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北海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九


  少年道:「話雖如此,群邪恐我作梗,定將老鬼招來。另一面所助終是善良,豈不多了阻力?事因我起,老鬼不出,我不伸手如何?」

  和尚道:「此事我適已算定,老鬼不出,令師侄必有後患。他來最妙,到時自有人制,與我們何干?遊湖清興已為所敗,你與家人分手在即,人事也須早為料理,且歸去吧。」

  沈琇、眇女諸人在船上觀聽逼真,方覺二人必有極大來頭,所說也有深意,木排已經掉轉,往來路遊去,相隔已遠。行時似見少年將手一揚,眇女行法遙望,便不清切,語聲更聽不出。轉瞬煙水迷漾,影跡皆逝。船也行近孤山腳下。船中商議,敵人之敵,即我之友,方欲上岸探看。忽見先前沉水壯漢馬二,不知何時吃人救轉,周身濕泥血污,神情若死,狼狽已極。身側似有兩人扶住,由前面山坡上,拖住半截腿足,飛也似往水中撲落。先前所乘木板,也正順流而來,人撲其上,恰好接住,如飛往神鴉港一面逆流駛去。眇女認出行法人的來歷,忙告徐婆祖孫留意,不可冒失上岸,轉往僻處停泊。等自己一人上岸,探查明瞭這一面主持人的來歷,再定行止。徐婆見她年紀雖小,言動老練,又是閡烈之女,适才行法窺敵,似得家傳,聞言自是應諾。沈琇卻堅執要去,徐祥鵝也要隨往。

  眇女前生諸事全都記得,對這屢世恩主恩師,素來敬畏感德,不敢違命。只得先請徐婆覓地停舟,務要避開直對神鴉港的一面。然後悄向徐、沈二人道:

  「适才木排上兩人聲色不動,便使敵人重創驚走。記得前生追隨恩師三四十年,所見高人甚多,再四回想正邪各派中知名之士,均無此人物。如說近年後起的,妖巫向化已不好惹,何況身後還有能手,見時又不認得,忽然驚走。看神氣,分明為首同黨認得這一僧一俗,知敵不過,甘挫銳氣。乘其沒有出手,不是有心為難,裝作無知冒犯理虧,一經認明,便拜下風,不戰而退,用邪法警告,命向化退了回去,以防越鬧越糟,不可收拾。所以去得那麼快,連手都未出。弟子雖不知他來歷,也看不出是什宗派,聽二人口氣,必是正教中有名人物,並還與本門各位師長有交。他說木行所約,也非善良,分明是點醒我們,不要為了同仇敵愾,便與一路。

  如非說完將弟子法術破去,看出此時不肯相見,又曾示意,只作旁觀,弟子早跟蹤尋去了。他所說老鬼,不知是否在元元大師手下漏網,由此遷人妖山,久未出世的披麻教中第二長老矮仙翁尤南旺。老鬼煉有極厲害的神魔,與之對敵,稍失防禦,便為魔鬼所乘,如影附形。除非遇上正教中幾位有名老前輩相救,當時將魔鬼用法力煉化,早晚慘死,元神也被攝去,與之合流,永為鬼物,害人害己,休想活命。幸這兩位異人以抵禦老鬼自任,不然,木行所請為首主持人,如何能是對手?師父和徐師兄去只管去,但眼前諸邪教中人,弟子較知他來歷底細,已然得了高人警告,雖是同仇,也須留意,無論什事暫由弟子出頭便了。」

  徐婆聞言,早就失驚,接口說道:「黃四先生便是被這尤南旺破了防身法寶,才死在妖婦手內。老鬼陰毒險詐,照例殺人不見血,邪法更高。如若是他,我們真須留意呢。」

  說時,船已靠在後山。徐氏婆媳常年載客遊山,人地極熟,才一停泊,便遇熟人。徐婆知他土著商農,與各廟住持和木行均有交往,情形甚熟,便請上船茶點。說沈琇乃官家小姐,前為重病許願,扮作道姑,帶一女婢,往岳爺廟燒香。自己受過她家好處,來時告以近日湖中排教鬥法,恐受波及。偏是還願心切,不肯聽從,貪她船資,又見湖上尚無動靜,只得載來等語。

  那人道:「各木行合請來的高人,為首的現只兩位,聽說還有人未來,全數住在岳爺廟東院以內。為首人姓黃,是個年輕道士,不像是排教中人。另一位便是有名排師父白手喪門秦老,同了四個徒弟。他們均頗和氣,表面直看不出。聽說黃道爺法力甚高,對方聲勢甚大,今早投帖的竟是向化親來,本欲當面施展,試試這面深淺,顯點顏色,到時神氣很狂,不料一照面,便吃黃道爺打發回去。外人雖看不出雙方有什動作,對方卻已顯出虎頭蛇尾情景。這面只說隨時候教,連照例送客過場都未做。向化來時,神牌上在備有那麼多法物,一件未用,便自退回,不是吃了暗虧,定是自知不敵,縮頭回去。你只招呼客人,東院莫去走動好了。」

