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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開考優拔窮極怪像 整頓學堂別出心裁(2)


  在路行程,非止一日。行到東京,恰好五月初頭。是上年事,看官記清欲想找一家潔淨的旅館住下,誰料幾家大旅館都已客人住滿,沒一間空房兒,連問四五家,都是如此。怪事吳用很是納悶。我亦納悶只得再找次一等的。見鬧市中間,有一家中等旅館,吳用跨進門,向掌櫃道:「有高爽的單客房間,給我收拾一間。」掌櫃笑道:「客官,小店裡房間休說要高爽的,連低濕的也一間沒有空了,請往別家去問罷。」吳用無奈,走過五六家門面,又見一個旅館招牌,跨進去道:「給我收拾一間單客房間。」掌櫃道:「請往別家去問罷,小店客人已是滿了。」換一樣問答法只得又走了十來家。見一所黑門的旅館,吳用道:「這裡可有空房間?沒有時,與人家合合也好。我只一個人,很易服侍的。」

  店家道:「客人,你早兩天來,就有了,此刻實在沒有設法處,有心照顧小店,請下回來罷。」又是一樣寫法吳用正欲問時,只聽得皮靴橐橐,一隊短衣狹猜袖、剪髮洋裝的少年,從裡面出來,一路談,一路走。一人道:「穆兄,今番一定占魁了,恭喜,恭喜。」一人道:「這碰運氣的事,那裡說得定?」一人道:「有令親在內主持,這個魁不是兄的是那個的?」一人道:「公等均投過保險金,諒必都高列前茅的。」眾人齊道:「都靠公之福蔭,若不有公為我們設法,雖有金何從投進?」一人道:「朋友們盡盡義務是應得的。我所最可憐者,購買普通文憑的幾個呆蟲,不識新章,以為獲著文憑,就可免了部試,出著冤錢,去買這沒用的東西。不料留學界中,竟有這一輩人!」

  眾人道:「這是他們自尋苦崞,何足憐惜。公曾知照過他們,已無負集金人之責任了。」吳用是何等樣聰明的人,一聽了,心下就了然明白,知道必是考試關節事兒,因事不幹己,也不去仔細聽他了。看官!必要仔細打聽何故又找了好幾家旅館,一般的都說沒有空房。省筆正在沒做理會處,只聽得背後有人叫道:「教授幾時到此的?」回轉身來,打一看時,說聲:「啊呀!原來是教頭,我正沒處耽擱呢。」

  看官,此人是誰?原來就是《新水滸》開場第一個下山的豹子頭林沖。可謂久別當下相見,林沖道:「教授因何不來找我?幾時到此的?」吳用道:「到已半天了,找下處尚沒得找著。可怪這些旅館都說沒有空房間。」林沖道:「現下舉行殿試留學生,各府州縣的留學生,蜂屯蟻聚,都趕到東京來,想博一個進士舉人的名號,因此各旅館都擠了個滿,連下等旅館,也不得一間兒空房,一隻兒空榻。」隨問吳用為著何事進京。吳用遂把報考優拔,受了卜成仁的氣,因此到京裡來別尋一條門路,始末緣由細說一遍。林沖大喜道:「教授就到小可寓所去耽擱一時罷。你我總算他鄉遇故知了。」吳用道:「教頭在此辦些什麼事業?」林沖道:「暫充著陸軍學堂監督。」

  吳用道:「教頭前次到東京,曾手刃高太尉父子,報雪舊恨,政府捕拿未獲,今番如何倒弄著極優的差缺來?」林沖道:「先生,現在世界只要有錢,什麼事做不到,辦不成?言之慨然設林沖沒有錢時,憑你循規蹈矩,一百年也沒有這種優缺到手。言之慨然況高俅這廝,與蔡京、童貫各權貴外雖相親,內實猜忌;把他殺掉,正是替他們除去眼中之釘。明雖拿捕,暗實感激,奸雄心事,從林衝口中曲曲繪出,一何筆之妙也!我還慮他則甚?先生,我此話差麼?」確系林沖聲口吳用道:「說得是極。」一邊說,一邊走,抹角轉彎,不多時便已走到。

  林沖讓著吳用一同走進,只見庶務長上來稟道:「洋文教員有請假信到來,算學教員已著人去催過,他回說病沒全愈,卻見他坐著馬車,出外逛去了。」林沖皺眉道:「今天教員索性一個不到了,豈不是笑話麼?國文教習、體操教習是昨天請的假,說三日後方可到堂;軍樂教習連假都不請,不到堂已有一星期了;算學教習請的是病假;今天洋文教員也來請假。全堂一個教習都沒有了,還像什麼樣子?」向吳用道:「先生,你看如何辦法?」吳用笑而不言。林沖道:「沒有教習,如何開的下?今日且放了一天假。」於是把放假牌掛了出去,上標著:「本學堂因教員不到,暫行放假一天。」

