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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吳淞口大操海軍 胡詠棠縱談異事


  話說詠棠答應了,佐材就不勝之喜,問詠棠:「可要去雇一部飛車來,還是汽油車?」詠棠道:「汽油車罷!」佐材把呼人鈴一按,走進一個侍者來。佐材向他說了幾句,侍者應著去了。一會子,報說車子到了。友琴道:「早點子走罷,十點鐘要開操的。」於是,四個人一同上車。友琴、詠棠坐了後排,我與佐材坐了前排。司機人開了機,車便像弩箭離弦似的,駛向前去。

  一瞬間,早到了黃浦灘。長虹般的鐵橋,橫臥波心。車子走到橋中,我便向浦裡一瞧,昨日泊著的十多隻兵船,都不知開向那裡去了。一時渡過了橋,只見洋房鱗次櫛比,馬路八達四通,往來車馬,像穿梭一般——那裡是浦東!四十年前的南京路,也不過這樣繁盛。只恨汽車行的太快,來不及玩賞市景。

  正在左顧右盼時光,不提防車已停了。友琴催我下去,我只得跟著眾人下車。卻見一所黃石造成的高大洋房,龍旗招展,門上鑿有橫額飛金的五個楷書,道:「軍人游憩所」。我們走進,早有兩個穿軍服的人出來招待。友琴拿出四張券,授給了那人,那人就陪我們到客室。只見客室裡,先有十多個客在。蘇漢民也在那裡,見了我們,忙著起身相迎。彼此歸了坐,閒談起來,很是有味。

  一會子,招待員進來,請我們下船。眾人隨著他,走至浦濱,見一隻大號小輪船泊在那裡。眾人陸續下船。我與佐材兩個,剛才扶著友琴、詠棠下船,還沒有坐定,忽聽得「撲通」一聲,眾人嘩說:「不好了,有人跌下黃浦去了!」接著,就有人呼喝:「快救,快救!」岸上、船上,一時間鬧成聲音一片。我在窗裡探出頭去一望,只見浦裡一個人泅著水,正在趕赴岸上,沒有幾遊就到了,卻是十一二歲的一個孩子。見他不慌不忙地走上了岸,不過身上衣服已濕得不成樣子了。我道:「這孩子本領倒不小!」佐材道:「現在的人,那一個不會泅水!何況小孩子,正在練習時光,自然工夫比人家純熟了。」我道:「既這麼著,旁邊人又何必喊救呢?」友琴道:「恁你怎樣野蠻的地方,那有見人下水不喊救之理?」

  此時,輪船已經開行了。只見兩岸屋舍樹木,飛一般地掠過,竟如坐在火車裡一般。我問友琴,友琴道:「這還是開慢機呢!」我驚問:「這只船是不是小火輪?」友琴道:「是的。不過燃料不是煤,是汽油罷了。」我道:「我國飛車、輪船、汽車,都是用汽油,這一票漏卮,必也不少。各國的汽油,必定暢銷我國了。」友琴道:「汽油是我國自製的,價值也很便宜。每年行銷在各國,總有八千萬金左右。」

  談談說說,不知不覺,早到了操地。只見整整齊齊,停泊著八九十艘戰艦。旗幟鮮明,氣象異常威武。汽油船行入操地,機開的越發慢了。大約是軍令所在,不得不然。汽油船向左行去,只見左邊泊著五艘很大的木質輪船,高扯黃旗,隨風飄展。中間現出一個大「賓」字。友琴道:「這五艘船,就是專為來賓觀操而設。」

  一時行到,招待員招呼我們登大船。到得大船上,見甲板上面,都設著坐位,眾人隨意坐了。友琴指給我道:「你看,吳淞的炮臺堅固麼?」我隨他所指所在瞧去,只見嚴巍巍五六座絕大的炮臺,屹立在海口,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形勢。

  友琴道:「你曉得這炮臺的四周,砌的是什麼?」我道:「這青岩岩、光致致的,不是式門汀是什麼?」友琴道:「式門汀還在裡面,外面的是橡皮。」我道:「橡皮有甚用處?」友琴道:「橡皮之性,堅韌而耐久,可以制服炮彈。」我問:「怎麼能夠制服炮彈?」友琴道:「炮彈的性質,可以摧堅而不能克韌。碰著堅硬的所在,就是摧不掉,其反震力也非常利害,護炮臺的兵船,也要受他的摧殘。用了橡皮,這許多弊病都捐了。」我道:「這樣說來,我國的兵艦,也都是皮甲的了。」友琴道:「倒不是麼!你瞧,這裡泊著的巡洋艦、驅逐艦、戰鬥艦,那一艘不是用橡皮包甲?」我道:「你不說穿,我竟一點子瞧不出。只是歐美各國,為甚不用橡皮呢?」友琴道:「談何容易!這做炮臺、甲兵、艦甲的橡皮,又不是尋常用的橡皮,這是我國化學大家殫精竭思,特製成功的呢!那尋常橡皮,是硫磺與樹膠合制成功的,耐什麼用?歐美各邦的人,不懂這個化合法,叫他如何能夠做?」

