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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奔角稽顙心驚獅吼 握拳透爪氣懾奸雄(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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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山道:「現在党案是冷掉了,官府也不高興再去查究,所以企淵逃回來,想組織一爿報館,部署定當後,依舊要出洋去的。他基業是創在外洋呢。」 毛惠伯道:「這種人本領真利害,逃出去時光,一個光身子,不到十年工夫,已創了十多萬家計了,你我如何及得他來。」 梅心泉道:「什麼本領,不過是個大騙子罷了。他師徒兩個,實是人裡頭的妖怪。」 毛惠伯道:「妖怪也有妖怪的本領,欺唬騙詐,種種迷人的方法,缺一樣可就不成功。」 梅心泉道:「論到迷人本領老妖還不及小妖利害。企淵的先生盛繼孔,出名叫做盛呆子,從小就以孔聖人自命。一舉一動,故意做出古方徑誕的樣子。人家叫他呆子,他田歡喜,一意想行出個新教來,自己好做成功個教主。等到中了進士,忽又想做政治家了,朝也說變法,晚也說變法,鬧到個江翻海倒,卻又拍拍身子溜掉了。上他當的人,倒都革職的革職,送命的送命,他們師徒兩個,遨遊海外,逍遙自在。不知怎樣竟又別出心裁,立起一個衛帝會來,竟會假造一道皇帝的衣帶詔。東也騙人,西也騙人,不知被他騙攏了幾許的錢。光是南洋群島一方,怕不有幾十萬麼,還有別處。」 梅心泉道:「衣帶詔是沒對證的事,人家怎麼也會相信他。講到衛帝會,更是放屁,他說設立這個會,專為保衛皇帝。不要說皇帝安安逸逸在宮裡頭,用不著他來保衛,就果真有什麼變動,試問他溜在外洋,隔著兩三萬裡海程,怎麼能夠保衛,用什麼手段來保衛。」 毛惠伯道:「他心裡何曾有什麼皇帝,不過借著這個名目,騙幾個錢罷了。」 梅心泉道:「我看這種人的志願,不光要騙幾個錢。他心裡頭,其實想要謀皇帝做,故意造一張衣帶詔,又故意立一個衛帝會,好使宮廷之間生起嫌隙來,他就好於中取利。那衛帝會中黨徒,不是在漢口造過反麼。」 毛惠伯道:「說起漢口造反,我倒又想著了。當時盛繼孔、魏企淵到了南洋,騙著了華僑一筆銀子。那知天道好還,大騙竟又撞著了小騙,辛辛苦苦騙來的錢,依舊給人家騙了去,就是漢口造反這件事。 盛繼孔憂後路糧台沒人,當時有個得意門生,叫甚麼名字我竟忘記了。此人立起身來自薦甘願當糧台重任。繼孔因是多年師弟,例也深信不疑,遂把騙來的銀子撥了十萬給他,囑咐了小心謹慎幾句話,此人滿口應承。你道他果肯當糧台麼,錢一到手,可就拆他媽洋爛汙了。漢口的事情不得成功,一大半倒也是此人之力。現在有部小說叫《新上海》的,這樁事情敘述得很是詳細。盛繼孔啞巴吃黃連,說不出的苦,只好自罵自,罵兩聲罷了。那魏企淵也就此與繼孔分手的。繼孔從這一回失了敗,躲在外洋不敢十二分張牙舞爪,倒是企淵一日日響起來了。」 梅心泉道:「魏企淵本不過要借著繼孔大名,轟出自己。自己已經轟出,自然用不著繼孔了。」 毛惠伯道:「企淵的聲名,都從報紙上轟出的。他的錢一大半,倒也從筆墨裡得來。」 梅心泉道:「那都是官府作成他的。當時官府竭力禁他的報,他的報就越銷得廣,就此被他銷出。」 毛惠伯道:「魏企淵這樣一個人,總算利害透頂的了。那知還有一個人,比他還要利害。魏企淵一生,就只見這一個人怕,被他管束得伏伏貼貼。」 梅心泉道:「敢就是他老師盛繼孔麼?」 毛惠伯道:「盛繼孔那裡有這個人的勢力,這個人不是別個,就是企淵的嫡親大老婆,這位婆娘,真是潑妒蠻悍四字俱全。企淵一睹他的影子,身子就會發毛。見了面更是一哼都不敢哼,一響都不敢響。這婆娘有兩個丫頭,一個叫阿亞,一個叫阿麗,都從娘家帶過來的。生得雖很平常,然而魏企淵脾氣,是叫化子吃死蟹,見一只好一隻的。眼睛前擺著這麼白胖胖兩個十七八歲大姑娘,如何不羡慕,饞得他涎水直流。背著老婆,就和兩個丫頭,毛手毛腳,觸的丫頭發了火,罵他幾聲,打他幾記,他就骨頭輕得要不的,伸伸舌頭,扮扮鬼臉,千奇百怪,沒一樣做不出。 丫頭瞧了他這副賊,真是又氣又好笑,便拖住了他,要到奶奶跟前去出首。企淵一聽出首兩個子,頃刻唬得三魂出竅,六魄離身,朝著丫頭不住的作揖討饒,甚至叩頭跪下,無所不至。