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士諤 > 十尾龜 | 上頁 下頁
第十八回 卜神課瞎子吃耳光 唱山歌滑頭剪辮子(4)


  咸貴咬著姨太太耳朵,不知說了句什麼,說得姨太太頃刻面紅起來,悄罵了兩句,別轉頭不理。鹹貴無奈,打疊起蜜語甜言,千央告,萬央告,又應許了姨太太幾款特別權利。方才答應。當下就派老媽子到尤裁縫家,說是,姨太太命令,叫請姑娘去逛逛,因為衙門裡沒個知心伴侶。

  白玫瑰聽了,早已明白透徹。白玫瑰老子娘,見司裡姨太太來請自己的女兒,好似窮秀才夢中中了狀元,這快活真是難言難說,忙答應就來。一面催促女兒打扮,說道:『我的兒你好運來了,今年正月裡陳瞎子替你算命,說你應遇貴人扶持。現在司裡姨太太來喊你,果然應了這句話。我的兒,你將來要做誥命夫人呢。我們兩口子,可靠住你了。』

  白玫瑰道:『媽不要麻纏。』

  他娘道:『陳瞎子算命你也聽見的,他說你要做誥命夫人。找還問他,比了司裡太太如何?他說大起一倍還不止。我想司裡老爺是九品官,大起一倍二九一十八,不是現現成成一個十八品誥命夫人麼。』

  尤裁縫道:『你曉得點子什麼,官職越大,品極越小,縣裡大老爺只有得七品,倒做了司裡老爺的上司。』

  尤老太婆道:『這樣說來,最大的官只有得半品了。』

  尤裁縫道:『這倒沒有仔細。』

  說著卻一眼望見老媽子站在當地,慌道:『哎喲,你只顧閒話,媽媽在此,茶也不去倒一杯。』

  忙把自己坐的凳子,雙手端過,說道:『立客難當,媽媽快坐坐。』

  老媽子道:『坐倒不消,尤司務謝謝你,叫你們姑娘快點子打扮,姨太太立候著呢。』

  恰好白玫瑰打扮完畢,黑布薄棉襖,黑布棉褲,罩著個月白竹布飯單,上面搭著個銀搭紐,臉上薄薄敷些脂粉,那個髮髻倒也梳得烏油滴水,光滑非凡,耳朵上兩個時式銀環子。老媽子贊道:『好齊整的姑娘,怪不的老爺要魂蕩。』

  引進巡檢衙門,姨太太一見,就執著手問好,親熱得要不的。姨太太又引他見過老爺,坐在一間裡,講講這樣,問問那樣。白玫瑰初還怕羞,不到一個鐘頭,纏的熟了,便也有說有笑起來。當夜就留白玫瑰在署吃飯,直至深夜黃昏,才叫老媽子相送回家。尤裁縫夫婦接著,詢問『姨太太叫進去有什麼事?』

  白玫瑰道:『也沒甚事情,姨太太因為一個子悶不過,叫我進去談談,解解悶。』

  他娘道:『這真是難得。』

  白玫瑰道:『姨太太和我真也前世有點子緣分,不知怎樣,一碰面就會要好得要不的,他也不肯放我,我也不肯離他,現在姨太太還要過繼我做乾女兒呢,我已經答應他了。』

  他爺娘自然愈加喜歡。尤老太婆道:『我的兒,你真是爬高了。』

  尤裁縫道:『咸貨店王先生,欠我四百五十文工錢,橫討不著。豎討不有,現在我們和司裡老爺攀了過房親,可不怕他了。再不還就會叫司裡老爺辦他。』

  過了幾日,白玫瑰真的拜認張咸貴姨太太做乾娘,從此便常被姨太太留在衙門裡,連日連夜不放回家。這白玫瑰在家裡頭,姘頭軋的本是不少,現在進了衙門,老相好都不能朝夕相會,害得這些少年像熱鍋上螞蟻似的,奔來走去,沒做道理處。內中一個叫滑頭阿二的,想出條計策,告訴眾人道:『我們只要到衙門前後去,高唱四句頭山歌,白玫瑰聽得了,自然會出來了。』

  眾人齊聲贊好,於是群至衙門前後,高聲歌唱。有的唱姐妮山歌,有的唱梔子花山歌,也有唱五更調十相思的。前唱後和,熱鬧非凡。眾人正唱的高興,忽見奔出兩個司兵,喝問『那個囚囊在這裡亂唱,抓你進去見老爺。』

  說著揚開手來捉,眾人一哄散去。有兩個走得慢一點子,就被擒住,拖到裡頭。張鹹貴已坐候在那裡了,連喝『帶上來,帶上來。』

  姓名也不問,只喝你們唱得好山歌,混帳東西,唱得好山歌,忘八代。這兩個人倒也都是硬漢,挺問道:『老爺,唱山歌也犯法的麼?』

  張鹹貴怒喝:『你敢挺撞本廳麼?本廳要辦你就辦你,要不辦你就不辦你,管你犯法不犯法,須知本廳是朝廷命官,頂撞了本官,就是得罪著朝廷,就辦你個死罪也不為過。現在且從輕罰你在大堂上,長跪五天,放你出去。』

  說畢,踱了進去。司兵押兩人跪在大堂兩邊,那知這兩人跪在地下,依舊高唱不絕。張鹹貴怒極,重又坐堂。此時早哄動了闔鎮的人,都來觀看。張鹹貴道:『你們這班混帳東西,都不是好人。只瞧額上覆著的前劉海,男不像男,女不像女。也罷,你們既然喜歡做小孩子,本廳索性成全了你來。快傳兩名剃髮匠來。』

  司兵不敢怠慢,立刻傳到了兩個剃頭司務。張鹹貴命把兩人辮子剃去,只留四周一圈,剃成個金錢頂樣子。剃頭司務如法炮製,颯颯兩響,兩條油松撲辮,齊都休了。(賢有司皆能如此,張園剪髮大會,為多事矣。呵呵)不一時,早已修剃光潔。猛瞧去活像個小尼姑,看的人無不拍手狂笑。

  鹹貴見眾人喧鬧,老羞變怒,舉目向人叢中瞧看。見有前劉海長一點子的,喝令快拿。拿住了就令剃頭司務剃剃。時路朋友一聞此令,慌忙拔腳奔逃。腳快的跑掉了,跑不快的就遭著晦氣,一總剃去六七個小滑頭。內中有一個,恰巧是鎮上紳士的兒子,就被紳士上省告了一狀。張鹹貴不善彌縫,竟就此壞掉了,才到上海來改做生意的。你道希奇不希奇?」

  欲知姨太太如何回答?且聽下回分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