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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中醫改良觀


  大家搖旗呐喊,高唱中醫改良,我也贊成,不過我雖贊成,我的觀念卻與大家稍有一點分別,我雖贊成改良,我卻認定是中醫良與不良,全以中醫為標準,中醫為歸宿,中醫以外的學說,中醫以外的名目,不能夾入一些,帶進一點。

  倘然翻譯幾部生理書,西醫病理書,診斷學,西藥書,抄襲幾個西醫名詞,就算是改良中醫,天下從無如此便當的事,本國數千年的學術,可以把他國學說改頭換面,生吞活剝,一朝就算做自己的學術改良工作,只可以算國文國語的西醫,不能算是中醫,猶之日奪的西醫,用的都是日文日語,日本人未嘗稱之為改良東方醫,仍舊稱之為泰西醫學也。

  如何工作才可以說是中醫改良,如神農時代,原恃藥性治病;到黃帝時,發明湯藥,《內經》有藥方十二首,改良之一也。伊尹著《湯液經》,仲景作《傷寒論》,湯液之治大備,改良之一也。古時診脈,手足上下遍診,扁鵲改為獨取寸口,成為現今之診法,改良之一也。孫真人著方論腳氣,改良之一也。劉河間主清火,李東垣主補脾胃,張子和主汗吐下,朱丹溪主補陰,改良之一也。清代葉天士發明溫熱,改良之一也。明代張景嶽主頤睥胃,改良之一也。俞東扶之著《醫案按》,柯韻伯之著《傷寒來蘇集》,鄒潤庵之著《本經疏證》,改良之一也。

  凡以本有之學術,發揮之,闡明之,對勘之,才是真確之改良工作。

  叉麻雀(將)與著圍棋,都是玩藝之一種,但是本國人之對於麻雀(將)叉法,已經數度改良,如老法叉,新法叉,築雙層方城,單層方城,又有自摸和,加倍贏,放人和,加倍輸,全求人,全不求人,除么斷九等種種方法,及日本人之圍棋著法,亦與吾國少異,都是自出心裁,逐次改良,經大眾公認為妥善,未曾從撲克等法譯出參加,觀於玩藝之麻雀、圍棋,則改良如此-對於五千年學術之醫學,則改良如彼,豈麻雀、圍棋反重於醫學歟?

  吾中醫之在今日,已否登峰造極,恁何學者,恁何名家,不敢下此斷語,則中醫之在學術界尚有問題,我們既是以醫為學,以醫為業,則積極研究,積極改良,責無旁貸,很該擔這一個工作。

  只要看葉天士的言論,他言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包。肺主氣屬衛,心主血屬營-辨營衛氣血,雖與傷寒同,若論治法,則與傷寒大異。蓋傷寒之邪,留戀在表,然後化熱入裡;溫邪則熱變最速-未傳心包,邪尚在肺,肺主氣,其合皮毛,故雲在表。又言其病有類傷寒,其驗之之法,傷寒多有變證,溫熱雖久,在一經不移。以此為辨。葉天士為中醫改良名家,發明溫熱之治。天士之前。醫家慣以傷寒法混治溫病,所誤實多。經天士之改良,而其弊始已。天士改良中醫。自出心裁,自打出路,何嘗摸著人家屁股後面。人步亦步,人趨亦趨,張冠李戴,削足就履,還要自詡為改良派之新中醫也。

  鄒潤庵對於仲景《傷寒論》有真確之認識,從前注《傷寒論》的,都如宋儒之說理,說來話去,非不頭頭是道,終嫌近乎理想,未曾腳踏實地,只有鄒潤庵用經學的眼光,揭破傷寒底蘊,鄒潤庵確是《傷寒論》注家之大改良者。他的議論,是論藥、論方、論病。各有界限,第方以一味出入,而所主迥絕,以羅列殊致,而治效略同。不從異同闡抉,於何明藥性之底蘊?病有絲毫變異,頓別陰陽;有寒熱互陳,須嫻操縱;不執兩端究詰,如何識處方之化裁?以是篇中每緣論藥,竟直論方,並成論病,觀此就可以知道鄒先生學說了,先生的《傷寒通解》我雖不曾看過,讀了《本經疏證》我已經非常的滿意。

  中醫對於內損吐血,從來沒有穩妥治法,只有元末明初,蘇州出了一位葛可久先生,對於內損症研究有紊,因證立方,定出治法,雖然先生的方書,托諸神仙,多少總帶點了神話,但是十首方子,先後次序,一絲不亂,藥之配合,方之組織,大有巧思,不愧為名作,那葛可久可以算是內損症的改良家。

  我們現在遇到病症,只要辨其經是陽是陰,辨其症是表是裡。辨其邪是寒是熱,辨其脈是實是虛,就可以知道是什麼症,用何治法了,研究工作如是做起,改良工作也如是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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