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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合浦還珠漁翁得利 除惡務盡國手逞奇


  話說我同友琴、詠棠兩個女士,在澱山湖水面上踏水而行,觀看捕魚新法,談了一回帆船制度。忽見一隻異樣的船,沖波突浪,飛駛而來。我正欲問時,友琴道:「這便是帆船。」我道:「矗起在船棚上的,就是帆麼?」友琴道:「正是。」

  忽聽詠棠道:「友琴姊,你瞧,這兩隻蚌大得如是,裡頭不要生有珠子的?」我因為要緊講話,沒有留心到漁船上。聽他一說,舉目望去,果見第四只漁船上,一個十一二歲的童子,捧著兩個大蚌。那蚌殼,直徑足有一尺來長。我道:「果然大得很。說不定有珠子也未可知。」友琴道:「澱山湖裡的蚌,如何會生珠子?」我道:「澱山湖裡的蚌,不能生珠子,太湖裡的蚌,才會生珠子麼?」友琴道:「太湖裡的蚌會產珠子,澱山湖裡也會產珠子了。珍珠這件東西,必得海裡的蚌才會生。不然,采珠公司早設在內地了。」

  我道:「現在,中國設有采珠公司麼?」友琴道:「沿海各省都有,每年出產總額約有五六百斛。」我道:「那裡來這許多珠子?」友琴道:「海裡出產珍珠,原是不少。不過,從前采法沒有改良過,多勞而少功,並且傷毀珠苗不少,產額自然短了。」我道:「采珠是呆板的事情,都不過捕幾隻蚌,剖開來瞧。有珠的,把珠摘掉;沒珠的,丟掉是了。」友琴道:「這法子就不好。你想,捕著的蚌,保不住個個都有珠子,必定要一個個剖開來瞧,一來白費手腳,二來自傷掉海蚌。那海裡的蚌是活的,這會子沒有珠子,過幾天就會生出來,也未可知;這會子珠子少,過幾天就會多,也未可知。被你一剖,不就要傷掉多少珠苗麼?」

  我道:「不剖開,裡頭有珠沒有珠,怎地會瞧得出?」友琴道:「四十年前,不是有一個透骨鏡,名叫愛克斯光的麼?」我道:「不錯,那愛克斯光,是醫生拿來瞧人家肺腑的。」友琴道:「那時候的愛克斯光,制法粗劣的很。瞧去糊裡糊塗,很不清楚的。經我們國裡光學大家改良了三五回,現在是隔著六七丈厚石壁,也能夠洞燭無遺,並且又很清楚。那采珠的漁人,都備著一個透骨鏡。捕起蚌來,先用透骨鏡照看,有珠的留著,沒珠的依舊放回海裡去;珠多的留著,珠少的依舊放回海裡去。這麼一來,不是又省了手腳,又不傷掉珠苗?珠子產額,自然年年增多了。」我道:「珠少的依舊丟到海裡去,不是珠還合浦了麼?」友琴笑而不答。

  我此時偶爾抬頭,忽見湖濱收拾得同黃浦灘相似。四邊岸上,也築著無數的房屋,好像有幾十萬人家聚族而居似的。問友琴時,才曉得現在從澱山湖直通黃浦灘,接接連連,都有房屋,都有市面。我當下聽了,甚為驚異。詠棠道:「從青浦到上海,不過百里之遙,有甚希罕!從上海上去,至漢口,數千里地方,接接連連,都是市面呢!」

  友琴道:「我們回去罷!站在湖面上,做什麼呢?人家瞧著,怪沒意思的。」我道:「回去也好。」於是,重上飛車,脫去水行鞋,交還了司機人。司機人問:「還到什麼地方?」友琴道:「回上海罷!」司機人把機盤兒旋動,車身漸漸的上升,風一般駛將來。我道:「現在,飛車、飛艇、飛艦穿梭般在空裡頭往來飛駛,理應設立一班空中警察,管理管理。不然,沒有規則,不怕碰撞麼?」友琴道:「現在,馬路上警察,議院裡尚在提議要裁去,何況空中?你看,空中的路,何等樣廣闊!並且飛行器高低由人,就在一條路線上,也決不會碰撞。」我道:「馬路上警察,怎麼可以裁去?」友琴道:「中國人,生性本是最純良不過。就是沒有警察時光,通都大邑,也並不曾天天有亂子鬧出來。」

  我道:「不錯。記得上海大鬧公堂那一年,巡捕房把巡捕通通調去,看守洋行與洋人的住宅。這時候,馬路上有二日多沒有巡捕站崗。那上海還是個五方雜處、最壞不過的地方,倒也不曾有甚亂子鬧出來。」友琴道:「當時的人,心術還不甚好,尚且如是。何況現在,教育是已經普及了,生計是已經寬裕了,人心的壞處,已經被蘇漢民先生的醫心藥醫治好了。人人都循規蹈矩,守法奉公,還要這警察來做什麼?即如上海的警察署,一天裡頭難得有一兩樁事情。議院裡見警察吃了飯沒甚事幹,便思節掉這一票糜費。只是現在還不能。因為本國人雖都能夠曉得法度,外國人裡頭,保不住有一兩個歹人。現在,外國人是內地雜居的呢!」詠棠道:「我瞧,警察實是贅瘤,將來總要裁革的。」友琴道:「就這幾年,也一年年減少下來了。今年比了去年,聽說又減去了三分之一。」

