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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單聘仁設計施騙術 鼓上蚤改業作偵探(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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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江州對岸有個城子,喚做無為軍,是個野去處,卻不道倒出些刁滑人才,其中有幾個著名人物:一個姓單名聘仁,善騙人一個姓龍名桓吉,弄完結一個姓包名上党,包上當一個姓甄名嘯岑。真小人這四人都是奸猾成性,靈變異常,不務正業,專在外邊做那拐騙敲詐勾當,每人手下各有徒黨四五人。這日單聘仁的夥計從江州回來,報說江州城外新開兩爿大店,一爿銀樓,叫什麼「九雲樓」;一爿綢緞莊,叫什麼「緯文」,生意十分鬧忙,倒很有些油水,可以大大的做他一票。單聘仁道:「目下新出道的多,生意很難做。可記得上月報紙上說,江州興業銀行裡,忽地失掉六百兩銀子鈔票,幾上有一字條,說道:『我名魚化龍,家住東南第一山,路經貴地,缺少川資,暫借銀子六百兩』云云。你想銀行的門,何等嚴緊,外賊如何走得進?定是會計員虧空了錢,沒法子彌補,掉出這個槍花來。」 夥計道:「是的,若是外賊,跨進這座門,休說六百兩,六千兩、六萬兩也不嫌多呢,那有這樣知足的賊子,僅僅的只偷這六百兩?正是內賊不敢多偷,多偷了防查的緊,反要鬧穿。」聘仁道:「他們這種心思,倒也不輸了我們。你想店家都有了我們的同業在裡頭,還容易下手麼?」夥計道:「不妨。現在是騙子世界,你騙我,我騙你。我受了你騙,即把你的騙術還以騙你,你受了我騙,也可把我之騙術還以騙我。上騙下騙,大騙小騙,騙來騙去,無非騙騙而已。」(連用十七騙字,正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此正絕世憤懣語。作者至是,唾壺擊缺矣!) 聘仁聽了,心下很是躊躇:「倘與甄、龍、包三個合做,則所得之利,必被他們分去了;倘我一個人獨做,又壞了公立的義約。後來決議寧背公約,不損私利。我只瞞著他們悄悄兒去是了。」不僅此騙然也,世人心理莫不如是向夥計道:「生意不知好做不好做,須得我自去察閱一遍,然後再行定局。你與我同去走遭。」夥計道:「不聽見麼?汽笛嗚嗚,過江的小輪船快開了,走罷。」 聘仁同著夥計走到江邊,恰恰輪船要開,二人跳上船渡過江來。上岸適遇賣報人喊賣新報,聘仁買了一張,一邊走一邊瞧。只見封面上第一個廣告是「御醫安道全回江」,下注「門診上午八點鐘至十二點鐘出診,下午二點鐘起。」再瞧別的廣告,就是江州新開「九雲銀樓」、江州新開「緯文綢緞莊。」聘仁跟著夥計,轉彎抹角,霎時間已經走到。忙把報紙藏好,抬頭一瞧,見是三開間店面,雙和合櫃檯,門面上洋房式子,洋臺上都紮著彩,洋台下一排掛著七八塊金地黑字招牌,四周結著五色綢彩,上寫著:「花素貢緞、熟羅杭紡、春紗線縐、漳絨、漳緞、湖縐宮綢」等名目,靠邊平掛著兩塊長招牌,上寫著「緯文字號綢緞抄莊」八個大字,店堂內彩球彩燈,裝飾得十分華麗。 右邊櫃上靠著一夥友,生得非常俏俊,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約摸是初出道的行貨。聘仁走進,向那人一拱道:「請了。」那人連忙答禮不迭。聘仁道:「借問先生,寶號杭緞什麼價一尺?線縐什麼價一尺?湖縐每兩賣幾多銀子?」那人道:「照批價,杭緞每尺銀五錢,線縐每尺銀三線,湖縐每兩銀二錢八分半,可要拿出來瞧瞧?不知要什麼顏色?」聘仁道:「家表兄教我先來問問價值,少停他自己來剪貨。」說著,便退出,向夥計道:「你先去安道全家後門外候著,幫我拿東西。」奇極!夥計應著去了。 