那兩個丫頭,也並不是秉性堅貞,也並不是不慕主人榮利,無非懼怕那位大奶奶潑辣手段,所以遲遲未發。後來企淵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把阿亞先弄上手,一轉眼就偷私,一轉眼就兩個人絞得飴糖兒似的,難含難分,異常恩愛,私下相約,待等大奶奶一死立刻把他收房。 那裡曉得好事難成,好花易謝,企淵有個女孩子,也很懂人事的了。企淵的事,不知怎樣,有一天竟會露在他眼睛裡,他就到他尊堂跟前,告了個密。企淵老婆真也能幹,並不動露聲色,向企淵說明天須出去看個小姊妹,總要吃過夜飯才回。卻暗暗點兵派將,佈置妥貼。企淵那裡知道,到明朝一候老婆出門,就鑽進阿亞房裡,兩個兒開心去了。正在得意,忽聽得門外歷歷碌碌,一陣腳步響,眾人嘩說大奶奶回來了。接著就是老婆聲氣,問『老爺那兒去了?阿亞怎麼也不見?』 企淵唬得魂不附體。阿亞也渾身亂抖,拖住企淵的手,只說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滿眼中流下淚來。只聽大奶奶道:『阿亞的房門怎麼白日裡關閉著,快推進去瞧瞧。』 眾人聽說,早一疊連聲喊開門,連喊帶敲,敲的那扇門吱吱地響起來。看看勢將敲坍,不住搖搖欲倒。企淵見風勢已急,想要逃走,無奈地上偏偏沒個洞兒,無從躲避。此時大奶奶喝罵眾人:『這起混帳羔子,只會吃飯,打扇門都打不掉。』 眾人聽說,喊聲呐,拳腳並上,那副勇往直前的氣概,竟同曾九爺圍攻金陵。肉搏登城差不多樣子。那丫頭房間的房門,堅牢煞總也有限,經不起大隊人馬,竭力攻撲。不多會子,聽得拔琅宕一聲怪響,那扇門早跌倒了。七八個男女,一窩蜂擁進來。女的是丫頭老媽子,男的就是企淵報館裡的編輯會稽庶務等人員。原來企淵老婆閫威嚴重,連報館裡一應辦事人員,都不敢不遵他的號令,受他的節制。 當下企淵老婆總督人馬,斬關直入。慌得企淵、阿亞穿衣不迭,企淵老婆假做吃驚道:『你為什麼在這邊房裡,這是丫頭房間呢。你是個主人呀,怪道我叫門不應,原來你們幹得好大的乾坤,真是混帳,不要廉恥的東西。』 一面說著,搶步上前,拎住企淵耳朵,直拖下床。喝叫眾人,把這賤婢捆起來。眾人不敢怠慢,一把頭髮,把阿亞拖出來。阿亞哭哭啼啼,十分淒苦。企淵見了,心如刀割。企淵老婆,就拿阿亞房間,改作臨時裁判所。阿亞睡的那張床暫時充為公座,把一干人犯立刻提審。先問企淵幾時鬼混上的,共鬼混過了幾回?企淵嚅囁道:。今天簇簇新新,實是第一遭兒,不期就被你撞破了。這原是我一時錯誤。』 話還沒有說完,豁赤豁赤面孔上早著了兩下耳刮子。原來他老婆怒他謊供,所以特用刑訊。企淵吃著兩個耳刮子,別樸雙膝跪倒。眾人因是見慣了的,所以並不詫異。企淵跪在地下兩眼望著老婆,一聲兒不敢響。只見老婆滿臉的橫肉,一團的殺氣,那副惡狠狠神氣,瞧見了真令人魂飛魄散,膽戰心驚。只聽老婆怒喝:『把這不要臉的爛汙貨推過來。』 阿亞此時,已紮縛得餛飩兒似的,推到面前,嗚嗚咽咽的淚流滿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企淵老婆連喝快說,阿亞瞧著企淵面孔,半響才說出一句道:『我當初原是不肯的,被老爺勾引了多時,一時沒了主意,只求奶奶擔待這一次,下回決決不敢了。』 企淵老婆火星直冒,只聽得卟的一聲,阿亞粉面上早又著了一掌,罵道:『老爺是規矩人,都是你們這班不要臉的賤貨勾引壞的,現在倒都推在老爺身上,你自己想推卸一個乾淨。你這爛汙貨,我這裡可還要你住。』 說著,又是兩記耳光,打得阿亞沒口子分說。企淵老婆審問一過,就叫人請馬老爺來。這馬老爺就是企淵的朋友,企淵老婆也同他熟識的。一時馬老爺請到,企淵老婆先寒喧了幾句,然後道:『馬家伯伯,你們嫂子一竟向我說,家裡活做不開,少個得力丫頭,很羡慕我兩個丫頭子。我回來同企淵說了,企淵倒埋怨我,說我們要好朋友,他家裡差不多就是我家裡,既然人手少,我們橫豎沒什麼生活,兩個丫頭子白閑著,何不就分送一個給他。我一想不錯,所以請伯伯到來,情願把阿亞送給了伯伯,伯伯就帶了回去。阿亞這孩子做點子活倒還不算懶。』 姓馬的只道果是企淵厚意,忙著道謝。又問『企淵怎麼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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