  徐婆謝了指教。見沈琇等三人已然上岸,眇女將頭微點,料已聽去,自向那人設詞往下探詢不提。

  眇女因聽那人所說岳廟主持人與廟中所聞不全相符,尤其那姓黃道士不知來歷。先前又有高人警告,不便明見。本想請沈、徐二人少待,自己先往探看,只要師父不出面,便不致因此生出枝節。不料停舟之處離嶽廟甚近,未等把話想好,已吃徐祥鵝領往廟前,沈琇已然走進山門。暗忖:「師父仍是前生剛直任性,已然走到,不便再請退回。好在這一面並非敵人,只要自己留點心,隨時勸誡,不與合流,料必無妨。」

  話到口邊,又複忍住。三人剛要走進,忽見二門內跑出一個道士,人還未到,便將手連搖,高呼:「道友留步,不可進廟。」

  徐祥鵝年小氣盛,搶前說道:「這是官家小姐,因為病好還願,改扮道裝,坐我的船來此,為何不令入廟燒香?」

  道士先當沈琇是個游方道姑,聞言意似為難。想了想,拉了祥鵝走向一旁,悄聲說道:「我先不知她是官家小姐,改裝到此。現在話不好說,你們船上人難道不知這幾天排上鬥法的事?早來也還可說,偏來在這時候。适才秦師父說,向化回時無故欺人,雖然吃虧,又被黃道長將他手下黨羽由水中救起,就命代遞回帖,丟了他的大人,仇恨更深。一面所約幫手也均陸續到來,受此大辱,必不甘休,也許不到明早,便會發生惡鬥。對面這夥人又極卑鄙陰毒,什事都做得出。他見我們將廟借與他的仇敵,難免懷恨暗算。為此我師父傳命,雖因黃道長不許示弱,不能老早便關山門,如有人來,也須設詞婉拒,不令入廟,以防萬一。我方想近日不會有人遊山,你們這船竟會載了客來。你能設法將她引往別廟燒香最好,否則我寧日後受她官家的氣,也必不會放她進去。」

  徐祥鵝方要答話,忽又見大殿東角趕出一個少年,見面便朝道士道:「你師父已改了主意,說我們有事,不能攔住各方施主遊客隨喜,命你進去呢。」

  道士答道:「這樣再好沒有,我正為難呢,請施主進去呐。」

  說罷,便被少年拉了同走。

  眇女早看出來人朝道士暗使眼色,心方籌計,又一道士出來,說是知客,陪同入殿,只得一同走入。先去各殿燒完了香,見廟甚大,院落頗多,暗中查看,並無異狀。知客陪行,卻甚殷勤,未了引往後殿繞出。本意這類邪教,與父母多有淵源,途中並聞有兩父執至交加入。恩師命助徐氏祖孫報仇,自己幼承家學,對方施為,一望而知。想看明來歷,到時好作準備,以為人既在廟,多少總可看出一點端倪。及至來廟一看,似此強敵當前,由門外直達後殿,暗中並未設防。所遇道眾,也極從容,如無其事。斷定主持人不論派別,必是極有力的人物。眇女終是轉世年輕,想看何人主持,當此變生瞬息之際,還是這等好整以暇。一念好奇,便忘先聽高人之誡。一看行處是片竹林環繞的一所精舍,想起這裡正是廟的東偏,知客怎會引來?人已同往一月亮門內走進。一眼瞥見屋外天井中設有一座,丈許方圓土台,上設香案盆水,一個披髮仗劍的排教中巫師正立其上。知是主持人行法之地,知客故意引來,必有原因。

  眇女方要開口,拉了沈、徐二人回走,已是無及。臺上排師長劍揮處,眼前一暗,四外煙雲飛湧中,當空更有一片黑雲罩將下來。沈琇、徐祥鵝一見大驚,各取飛劍、太乙神針,便要出手廝殺。眇女看出對方不似懷有惡意,忙即攔阻時,室中一個道裝少年已經趕出,含笑施禮道:「此是敵人正在行法佈置,我們防他暗算,不得不預為戒備。諸位道友恰在這時來到,幸勿多疑。如不見信,請至臺上一看,自知就裡。現當緊急之際,四外均已封禁,外人無法進出。我想諸位道友也是扶持善良,義俠心腸,決不願壞我們的事。只好暫時屈駕,等事完後,請往室中接待敘談,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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