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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單聘仁設計施騙術 鼓上蚤改業作偵探(2)


  次日,包上黨獨自一個帶了些銀子,悄悄渡過江,到客棧中借間房兒住下,打著外路口音,說到江州來找親戚的。在城外馬路上玩了一日。忽地想出一個計策來,匆匆回棧,過了一宿。次日清晨起身,一徑進城,投城隍廟來。行到廟門石獅前,見許多化子,都是提著籃執著棒,如一群烏鴉般,散向四方而去。只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叫化,倚在石獅上,向著朝陽,捕那破襖中的虱。見他捕著一個向嘴裡一送,捕著一個向嘴一送。瞧光景似乎滋味極其鮮美。如畫,即畫也畫不出上党立定身,將他打量了一會,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化子道:「我叫三兒。」上黨道:「年紀輕輕,為甚不做做生意,要作叫化子?」三兒道:「父母沒了,親戚不肯照應,所以流落的。」上黨道:「我瞧你面目很是清秀,只要有人提拔,就得發達了。」三兒道:「爺,誰肯提拔我呢?」上黨道:「我提拔你,你可願意麼?」

  三兒道:「爺說玩話罷了,如果真肯提拔我,那是我好運到了,那有不願之理?」上黨道:「你願意,可就認我做母舅,我阿姊正沒有兒子,托我四處尋訪,倘有清秀小子,便欲螟蛉為兒。他還有個女兒,生得十分美麗,你如有志向上,將來還可配給你做老婆呢。」三兒十分快活,連忙跪下,叫了聲母舅。

  上黨道:「可隨我去購買衣服、鞋襪,再到浴堂去洗了澡,沐了發,把衣服換好,然後同我到棧裡去。等我買齊東西,再帶你到鄉下認母。但有一語叮囑,你在人前總說是我親外甥,切不可說出做過化子的。」三兒道:「外甥理會得,不消母舅囑咐。」於是上黨領著三兒,買了一套棉布衣服,軟巾鞋襪,至浴堂洗畢澡,梳好頭,穿著起來,果然面目一新。上黨道:「如今像一個人了,跟我棧裡去罷。」於是一同到棧。帳房問:「此位是誰?」上黨道:「是我的外甥,此番來特為找他呢。」三兒趕著叫母舅,因此棧中帳房並不疑慮。

  上党回到房中,取出許多銀子來,教三兒幫著封包。三兒見是白花花雪一般的元寶,每只足有五十多兩重,心下好生歡喜,暗道:「我真交著好運。認得這財神母舅。奇句若不是財神,這麼大的元寶,如何會有許多麼?」上黨道:「你為什麼不幫我封包,呆登登瞧什麼?」三兒乃把桑皮紙鋪平了,把兩隻元寶封做一包,共封了八九包。上黨取出兩塊大布手巾,總包成兩包,教三兒提了一包,自己也提了一包道:「上街買東西去。」領著三兒,徑投「九雲銀樓」來。

  霎時走到,但見這家銀樓十分氣概,門面上洋式裝品,一色的水磨青磚,左右開著兩座玻璃大門,中間玻璃大壁櫥,櫥裡滿滿的放著銀壺、銀碗、銀盆、銀爐等件;磚牆上鑿著五個金黃大字「鄭九雲銀樓。」上党、三兒踱將進去,直至內櫃邊,方才立住,把銀包在櫃桌上「逢」的一聲放了。櫃內夥計,即陪笑問道:「兌換些什麼首飾?本樓金銀首飾,色水又好,花樣又新,工資又賤,尊駕不信,拿出來瞧瞧就知道了。」上黨道:「足赤幾許換數?」夥計道:「二十四換。」

  上黨道:「有時式指戒,揀重的拿兩隻來。」夥計便拿出幾隻來教上黨揀。上黨故意的橫挑豎選,揀了多時,方揀中了二個。夥計拿去一平道:「兩個共八錢,四八三十二,二八一十六,共計十九兩二錢,加上工資四錢,一總十九兩六錢銀子。」包上黨解開大布手巾,取出一個桑皮紙封,退去紙,把雪花花兩個元寶中揀一個授與夥計道:「找我罷。」夥計收進,細細瞧過,向天平上一平道:「四十九兩四錢,應找你二十九兩八錢。」隨找出兩隻銀錠道:「銀子是好的,分兩不差。」

  包上黨瞧也不瞧,收來一袋道:「你們寶號裡用出來的銀子,怎麼會歹呢?」說著欲行,忽地住腳道:「呀!忘記了,你們這裡可有足赤時式釧臂麼?那是女相好特地托辦的呢,怎麼到了這裡,倒會忘了。」夥計連說「有有。」忙取出三副來道:「一副重十兩,一副重八兩,一副縷空的六兩八錢重,悉憑揀擇。」上黨道:「婦女性兒,最難相與,必須教他自己揀擇方妙。意欲暫時借去讓他瞧瞧,不識可否?橫豎我的銀包並外甥都在此。」夥計見著兩個大銀包,總有八九百兩銀子,況已見他用過一隻元寶,銀行並不是假,再有他外甥在此,怕什麼呢?當下就應允了。包上黨便埋埋虎虎踱了出去。

