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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智多星初戲益都縣 魏竹臣重建孝子坊(1)


  話說智多星吳用對孔家弟兄道:「此事必得我親自一行,方可了結。但你們為甚要造這逾制的房屋?城鄉紳宦那一家有這樣的屋宇?」孔明道:「我們因見梁山泊上的忠義堂這樣造法,十分氣概,所以摹著樣教匠人築造的。」吳用道:「那是如何使得?山上是無法無天地方,由我們怎樣,那個敢來干涉?這是在官吏勢力範圍內,如何可以胡做?」孔亮道:「先生休辭勞苦,同我們白虎山走一遭去。雖拆卸也不值什麼,但特特興工動土築好了,重新又要拆卸,我二人臉上的光輝,豈不都被掃盡麼?」吳用道:「我既允許你們,你們幾時走,我也幾時走,決不會翻悔的。」孔明道:「我們逛兩天就要動身,先生預備著是了。」

  林沖道:「難得進京的,何妨就多逛幾天。」孔明道:「倘找著李立、穆弘,就多耽擱幾天也未可知。」林沖道:「他們兩個回去多時了。因揭陽嶺山礦已經爭回自辦,達到最初的目的,金國人開夜汗也被他一氣氣走了。」孔亮道:「可憐朝廷白養許多官員,到緊急時,一個也沒用,倒是我們梁山泊英雄出來替他盡一把力。先生,若是我們團體放大起來,把全中國當個梁山泊,還怕什麼外國人?」吳用道:「那也不能,人太多了,志願何能齊?」一當下說了會子閒話,二孔辭著去了。過了兩日,吳用收拾行李,同著二孔辭別了林沖,離了東京,投向青州白虎山來。在路無話。

  不則一日,早來到白虎山地方,只見山勢險峻,樹木叢雜。孔明道:「好了,到我家止二裡路了。」三人下岡子慢慢地走向前去。見樹林中露出一所房屋,巍峨壯麗,宛如王宮內苑一般。孔亮道:「夕陽已在樹梢頭,我們緊行一步罷。」霎時間已經走到。只見門外蹲著兩隻大石獅子,水磨斗方磚子照牆,獸頭大門,朱戶銅環,十分氣概。吳用咋舌道:「造的太覺過分。」

  進了門,莊客稟道:「兩位官人回來了!縣裡差人連著來催過五七遍,小人回說官人不在。差人不信說:『你們不拆也罷。過兩天知縣相公自己下鄉來了,你們自去對相公說罷。』今天朝晨又來說:『知縣相公准定明後日下鄉,你們預備著罷。』」一步緊一步孔明道:「如何?」孔亮道:「怎樣辦法?」吳用道:「休慌,保在我身上,給你辦到不拆是了。」奇文吳用道:「這裡離城有幾許路?」

  孔明道:「約有三十餘裡。」吳用道:「快給我拿出十兩銀子來聽用。」孔明道:「何用?」吳用道:「你不必問,我就在這十兩銀子上,保全這所房屋。」奇文。看官試掩卷猜之,後文果作何佈置也?孔明只得拿出十兩銀子,交付吳用道:「喚一個莊客來。」吳用把銀子付與莊客道:「連夜趕進城去,購辦極精緻金漆空頭神牌一座,二斤重紅蠟一對,檀香一爐,神龕一座。今夜不及回來,就在城中宿了客店,明晨城門一開就趕回來,不得有誤。」奇文駭筆,匪夷所思莊客接著銀子,如飛而去。孔明、孔亮見吳用如此作為,正不知葫蘆裡賣什麼藥。孔明耐不住,問道:「明日知縣下來,如何對付?」吳用笑道:「此事只在吳某身上,你們不必過問。」本是孔明、孔亮的事,卻教他不必過問,真是千古奇文。

  一宿易過,早又東方發白,紅日照窗。孔明、孔亮忙著起身,活畫出有心事人到書房來瞧吳用時,兀是酣睡未醒。二人不敢驚動,輕輕地走了出來,到大廳上四團團打轉圈。約有一小時,只見昨晚差去城裡置辦東西的莊客,挑著一副擔子進來,把神龕、神牌、檀香、絳燭一件件取出放於桌上。孔亮道:「軍師莫不是和我們作耍麼?置辦這些東西來做什麼?哥哥猜得出麼?」孔明道:「軍師是素來鬼神莫測的,那裡猜得著?但我所信得過的是,軍師必不會和我們作耍,這些東西,他一定有什麼妙用,不過你我智識淺短,一時猜度不出罷了。」孔亮道:「是麼?我也想他自東京跟我們到此,路程也不為少,難道趕了這許多路,只圖著作一次耍不成?」