  林沖於是再行請教吳用道:「先生端的有甚妙法,可以把這學堂大大的整頓一番?不瞞先生說,我謀著此缺,也非容易,一年中教習的薪水,學生的火食,購買的物件,克扣下來,一總也有好幾千銀子進益,「強盜心腸」四字,或明點,或暗點。此暗點法也以後又可得著保舉。倘開不下去,豈不都休了麼。」吳用道:一求即應,不是吳用;求不應,亦不是吳用。于林沖二次求教之後,接寫「吳用道」三字寫,吳用身分,恰到好處「照小生愚見,整頓學堂,倒也是件難事:寬了不好,嚴了又不好,總要寬中帶嚴,嚴中帶寬,使人既不放蕩,又不怨恨方妙。教頭你道如何?」

  林沖道:「先生高見是極。但怎樣辦理,方能如是?」吳用道:「銀子這件東西,天下的人,沒一個不喜歡的。我就把人家喜歡的東西去騙人家,就把人家喜歡的東西去管束人家,就把人家喜歡的東西去獎勵人家。以計論,果是妙計;以文論。亦是妙文教頭你道如何?」林沖道:「很妙。但不知怎樣入手?」

  吳用道:「定幾條章程,凡本學堂教員,薪資都以時光計算,每一小時若干價值,貴或一兩,賤至三錢,逐日現付,不到扣除;倘請人代教,就拿這筆錢付給代教之人。教頭你想,這樣一辦,他要錢,就不得不來了,即或不來,請起代館來也易些。往時代館的因礙于朋友情面,不得不來,然而白效勞,終是不甚起勁,現在代教一小時,就有一小時的進益,那些沒事的人,恐怕天天巴望著做代館呢。這就是騙人家管束人家的法子。再有獎勵的方法:凡教習所教學生,一學期中進步異常快速,則年假、暑假大考後,另外酌送教習酬勞費二十兩、三十兩以至四十兩不等,進步遲慢者不給。如是則做教員的,沒一個不熱心從事矣。」果然妙計,泄之謀改良教育者聽之林沖拍手稱妙:「先生端的妙計,不愧稱為智多星。」

  士諤自贊其文也吳用道:「我話尚沒有說完呢。這不過是對付教員之法。至於對付學生,除尋常管理法獎勵法外,不可不別籌獎勵方法。這方法仍不外用金錢獎勵,每月月試,程度優者給以銀子若干,則中人以下,皆知自奮矣。兩法俱行,你這學堂還憂不發達麼?」林沖道:「妙計,妙計!我即依計而行,只懇你幫著我辦理辦理,如何?」吳用應允,就幫著林沖把學堂整頓起來,果然弊絕風清。教習怕扣除薪水,人人不敢偷懶,並且圖著額外酬勞費,無不盡心教育,力誘學生之進步;學生們亦因月有獎金,個個拚命向學,較之從前,竟不大相同。此時梁山泊弟兄在東京的有小旋風柴進、雙槍將董平、雙鞭呼延灼、醜郡馬宣贊、神火將軍魏定國、聖水將軍單廷珪等十來個人,聽得智多星吳用在京,陸陸續續都來探望。惟柴進靠著祖宗餘蔭,做了個貴胄法政學堂總理;董平等則都在陸軍部供職,或為丞參,或為員外主事,每月進益,幸都不甚菲薄。話休絮煩。

  吳用在東京居有半年相近。一日,正在書房閑坐,忽見遞進兩個版,報說有兩客來拜。接來一瞧,見一個寫著孔明,一個寫著孔亮。吳用忙著出接。接進客室坐定,林沖也來了,彼此寒喧數語,即詢問別後情形。孔明道:「我們兄弟兩人下山回鄉,酌議了會子,現在各種新事業,都被先下山的各位占盡了,商界、學界、官界、軍界、工界都有人在那裡,我們不犯著幹這重複的事業。因想鄉間的董事,也很可以賺錢,我們就弄個董事做做罷。但是董事必須有職銜的人方可做著,莊戶人家是萬萬不能的。於是我們兄弟兩人就都捐起職銜來,我捐了個從九品文銜,他捐了張五品功牌武職。絕倒他對我說:『哥哥,我們如今是有職銜的鄉紳了,住著莊戶房子,豈不失了體統?』絕倒於是重新興工動土,建造起房屋來,造了一所七開間三進龍頭出須屋脊的大房子,外有照牆,照牆頂上裝有平升三級,氣象很是巍峨。誰料益都縣知縣知道了,就派人來教我們拆去。我們不知就裡,問人家時,方曉得捐的職銜太小,房屋的款式太大,所以進京來想加捐前程。」

  吳用笑道:「不知你要加捐幾多大的品級?」孔明道:「我如今是從九品,加一級,正九,再加一級,從八,更加一級正八。以平升三級論,當加捐到正八品。」吳用道:「然則仍不能免於拆卸。照你所說的體制,須當朝宰相,或五等封爵公、侯、伯、子、男方可,恁你怎樣加捐,也總捐不到此。」孔明、孔亮不覺爽然自失,都道:「似此如之奈何?」吳用道:「小生不才,略施條小計,保你可以不拆。」正是:雷聲百里,徒張縣令之威;計出萬全,恃有英雄之略。欲知智多星吳用說出什麼計策,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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