  詠棠道:「開操了,瞧罷!」只見那八九十艘兵艦,頃刻間分成了四隊,一隊守護炮臺,三隊出發。我道:「聽得兵學家說,炮臺是守護兵艦的,怎麼現在兵艦反守護炮臺起來?」友琴道:「炮臺護兵艦,兵艦護炮臺,互相為用,才能夠得力。」說著時,三隊兵艦,早開出五裡外,列成陣勢,遙望去,像長蛇一般。忽見小輪船接二連三,飛一般駛向陣裡來。我道:「這些小輪船做什麼呢?」友琴道:「這是探報敵情的。」我道:「怎麼不用無線電報?」友琴道:「緊要的消息,自然是用無線電報。」

  忽見一大隊兵艦,艦色都是黑漆的,風一般駛來。忽然,「轟隆隆」,兩邊都開炮了,炮彈像飛蝗般地猛射。我不覺大驚,遂問:「怎麼操演操演,真個開起仗來?」友琴道:「這炮彈,是橡皮製成的。打在人身上也不會傷的。」我道:「怎樣分輸贏呢?」友琴道:「橡皮彈上,都染著顏色粉。攻軍染的是黑色粉,守軍染的是白色粉。那一隊軍艦粉色染的多,便就算輸掉。」我道:「那是很不妥。著粉的這軍隊,怕不用抹布把粉色抹掉的麼?」友琴道:「此種奸滑手段,現在是沒人幹的了。」

  忽見守軍的主艦上,扯上一面號旗,陣勢便變了,換了個圓陣,把敵軍圍困在垓心。此時,炮聲「轟轟轟」,像雷響一般。忽見一小隊兵船,約有八九艘,闖越圓陣,直撲向炮臺來。守軍主艦已經覺著,忙撥五艘巡洋艦,火速地追著邀截。炮臺上,也開炮相擊護。炮臺的一隊兵艦,也升旗開炮,把這一小隊的攻軍,又困住了。友琴道:「攻軍直搗炮臺,這是『圍魏救趙』之計。可惜這裡先防著了。」我道:「我現在才明白,守護炮臺的一隊軍艦,是少不來的。」友琴道:「現在守軍主將,是周戎一,原是個非常人呢!」

  當下,兩軍互相攻撲,炮火連天的劇戰了一點多鐘。攻軍力不能支,漸漸的退去了。這裡便發令追截,直追到戰線之外,方才奏凱而回。船上眾人,齊齊拍手。於是,大眾回到艙裡吃飯。

  吃過飯,操演魚雷艇了。我問友琴:「這魚雷艇也是兩軍對擊的麼?」友琴道:「魚雷艇不比尋常軍艦。魚雷裡頭,都藏有極酷烈的炸藥。倘碰在軍艦上,軍艦就要成為齏粉。真打是如何使得!」我道:「橡皮甲兵艦,也懼怕魚雷麼?」友琴道:「如何不怕?不過比了尋常鋼甲、鐵甲船,好一點子罷了。」

  說著,招待員過來說:「請眾位到甲板上去坐罷!馬上就要開操了。」我與友琴、詠棠、佐材,跟著眾人,走上甲板。坐定了,只見主艦上號旗一扯,兩翼頓時駛出一百多艘魚雷艦來。「蚩蚩蚩」,像風一般,直駛向外邊去。號旗一動,魚雷艦便都停住。忽地鯨吼也似一聲,只見海水直立起來,像冰柱般,一根根不知有到多少根數。友琴道:「你看,魚雷的炸力,利害不利害?」我道:「倘中在船上時,這一船人的性命,可就不堪設想了。」

  操過魚雷,便是操演潛水艇。那潛水艇,更是好看。竟如生龍活虎一般,忽而騰起,忽而沉下,變化無窮,離奇莫測。操演一會,天就晚了。

  這日,整整觀了一天的操。觀畢,依舊乘汽油船回到浦東,再由浦東坐車回上海。我邀友琴、詠棠到寓所坐坐,詠棠道:「我今天還有事,明日談罷。」說著,匆匆就要去。友琴道:「什麼事,直恁地忙?」詠棠道:「今晚十點鐘,銀行公會開特別大會,提議投資事宜。」我道:「怎麼叫做投資事宜?」詠棠道:「現在,我國的患,乃是過富。」我道:「怎麼叫做過富?」詠棠道:「現在,我國家給人足。走遍全國,尋不出一個窮人。所以有錢的人,困苦的了不得。」

  我道:「奇了,家給人足,這是最好不過的事。有錢人,如何反倒困苦呢?」詠棠道:「有錢人全靠著人家向他借錢,他好抽剝幾個錢利息來過日子。你看,從前的典當咧、錢莊咧,那一行不是靠著幾個利息活命麼?現在窮人沒了,當頭沒人當了,典當一業,先要關門。那商人,也各因資本富足,與著錢莊上往來,竟然有往無來,只有存進去,沒有用出來。錢莊上白白出利息,如何支持得下?加之路途平靖,交通便利,匯水也非凡之低廉。逐日銀拆,降跌到一分幾厘,還沒有人要用。你想,這樣的市情,叫有錢人怎麼不要愁煞?」我道:「從前,只有愁窮的人。再不料現在,竟有愁富的人。」

  友琴道:「今晚,銀行公會提議的,就為此事麼?」詠棠道:「是的。銀行領袖華君,前天私下向我說過,想要把錢運到外國去做一番事業。今晚,或者就是發表這個意見。」說畢,點頭告別。第十一回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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