  正說著,吳用已走了出來。二人連忙起立道:「先生,起身了。我們到過書房,見先生睡夢正濃,不敢驚擾而退。」吳用道:「二位所談,小生都聽的明白。小生此番實欲與益都縣知縣鬧一會耍子,二位請瞧著是了。」隨命把神牌捧上來,取過筆硯,磨得墨濃,醮得筆飽,舉筆一揮,不知寫了些什麼。寫畢,即把神牌供入龕中,放于正中桌上;又叫取出蠟臺香爐,排列妥貼,插上燭,架上香。吳用道:「二位梳洗過了沒有?」二人都說未曾。吳用道:「快梳洗了,預備接待知縣相公。」於是三人梳洗完畢,齊穿著了吉服,叫莊客到村外官道上守候,官來速速進報。約等一個時辰,莊客飛一般進來報道:「知縣相公來了,離本村只三裡許路了。」吳用叫孔明速把香燭點起來,自己同著孔亮到莊門前守候。

  只見那位知縣坐著暖轎,鳴鑼打道,呼喝而來。轎到門口,吳用搶步上前,兜頭一拱道:「相公好早,敢是來拈香麼?」奇文駭筆知縣愕然道:「老兄說些什麼?本縣實在不懂。」吳用道:「這裡白虎山孔家莊孔氏,乃系先聖孔子後裔,刻下莊主人孔明、孔亮為其祖先孔子建一祠堂。今日是神牌入祠之日,晚生在此幫忙。相公來此,想必也是拈香,怎麼反說不懂起來?」知縣暗想:「糟了,糟了!我可上了他們的大當。但既到這裡,須進去察看察看。天幸或有破綻捉著,狠狠的辦他一辦。」隨道:「既是先聖入祠,本縣理宜陪祭。相煩引進則個。」

  吳用、孔亮即讓著益都縣同行入內。到正廳,只見絳燭雙燒,香煙繚繞,孔明端端正正,垂著手立在那裡,見了知縣,忙著向前相見。知縣走近神龕,仔細向內一瞧,只見雕花金漆神牌上,寫著一行墨字道:「十八世祖至聖文宣王孔子神位。」奇絕怪絕,想入非非不覺目定口呆,不由他不呆半響方說出一句話來,問道:「你們建築聖廟,為什麼不來呈報?」吳用道:「此乃家祠,似可以不必呈報麼。」

  知縣無言可答。遷延了一會子,拜也不拜,訕訕的去了。吳用拍手道:「如何?我說只在吳某身上,叫你們不必憂慮。你看這堂堂百里諸侯,被我略施小計,就弄得乘興而來,敗興而去。」由他說嘴孔明、孔亮齊道:「先生妙算,今古無雙。我們若非先生,此番定遭羞辱;但我們雖是姓孔,並非是尼山聖裔,這一來豈不瀆聖了麼?」吳用笑道:「這叫做兵不厭詐。權宜之道,那裡當得真?你們休要刻舟求劍才是。」二孔聽了,方無甚說話。

  自此孔明孔亮便被眾人公舉,做了白虎山鄉董。至於他做了董事老爺後,如何武斷鄉曲,如何侵吞公款,因調查得不曾仔細,不敢平空捏造,枉弄筆端。以文為戲卻說智多星吳用,自辦理此事以後,能名大著,白虎山一帶數十村莊,苟有艱難事務,無不與之斟酌。吳用則視其事之輕重,以定酬謝費之多少,雖不足以發財,藉此亦不無小補。好筆,以收柬作開引一日,與孔明、孔亮閑坐講話,忽見莊客入報道:「有後山杏花村幾個鄉下人求見吳先生,說有要事面商。」孔明道:「生意上門了,先生。」

  吳用便命引他們進來。莊客應著出去,不多會子,同著三個鄉人進來,施禮畢,問道:「那位是吳先生?」吳用道:「小生便是。眾位有甚見教?」鄉人道:「我們的事重大非常,弄的十分尷尬,沒奈何,只得來懇求先生,倘能為我們解去這困厄,情願奉送銀子五兩,給先生買杯酒吃。」吳用道:「請把這事的始末情由先說一遍,苟有可以效勞之處,我是沒有不肯的。銀子數目呢,此刻且不必講。」

  鄉人道:「我們村前有一座石牌坊,聽說是從前村上出了個孝子建造的,到今已數十年了。前幾天發大風,把牌坊頂上的大石塊吹了下來,我們不合貪便宜,把有字的石塊兒,取來修了豬圈牆。誰料被前村的舉人魏竹臣會詐人查知了,立即要把我們送縣,說石塊上所刻之字乃『奉旨』兩字,我們把『奉旨』隔了豬圈,奇句就是個違制之罪,輕則充軍,重則斬首。先生你想:我們又不識字,可憐誤犯了這種重罪,倘吃起官司來,一家人怕不都休了?所以特地來懇求先生,可有什麼法子救救我們?」吳用聽罷,把頭搖了一搖道:「此事很難。你們犯了這樣重罪,即使諸葛複生,也不能替你畫策,叫我那裡想得出什麼法子?故作一跌承你們情,應許我五兩銀子;但是你們的性命,難道只值得五兩銀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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