  這裡等到上燈時候,不見上黨到來,心知有異,忙把兩個銀包解開,退去紙封一看,只叫得苦。看官你道為何?原來紙封內的元寶盡是純鉛的。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將三兒一把抓住道:「你們原來是騙子,快把你那母舅住在那裡,同夥還有幾人,一一說了方罷,如有半句虛言,立把你送到警察局去活活處死。」三兒聽了,早已三魂失二,六魄丟五,「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道:「我那裡知道?我是個討飯的化子,他教我認了他母舅,與我改換的衣服,還許我與他阿姊作螟蛉子,又說有標緻外甥女,配給我作妻子。我那裡知道他是拐子呢?」

  正正鬧著,恰好鄭天壽自外回來,問知備細,問三兒道:「這騙子在何處住宿?你總知道。」三兒道:「在棧房裡。」鄭天壽道:「棧房叫什麼名兒,開設在那裡?」三兒道:「叫甚名兒,我因不識字,不曾知道;開設的地方,就在朝東一直的那條橫街上,南北雜貨鋪隔壁便是。」鄭天壽命那夥計押著三兒到客棧去查問。

  夥計同著三兒到客棧,先問帳房。帳房道:「那客人與這哥兒一同出去之後,沒有回來過。」夥計便把拐騙事說了一遍,帳房發急道:「呀!我這裡帳都沒有算,他又沒甚行李的,怎麼處置呢?有了,哥兒你本是個化子,那衣服都是這客人的,可脫下來抵了棧金罷。」三兒哭道:「我本是凍慣的,如今和暖了一會子,忽然從新凍起來,一定要凍出病來的。」帳房道:「真真叫化子的性命,比金珍重。我棧金要緊,顧不得你了,快快給我脫下,若不脫時,我便替你動手。」三兒哭著不肯脫。銀樓夥計看不過道:「我們五百多兩銀子的貨,尚沒有著落,你這棧金能有幾何,卻恁地頂真?」

  帳房道:「老兄,你不知道,你們是大生意,我們是小本經紀,房租吃用,全靠在這個上,那是我命根呢。你看月底近了,四吊錢的房租,又要付出去快了,教我把什麼來開銷呢?」正鬧著,只見外邊走進一個鮮眼睛黑瘦漢子來,打著高唐州口音問:「你們鬧些什麼?」帳房道:「好了,警察局偵探時遷先生到了。」三兒聽是偵探,嚇的身子抖了起來。帳房遂把以上情節細細訴了一遍。時遷問:「缺你多少棧金?」帳房道:「二百八十文一客,共計三客八百四十文。」時遷道:「這注帳我算給你是了。」

  說著,即摸出一錠銀子來,約有二兩光景,叫帳房找出來。立時找清。時遷道:「兀那小猴子,你叫什麼名字?」三兒道:「偵探先生,我叫三兒,只因上了騙子的當……」時遷道:「不必講那事,我已知道了。我問你,你那新認的母舅,今後碰著了,還認識麼?」三兒道:「認識的。」時遷道:「很好,你今日起不必討飯了,到我那裡去住宿吃飯,我再每日給你些零碎銀子,作為雜用之費,你只要聽我使令。」三兒大喜。

  原來時遷在偵探公會接著九雲銀樓電話,得知銀樓被騙,忙到九雲銀樓見了鄭天壽,詢問情形。鄭天壽道:「我從銀行總理李大官人家回來,已有上燈時分,只見店中吵鬧著,說被騙掉三副金釧臂。姓張的夥計,卻拖住了個小猴子,小猴子帶哭帶話,說與騙子本來不熟的,今日清晨,才認上了甥舅,騙子教他幫著封包元寶,包好就到這裡來兌金器。姓張的夥計告訴我,因見包裡有許多銀子,並見已經用過一隻元寶,色水很好,又有他外甥在此,所以付他拿了去。我就問了小猴子騙子的住處,叫夥計同著去找。」

  時遷聽畢,又問了別個夥計,語言大約相同,遂趕到客棧來詢問三兒。如今三兒說能得認識母舅,時遷道:「我們去罷,等在這裡做什麼?」於是大家都離了客棧,分頭回去。臨別時遷對九雲銀樓夥計道:「你去向貴東說,叫他不必憂慮,如有眉目,必到你們店中來面告他。我如不來叫他,不必時來。」催促說畢,領著三兒回到下處來。有分教:運全力以搏兔,騙子遭擒;挽硬弩以射雕,歹人喪命。欲知時遷受任後果能破案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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