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北海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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眇女知落對方套中,無如用意非惡,不便反目。沈、徐二人年輕好奇,此來本為查探雙方虛實,主人甚是謙和,聞言先自應諾。心想:「徐家仇敵是神鴉港諸邪,反正向著這一頭。已然相見,對方無非是看出自己行徑,想與聯合,合力禦敵。事完一走,以後不與同氣,想必也無大礙。」 心一活動,便未說話。 三人隨同上臺一看,香案上放著不少長約三兩寸的刀剪針叉以及各種法器,案前放著一個三尺方圓水盆,盆中對面一邊,用沙土堆出一列淺灘和一些形似幼童玩具的小船、小木排。眇女內行,一望而知是妖山四惡門下最厲害的代形禁制。主人對自己師徒三人看得甚重,惟恐師父把話說錯,被人輕視,故意對徐祥鵝道:「此是妖山紅花鬼母朱教祖所傳六戊代形大法,淺灘連那小缺口便是師兄仇人所居神鴉港一帶。雖然行法人存心和善,為防雙方鬥法劇烈,或有強敵甘犯大惡,豁出兩敗,致傷生靈,只將敵巢攝向盆中,施為僅限本山和神鴉港一帶,不曾齊全,但是敵人一舉一動,均可由此掌上觀紋。只要我所說的老鬼尤南旺不來,主人便可聲色不動,就此盆水,便致他的死命了。」 排師本來一手持著短劍,一手掐訣,全神貫注盆中,只朝眾人略一含笑點首,便複原狀,聞言好似吃了一驚。少年陪客在側,面上立帶驚異之容,欲言又止。 同時沈、徐二人也看出那淺灘景物,與適見神鴉港全都一樣。不特港口船排具體而微,無不逼似;那水乍看無奇,細一注視,竟似波濤浩瀚,深不可測;左右兩側並還有舟船虛影,緩緩駛行。帆牆人物,歷歷可睹,雲影天光,上下相涵,仿佛與先前遊湖一樣,端的奇詭莫測。想起眇女先曾囑咐莫妄言動,知是設辭點醒,不便再看。剛一回頭,眇女又接上道:「如非家父母時常指說,我也不知就裡。照例法台不容外人涉足,主人妙法已然見識,且到下面敘談請教,等主人佈置完後,再告辭吧。」 少年原因事前受人指教,當日無意之中行法查看敵情,剛看出有兩高人與敵人作對,所施邪法忽被隔斷,只看出落水受制的敵党順水漂來,另一遊船也甚可疑。心雖駭異,以為敵人之敵,即己之友,樂得就勢與他一個難堪,並還表示與那排上僧俗一路。行法撈起,修書回報之後,再照本門傳授,細一占算,那一僧一俗,並不肯與己合流;船上來人,卻是他年福星,此時並還與己同仇,正往廟中走來。知道适才廟主傳命,謝絕遊客,忙命人出去傳命,並令知客接出,乘遊玩之便,不著痕跡,將來人引往當地。 見面發現三人根骨絕厚,尤以沈琇為最。不知來人轉劫未幾,法力未複,誤認為正教後輩中能手,好生欣喜。為示無他,又認為鬼母秘傳大法素不輕用,便各派成名人物也多聽說,未必見過,意欲抬高自己身份,並示敵人已在掌握之中,藉以賣好,破例延上法台禁地,便由於此。及見沈、徐二人意似驚奇,方想:「來人如是正教中能手,視此旁門法術,縱不鄙薄,怎會有此神態?如是尋常,豈能為己之福?」 少年正在尋思,忽聽眇女兩次一說,立即應諾,陪同下臺,請至屋內,重又施禮請坐道:「貧道黃虯,乃紅花鬼母寄名弟子。此次應一友人之請,來助排師秦老,與敵黨鬥法。不料到後,秦老執意拜我為師。我念他雖江湖左道,只仗護排為生,非遇同類左道為難,平日並無劣行;他又力發惡誓,守我信條,本門許多惡毒法術,並不求學,只望多活些年,遇事不受人欺,於願已足:我這才允諾。另外他還約了兩人,尚還未到,只我獨任其事。 本定三日後動手,敵人不知何故,今早竟命妖巫向化來此投帖。說約會雖在十九日一早,因聞我們請有兩位高明人物,如若有興,不妨由今夜起,小試其鋒,隨時領教,等人到齊,再行大舉。神情口氣,無不驕狂。我給了他一個無趣遣走。可笑這廝已吃暗虧,歸途還要賣弄,以致引起兩位游湖高人的不平,加以懲治,逼得縮退回去。諸位在場,想已知道。自知旁門下士,本不便妄攀交遊。只因适才算出諸位道友與我們同仇敵愾,內中並有兩代深仇,因此冒昧命人接來此地。不知姓名來歷,可能見示麼?」 沈琇見少年談吐氣度甚好,便答道:「我名沈琇,近往峨眉投師,尚還未去。這兩人一是我師侄徐祥鵝,一是我門人閡眇女。」 話未說完,少年面上立現喜容,驚道:「日前我聽人說起么十三娘與天、劉三妖婦伏誅經過,已知沈仙姑乃峨眉門下轉世高弟,令高足眇女乃閡烈道友之女。不消說了,這位徐道友,想也是貴派門下了。」 