃眼無蹤。

  眇女料知敵人發難來攻,勢在緊急,雙方邪法均極惡毒。至少由孤山起,直達神鴉港,方圓數十裡湖面,均在禁制之下。敵人那面,還不知道。照此形勢,外面的船為禁法所隔,又都事先得信,這一帶不是要衝,就走也早繞道遠避,尚不致受波及。最糟的是事前深入禁地,不及退出,遇到雙方鬥法正急之時,風霧陰霆,波濤山立,甚或火箭橫飛,迅雷暴發,都在意中。

  徐氏婆媳的船,雖不在神鴉港正面,也是左側禁地。事前不知雙方行法虛實,變生倉促,決難倖免。自己來時,分明見法台設有最厲害的代形禁制,怎會忘了她婆媳二人已臨危境?看神氣,雙方似已交手。這等決存亡場面,能否隨意走出,尚還未定,更無使主人停手之理。自己固是幼承家學,但以夙根未昧,心厭邪教,因為法力未複,只學一點防身隱跡之法,本領有限。祥鵝甚孝,更恐情急債事,強行趕往,誤人誤己。幸而水盆被綠光罩緊,尚無異兆,此時當還無害,但危機瞬息,終屬可慮。心中憂急,正打算老著臉,冒失上臺,先查看好雙方形勢,再向主人商談,設法解免。黃虯已向秦老和台下立侍的徒黨低語了幾句,趕將回來。徐祥鵝忽然想起祖母、母親,二次開口告別。黃虯道:「沈仙姑和二位道友走不成了。」

  沈、徐二人驚問何故?

  黃虯道:「現在敵人來了能手。總算我這代形禁制,惟恐誤傷無知行舟,不曾設全,又命小徒留心守伺,可實可虛。雖未吃窺破機密,但他來時已然生疑,故意行法試探。小徒雖在湖上多年,這等強敵尚是初遇,儘管照我傳授,看出來了強敵,趕緊撤陣,放他人網。因是來勢迅急,一面又須防他窺破,就此下手攻陣,鬧得手忙腳亂,幾乎誤事。後我趕去,縱令入網。因那廝邪法頗高,拿不定看出也未。為防萬一,連用師門至寶防護鎮壓,以期不求有功,先求無過。非我敢存輕視,這類邪法專一暗算,防不勝防。秦老另約幫手,也我本門中人,已然埋伏在外。徐道友令祖母與令堂人在舟中,實是可慮,我命人去接,少時即至。為今之計,只好請諸位同在廟中暫住。等往探查的人歸報,對方如已識破,今夜再若無事,明早同去湖邊,索性明張旗鼓,與他決一勝敗,不問如何,必使徐道友手刃親仇便了。」

  眇女聞言,知是實情,也在旁勸說。沈琇素信眇女之言,還無話說。徐祥鵝志切親仇,又擔心兩代老親安危,不願再留,堅執用飛劍護身,去往舟中探看。

  黃虯、眇女正在力阻,忽見兩道綠陰陰的光華由月亮門外緩緩飛進。沈琇方覺綠光眼熟,光斂處現出男女四人。當頭一個,正是初會眇女時所遇,與三妖婦鬥法的神篙師魏皓。身後跟著徐氏婆媳和前見黑衣醜女,另一裝束詭異,腰懸黃麻口袋,左耳已然撕裂大半,油頭粉面的中年妖巫,似被法力禁制,目定口呆,吃黑女用一根其細如發,碧光閃閃的長線系在頸上,押同走進。魏皓一見沈琇,意似驚喜,忙和黑女一同拜倒。

  沈氏師徒對此兩人原無惡感,又是護送徐氏婆媳而來,連忙謙避請起。諸人正要問答,黃虯倏地手向門外,往上一揚。眾人抬頭一看,一片暗赤色的妖光疾如奔馬,正由前面高空中潮湧而來,晃眼便達廟前,斜陽回照,宛如一片血雲,當頭壓到。俱知妖法厲害,方在驚疑,魏皓左肩搖處,一溜碧光首先電射而出,向空中血雲飛去。同時黃虯手指處,空中綠網立即高起,跟蹤飛上法台,正待施為。忽聽遠遠有人冷笑道:「是你們麼?真個幸會。今日大家全沒準備,不消賣弄家什。明天早上明鑼響鼓,就在湖上分個高下如何?」

  說時遲,那時快,漫空血雲已快飛到法台上空,吃魏皓所發碧光由碧網中穿出,飛迎上去,雙方才一接觸,立似閃電一般退去,神速已極。只聽對方發話之聲若遠若近,甚是刺耳。

  魏皓早將碧光收轉,飛上臺去。黃虯聞言,也自停手,一同目注盆中,靜聽對方把話說完,朝魏皓把嘴一努。魏皓便朝盆中厲聲大喝道:「老賊無恥!你見暗放冷箭沒有指望,今日動手平白送命,又改做明日對面。你不過想乘此一夜工夫,暗中搗鬼而已。既然告饒,容你多活一夜無妨。不過你們遣來害人的賊妖巫姚金娘,已被我擒住。如怕丟人,不妨來此一試,如等明朝,就要代你們現世了。」

  隨聽對方接口道:「金娘自不小心,誤落你手。是好的,放他回來;否則,她去時元神已有附身,她素性剛強,至多暫時把肉體交與你們保存,我們中照例一條命換九條,事後終須你們賠償。想淩辱她,直是做夢。」

  隨聽另一妖人急喚金娘歸來之聲,音更慘厲。室中妖巫本是面容灰敗,垂頭喪氣,立在黑女身前。一聽遠遠哭喊之聲,先朝眾人偷看了一眼,倏地面現獰容,目射凶光,冷不防咬破舌尖,張口一片血光,朝沈、徐諸人迎面噴去。眇女自從妖巫入門,便留了心,一見妖婦口皮微動,朝眾偷覷,面色驟轉兇惡,知要驟起發難。方想告眾留意,血光已經噴出。喊聲:「不好!」

  忙伸雙手,把沈、徐二人推開,一面準備抵禦時,滿室碧光閃處,妖婦一面口噴血光,一面奮身縱起,待要自行仰跌。忽然連聲慘號,手足蜷縮作一堆,似被人捆緊,橫倒地上。血光也被碧光網去,一閃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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