聘仁徑投安道全家來。只見安道全並不懸掛什麼招牌,門外只釘著塊「建康安公館」的牌兒。聘仁走進,向安道全兜頭一揖道:「先生有一事相煩。」那安道全只以一隻左手還禮,那只右手垂著不動。怪事看官你道為何?原來安道全自請過徽宗禦脈後,便向人前誇說:「我此手近過龍體,便是只金手了,安可再褻瀆他,向人行禮?並不是我倨傲,倘再把此手行禮,便是個欺君之罪。諸位須原諒我。」因此他只以一隻手行禮,後來被人偵著他小解卻用兩隻手,遂一把拖住道:「你的金手用他幫助小解,難道就不慮褻瀆麼?」安道全分辯不過,從此作揖,也就兩手全用了。奇文異事聞所未聞此系後話。 當下安道全回問:「足下何人?所委何事?」聘仁道:「賤姓張,只因舍甥年幼無知,在花柳場中染了楊梅毒瘡,在下曉得此瘡利害,必須急治,欲懇求先生一施回春手段,醫金照例奉上。」說著,便摸出一兩銀子,放於桌上,安道全見是生意,便滿面堆下笑來道:「當得效勞!當得效勞!」聘仁道:「我即去陪他來。只是舍甥年輕面腆,若見我在此,必不肯說病緣的。最好弄一間秘密些的房兒,你同他到裡面談談,待我避去,然後醫治方妥。如果醫好了,還要重重相謝呢。」安道全道:「很易很易,我教他在我房裡坐一下子是了。」 聘仁重至緯文店內,那後生見聘仁重來,知必是照顧生意的,接待得十分殷勤,問要剪什麼。聘仁便說了些緞疋綾羅等名目,一時看這個揀那個,共剪了二百多兩銀子的貨。聘仁道:「費神同我到舍親處交了貨,再算帳,如何?」後生應允。於是聘仁在前,後生在後,各肩了貨包,急急行走。這後生力弱包重,走得極汗直淋,好容易走到了,聘仁搶步進去道:「來了,來了。」安道全連忙立起身來。這後生剛剛跨進門,聘仁道:「東西可放在這裡。」安道全對後生道:「請上樓一坐。」後生便放下包兒,跟著安道全上樓,直到內房坐定。 安道全打著了火,取了只水煙袋,裝了煙敬與後生,隨即閒談會子,方道:「老兄,你不必怕羞,有病總要治得早,不肯醫治,那不是玩的呢。請快快寬起褲兒來,待我給你上藥,我這藥是很靈驗的。」後生聽了懵然不解道:「你說些什麼?快快將帳算給我。」安道全道:「老兄染了楊梅毒,令母舅一片好心,特教在下給你醫治的。老兄你雖然面腆,楊梅瘡這毒,有性命之優,勸你還是快些寬起褲兒,醫治的好。」後生道:「呸!我那裡生什麼楊梅瘡?那裡有什麼母舅。你教你那表弟到我店中,剪了二百多兩銀子的貨,教我同來算帳,為什麼帳不算給我?」安道全道:「我那裡教表弟來剪過貨?」後生道:「與我同來的不是你表弟麼?」 安道全道:「他說是你的母舅呢?」於是各把經過的事說了一遍,彼此都吃一驚。安道全道:「你中了騙子計了。」後生聽罷,急忙下樓一瞧,只叫得苦,東西與人早已影蹤全無,急得幾乎哭出來。安道全道:「不必憂慮,我有個朋友叫鼓上蚤時遷,在警察局充當偵探,我給你托他一聲,定能早日破案。」後生沒奈何,只得垂頭喪氣而去,回到店中,自然受著一番申飭。這裡安道全便忙坐車到偵探公會,重重的面托了時遷。時遷一口應允,自去細心查緝不提。 且說單聘仁做著這注生意,十分得意。回到無為軍,向著甄、龍、包三人前誇說,賣弄能幹。甄嘯岑道:「你背著大眾,私做生意,先違了公約,還敢向我等誇說?我們商議個法兒來罰他一罰,也可儆戒儆戒別個。」單聘仁道:「我本到江州去閒逛的,無意中做著這注生意,誰有心違背公約?」龍桓吉道:「我們本是各自做各自的,都是你翻陳出新,發起這個公約,說凡有生意合力同做,做著了大家公分,如今你做約長的先自破了規矩,教我們如何遵守呢?」目下結社立會之發起人,大都如此包上黨道:「他上次見我連著做了二次大生意,就立意發起這個公約來;現下發起人先違了約規,論理原該罰他一罰。但狗嘴裡的肉,挖出來終屬有限,奇語不如放了他生罷,這個鳥約,也就今朝解散,從此我們依舊各自做各自如何?」眾人齊聲道好。當夜無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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