  我道:「聽說,人群愈進化,作奸犯科的事情,也愈來得精工。所以,文明國偵探一道,是少不得的。我們國裡,進化到這般地步,偵探一道,諒必也很進步。通都大邑,偵探分佈的諒也不少。」友琴道:「我國非但沒有偵探之學,並且也沒有偵探兩個字的名目。那偵探,都是半開化的野蠻國所用,因為那半開化國的人民,本性最是野蠻不過。面子上雖裝著個文明幌子,作奸犯科總不能免,他們自己也強制不來的,所以少不來這偵探。我們中國人,本性是良善的,又加了教育,這幾年民康物阜,內地各處人家的房屋,門上閂兒都沒有的。」

  我道:「沒有門兒,怎地關閉呢?」友琴道:「關閉他做什麼?又沒有賊子!」我道:「這真是千古未有的盛治了。我只在書上頭瞧見什麼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不道現在,真有這景象!」詠棠道:「這也算不著什麼,人家遺下的東西,本不應拾取的。至於竊賊,是最為可恥的,又誰肯去做呢?就使懸了重金,獎勵人家去做,也沒有人答應。」我聽了,不勝嘆服。

  此時,我坐在飛車上,左右顧盼,異常快樂。只見往來的飛車,像飛鳥一般,一隊隊飛掠而過。我們飛車的左旁,有一部青色的車子,與我們並著飛行。我回頭瞧時,見青色車裡坐著兩個人。一個認得,就是「嶺南春」會過面的周戎一先生,還有一個文縐縐的,卻不認識。戎一見了我們,忙著招呼,問我們從那裡來。我告訴了他澱山湖閒逛。戎一道:「怪道我才到李女士寓所,碰不著面。」友琴道:「周先生枉駕,可有甚事情?」戎一道:「操期定了,就在明天。特來知照一聲。」

  戎一又向我介紹道:「這位就是醫學大家蘇漢民先生。」我不覺猛吃一驚,暗想:「這樣發明奇術的大奇士,總應得魁梧奇偉,英異不凡,卻不道文縐縐,竟如沒本領人一般。」當下,蘇漢民也請教了我姓名。於是,就扳談起來。

  戎一道:「漢民先生現在又新發明了一種藥,現在方在試驗。這一種藥一出,世界上刑律恐怕就要大大改動了。」我問:「醫藥與刑律,又有什麼相關?」戎一道:「一個人好好的,總不肯輕易犯罪。那犯罪的,總是為萌了惡念才做出來。現在蘇先生發明的藥,就是專治那惡念的。」我道:「惡念怎麼能夠用藥冶呢?」漢民聽了,便道:「人萌惡念,總因肚裡頭惡根性沒有除掉,這藥就是專行攻打那惡根性的。服過此藥,惡根性便從大便裡一瀉而出。惡根性既然鏟掉,就叫他犯罪,他也不肯了。現在,我有兩個辦法。一個辦法,是專治那未曾周歲小孩子的。」我道:「小孩子也有惡根性麼?」漢民道:「凡孩子父母是惡的,這孩子未免得著父母的遺傳性,也就要惡起來。倘不早早鏟掉,惡根性存在肚裡頭,潛滋暗長,便就要違條犯法了。所以在未曾周歲時候,就要像種牛痘般,替他把惡根性的一股惡毒,在手臂上種掉。將來長大成人,就不至流為惡人了。一個辦法,是專治已經長大成人的。那便是犯過罪惡的人,惡毒輕的,飲以除惡藥水;惡毒重的,須用刀解剖,取出惡根性才好。」

  我聽罷,不覺駭然。因問:「惡毒重輕,也診得出麼?」漢民道:「人的足脛上,自有三根善惡脈的。只是切脈,究不甚清楚,兄弟現在另造出一種測善惡的善惡表來。只要把表一測,有幾許善幾許惡,都能夠明白了。」我道:「這樣一來,將來刑律與裁判衙門,都可以廢掉了。」漢民笑而不言。

  戎一道:「蘇先生這藥在畜類上都已試驗過,都很靈驗。只是惡人尚沒有辦到。所以行不行,還不敢必呢!據我想來,人畜都是動物,畜靈驗得,人總也沒有不靈驗的。」我道:「試驗過什麼畜類?」漢民道:「豺狼虎豹都試過。」戎一道:「那是我親眼瞧見的。沒有下藥時光,猛悍得不堪相近。一見了人,張牙舞爪的,就想吞噬。一下藥,說也奇怪,卻都和善得綿羊一般了。」

  友琴道:「蘇先生費心費思,發明了這除惡藥。我恐在本國境裡,生意不見得發達呢!」我道:「何以見得?」友琴道:「本國惡人,已經不大有得瞧見,不是白費心思麼?」漢民笑道:「我本不是金錢主義,無非為人類謀幸福罷了。只要如此,我比生意好還要快活呢!」

  當下,聯車競進,談談說說,不知不覺,早到了上海。司機人把飛車降下,彼此點頭作別。友琴、詠棠依舊陪我到錦文社招待所。閒談一會,也就辭去。

  次日起身,吃過早飯,友琴早來了,帶來兩張觀操券。我問:「我們去觀操,是否可以坐在將臺上?」友琴道:「你我又不是統帥,如何好坐將台?」我道:「站在那裡呢?」友琴道:「來賓自有來賓位子的。」我道:「可以坐著飛車去麼?」友琴道:「恐怕不能麼。浦東有來賓接待所的,我們先到接待所,驗過券,那邊自有輪船載我們到操地去的。」

  說著,詠棠也到了。我道:「詠棠女士觀操券不曾有,怎樣?」詠棠道:「陸先生,費心了!」隨見他摸出兩張券來。友琴道:「你怎麼也弄了兩張?」詠棠道:「我只道陸先生不曾有,倒多要了一張,現在白擱著可惜。」我道:「何不邀佐材先生同去?」佐材聽了,很是歡喜。詠棠也答應了。第十回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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