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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奔角稽顙心驚獅吼 握拳透爪氣懾奸雄(1)


  話說姨太太聽春泉講畢,笑道:「這張鹹貴真也會玩。」

  一語未畢,見房門口一個小子一探頭,春泉喝問是誰,走進門見是阿根,手裡拎著件東西。姨太太問:「這是什麼?」

  阿根道:「剛剛一個人送來的,放下就走,不知是什麼。」

  春泉道:「不要送錯了麼?」

  阿根道:「上面有字寫著,地址姓名倒都不錯。」

  春泉接過一瞧,見是方方一包紅箋上寫的是:飭仰送新馬路梅福裡費公館呈費春泉老爺升。下面署名是梅心泉三字。詫道:「心泉送什麼東西與我,為甚方才並沒有提起,奇怪的很。」

  姨太太道:「且拆開來看是什麼東西?」

  春泉親自動手,先把縛著的麻線解去,再拆那張皮紙,見封口上還燙著火漆印,封固的很是嚴密。拆去『層又一層,拆去一層義—『層。共拆去十七八層,還沒有見底。自語道:「真古怪,甚麼東西封閉的您地嚴密。」

  姨太太道:「想來總是極重要極貴重的物件,不然怎會這麼時光送來。」

  春泉道:「我也這麼想,只是送來的人為甚回片都沒有索一張,一放下就走了?」

  姨太太道:「想是要緊回去和姘頭睡覺呢。」

  說著又折去了三層紙,堪堪見底,原來是一雙香煙匣子。春泉道:「梅心泉真也作怪,無端的送起我香煙來,卻又這樣的鄭重。」

  姨太太道:「怕不對麼,梅心泉是國貨會發起人,如何會拿香煙送人?」

  春泉也不回答,揭開蓋兒瞧時,烘烘烘一群的黃蜂,猛撲出來。春泉沒有防備,大吃一驚。忙把匣子丟向地下,那許多黃蜂滿間的亂舞亂撲。姨太太忙叫娘姨把帳子放下,仔細飛到床上去。春泉道:「那一個混帳羔子,這樣的惡玩。」

  一面叫阿根開窗,把黃蜂趕出去。阿根開了窗,那裡曉得黃蜂見外面天黑,再也不肯飛出去。春泉連罵可惡不止。姨太太道:「還算好,總算沒有被他螫著,這東西是要螫人的呢。」

  春泉道:「不肯飛出去,你我今晚如何好睡。」

  姨太太道:「就對過那間裡去睡了罷。」

  春泉道:「我小時一竟尋別人家開心的,那裡曉得現在也會反被別人尋了去。」

  姨太太道:「你也這麼弄過別人麼?」

  春泉道:「我的開心,尋得還要有趣呢。我十五歲時光,第一回到金華去。金華地方有一種大包子,是百果的裡子,異常可口。我是久慕了的,誰料鋪子裡偏偏不肯賣給我。說這是喜事裡頭用的,要多少須要預定,零買是沒有的。我奈何他不得,只得慢慢的轉他念頭。後被我想出了個法子,向鋪子裡定做一個極大極大的大包子,那圍圓齊候著鍋子上的頭號蒸籠,蒸籠幾多大小,包子也幾多大小。一個蒸籠堪堪做一個,講定兩吊錢,裡子須用豬油百果的。他要我先付一吊定錢,我就給了他。沒做好時光,一趟趟去催,等到做好蒸熟,我就拆他媽爛汙,不去拿了。引得一府城的人,都趕得去看大包子,鋪子的檻子都幾乎踏壞。」

  姨太太笑道:「只有你這呆子尋出開心來,也是這麼呆興興,還要說嘴呢。」

  春泉道:「後天張園打擂臺,你可高興去瞧?」

  姨太太道:「打擂臺倒難得碰著的,只聽得說書先生說什麼打擂臺打擂臺,見是一竟沒有見過。」

  春泉道:「這回的擂臺,是和書上說的不同的,是中國人和外國人比武。現在上海到了一個外國狠客,聽說狠得要不的,特地來領教領教中國的拳法。」

  姨太太道:「梅心泉是好拳棒,他總也要上臺比賽的。」

  春泉道:「上臺比賽,恐怕不見得。方才席間,瑟公曾經問過他,他回說倘然中國人敗在外國人手下,沒有人再能勝過他,我就不得不上臺去,與中國人爭一個面子。倘已有別人勝過他了,我又何必出手。」

  姨太太道:「他們兩口子都是古裡古怪,說不出的一種特別脾氣。他那位太太,也是這樣的。今天我聽他講一番話,真真人都笑得死。他說世界決決不會平靜,倘要平靜,須請閻王老子把世界上有錢的人,一概收去去了個盡盡絕絕,那才能夠平靜。有人問他為甚與有錢的人作對?他說並不與有錢人作對,有錢人實是世界上第一等壞人,一切不公不法事情,都是有錢人釀出來的。你想了,有錢人的錢,都是那裡來的?無非都是克剝窮人,眾人頭上括下來的。眾人被他括窮,他一個兒卻享福了。這種議論,你想可笑不可笑。」

  春泉道:「哎喲,一竟講話,連時光都忘記了,我們睡罷。」

  這夜因為房間裡被黃蜂占住,就在對廂那間裡歇宿了。

  一宵易過,次日起身,已有十二點鐘。阿報送上張知單來,卻是錢瑟公請客,席設雅敘園五號。春泉隨在自己名字下簽了個知字。阿根接去,自付來人去迄。到了下午七點鐘,坐馬車到雅敘園。堂倌引進,見馬靜齋、周介山、毛惠伯、梅心泉等一干熟人都在。春泉見過,問主人那裡去了?怎麼請客倒反客候主人起來。」

  介山道:「瑟公因請的客邀了兩遍不到,自己坐馬車去接了。」

  春泉道:「這個客是誰?卻恁地托大。」

  介山把大拇指豎了一豎道:「這個客是個大大有名的大名士,說出來真是沒一個人不知,沒一個人不曉,就是魏企淵魏大名士。」

  春泉驚道:「魏企淵是個黨人呀,朝廷懸著重賞拿他,一竟沒有拿到。瑟公怎麼會與這種人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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