眇女見主人已知一行三人來歷,師父又以目示意代答,便把徐祥鵝出身,以及與妖人許泰結仇之事,說了一遍。 黃虯道:「如此說來,更非外人。黃四先生,乃我堂兄,便我投到家師門下,也是經他指點。只因家師近年收徒最慎,法規也較前更嚴,初拜師時,照例先為記名弟子三年,並立下決不叛教犯規的重誓。家師先頗期愛,眼看三年限滿,即可正式入門。這日偶往後山秘窟禁地,窺見法臺上同門師兄妹煉魂之慘。心想:『視此殘酷,豈是正經修道之士所為?雖是本門大法,也決不去學它。』 「哪知念頭才動,師父已在面前出現,將我喚往內洞說道:『妖山四惡,只我法力最高,為人外剛內和,表面強做,實則無什惡行。可惜昔年求道心切,已然人了旁門,雖知其非,不能自拔。這多年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心欲以旁門成道。事雖艱難,前途吉凶莫測,從未以此自餒。無如前收男女弟子七人,多非善良,惟恐縱容,師徒兩誤,因此法規至嚴。我早不再收徒,因見你心性質地尚好,破例收留。本想將來遭劫兵解,必將現有七人帶往轉世,令你承受衣缽,完我素志。不料你今日偷窺同門行法,心存鄙薄,有了悔心。雖然所煉均是凶魂戾魄,極惡窮凶之輩,被我擒來,受此孽報,咎有應得,終是左道邪法。你存心原不算錯,將來能得棄邪歸正,也全系此一念。 無如本門法規至嚴,門人稍懷二心,即算背教叛師,決無容恕。你已立過重誓,我令出必行,你也深知,既入我門,便無脫理。如照昔年,或是另換一人,此時已應誓言慘死。但是我終心善,表面嚴厲,實則師徒情重,但可寬原,定必委曲求全。何況近年心情,已非昔比。你雖菲薄邪法,對我仍然尊崇。何苦為我行法立威,害一好人性命?但那誓言,如不應過,不特難以服眾,於你將來也大不利。好在我門中原有自贖之條,新收門人如有過犯,只要惡跡不曾實現,而我亦肯從寬發落者,由我令辦一件極難之事,便可抵消誓言。你又恰是記名弟子,雖因得我期愛,已有不少傳授,離正式入門尚有三月。 所辦之事雖極艱危,于你於我均有益處。須由今日起,一甲於內辦到,才不誤事。你那七個同門見你後進得寵,本就不快;再知心懷二志,逐出門牆,更所不容,遇上定必加害。姑許你在事未辦成之前,仍是記名弟子,並在此三個月內,儘量傳你防身禦敵之法,以及諸般禁制。縱令他們懷忿,也無奈何。而你將來去往北海,辦那要事時,也可少受危害。』 「我求告了一陣不准,只得拜命,領了兩封柬帖,每日按照所傳,勤習三月。期滿便被逐出,自此不曾回山。每日修積外功,以備他年改投正教之用。便此次參與鬥法,也為對方邪法惡毒,恐其多害生靈之故。我為人如何,仙姑此去川湘路上,一問自知,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日前拜觀恩師柬帖,才知家師竟在初收我時,已早算知未來,實是玉我于成。但是此事遠在北海,詳情在第二封柬帖以內,未到看期,我也不知底細。僅知所去之處,有數十條毒龍盤踞,每日興風作浪,殘殺海中魚介,到時還要遠出,為害人間。非得一正教能手,並還具有佛家降魔法力的人相助,不能成功。此舉於他也有大益。事隔多年,未有遇合。 我知邪正殊途,難於結納,心正發愁,幸遇一老前輩指點,說是應在今日巧值。适才算出人已來廟遊玩,接到此間。我知仙姑新近轉劫,正要重返師門,前生法力未複。初次拜見,本來不敢冒昧相求。無奈事關我畢生成敗,我與仙姑只此一面,便雲泥分隔,不到時機,難再相見。好在誅戳毒龍妖物,以免其為禍生靈,也修道人願為之事,何況還可扶助一個苦心歸正的後進,諒所樂允。我此時不敢強求,只請仙姑將來如往北海,可先請示師長,事若可行,而仙姑法力又能一舉成功者,便求賜助,否則作罷如何?」 說完,便拜了下去。 沈琇來時,見主人法力甚高,已是投緣,聞言越是同情,性又豪爽好義,雖料所求非易,但是對方話甚婉切,並不相強。暗忖:「修道人原主除惡扶善,引人歸正。此人所說如有虛言,或是事不可行,休說師長,便恩姊妙一夫人也必勸阻。事須問過,並且法力能濟,才算定局。答應一句活活,有何妨害?」 本就心許,一見說完下拜,越發不好意思,忙即讓避道:「道友請起。到日只要師長允許,我又力所能及,必助道友成功便了。」 黃虯喜謝起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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