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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卜神課瞎子吃耳光 唱山歌滑頭剪辮子(3)


  都仁不敢怠慢,一個虎跳,跳到人熊身旁,舉起刀,盡力的只一斫。人熊還想抵拒,都仁連著又是七八刀。眼見得不活了,方才住手。斫掉了人熊,想要叫同隊的人知道,好找攏來聚會。遂舉起死熊,向空只一擲,擲起二丈多高。同隊們果然都找攏來,問起遇熊情形,都仁約略演講一遍。眾人道:『倘是我們碰見了,定然給他做點心吃了呢。』

  於是將死熊捆好了,扛著出山。前呼後擁,走不上半裡路,領隊的人忽又發起喊來,見前面又是一隻人熊,比了方才的,大起一倍還不止。奔走如風,飛一般迎將來,好似特來與死熊報仇似的。眾人忙著持牌伏倒,人熊奔過來,一個個連牌拎起,像穿鮮魚似的,把一條很粗的野藤,從臂膊上穿過去。眾人忙拿鋼刀抵拒,用力的亂斫。

  那裡曉得,斫到他身上竟如鐵鑄鋼造的一般,絲毫不能傷損。都仁拔刀奮起戰鬥了一會子,也戰他不下,只得拔步飛逃。人熊如何肯舍,拼命來追。不一會也被追著,照樣的穿在野藤上。這時候,野藤上已穿有十多個人了。人熊拎在手裡,像拎鮮魚似的。霎時間早走了數十裡,到一所森林裡,都是參天合抱的大樹。人熊就把一串人懸掛在樹枝上,飛步而去。都仁見人熊去遠,拔出佩刀,將野藤割斷,救下了眾人,忍痛奔逃

  逃到半路,內中有個老獵戶,忙說,逃不得,逃不得,人熊回去不見了我們,必定要追上來的。畜生走得比我們快,再被追著了,可就不得了。不如大家躲在樹林裡,等他追來,我你一齊開槍打死了他,也為地方上除掉一害。眾人齊聲稱是,於是分頭埋伏。一會子,人熊果然趕到。左瞧右瞧,好似尋什麼東兩似的。眾槍齊發,連放了三排火槍,才把人熊打倒。都仁趕出,照定喉管兩刀,堪堪的結果了性命。他臂上那個傷痕,就是被藤穿傷的。」

  春泉講罷,姨太太道:「我當是什麼奇聞,這種野獸吃人事情,討厭的很,不要講了。」

  春泉道:「還有一樁,真是奇聞了。上海地方的佛店,都是暗做台基生意的。租了一幢或是兩幢房子,門口掛著塊牌子,題的名不是慈悲禪院,就是養真道院,無非是遮人耳目的勾當。裡頭洞房曲室,收拾得同堂子差不多。那幾個口念阿彌的佛婆,吃飽了飯,趕東趕西,專替人家拉皮條。」

  姨太大道:「這種事情都要算為奇聞,吃飯喝茶也算得著奇聞了。上海住了這麼年數,辮子還這樣的曲,虧你羞也不羞,還要巴巴的告訴我,我倒替你有點子難為情呢。」

  春泉道:「我話還沒有說完呢。佛店做台基生意,都是偷偷摸摸幹的。官府雖然不去管他,承他情,倒還顧全官府一點面子。那裡曉得愈出愈奇,現在浙江路上有家子佛店,竟堂堂皇皇掛著塊台基牌子,你道奇聞不是奇聞。」

  姨太太笑道:「你上了人家的當了。那是斷然沒有的。他掛出了台基牌子,不要說別的,巡捕房裡先要不肯答應,還能夠在租界上立腳麼。」

  春泉道:「這是我親眼瞧見的,怎地會錯。」

  姨太太道:「總是你一時眼花,瞧錯了。」

  春泉道:「我看得清清楚楚,招牌上四個字是天合道院,那不是台基招牌是什麼?」

  姨太太聽說,卟哧一笑。春泉道:「你笑甚麼?難道還不好算台基招牌麼?」

  姨太太道:「他明寫著道院,如何好硬派他是台基?」

  春泉道:「天合兩個字,卻是天作之合的解釋。」

  姨太太笑道:「上臺基的人,能有幾個同你這樣咬文嚼字,咬文嚼字的也不會到台基上去了。他這名兒,也當是讀書人故意和他玩。題上了,他自己又不懂,埋埋虎虎掛了出來,你倒又把他當作奇聞。像你這樣大驚小怪,才真是奇聞呢。」

  春泉道:「還有一樁,你總也要希奇了。就是做輪船買辦的張咸貴,他曾經做過官的。」

  姨太太道:「做官的改做生意,做生意的改做官,更是算不著什麼希奇事情。上海灘上,這種人不知要有到多少。」

  春泉道:「張鹹貴就在做官時光,鬧出一回大笑話。他從前在江西一個什麼鎮上,曾經做過一任巡檢。這時候,衙門鄰近有一位姑娘,生得十分標緻,綽號叫做白玫瑰,鹹貴出去拈香,一眼瞧見了,就喝令轎班停轎。轎班道:『回老爺,這裡不是城隍廟呀。』

  鹹貴也不回答,露出一副賊忒嘻嘻面孔,兩隻賊眼,射定了白玫瑰,一瞬都不瞬。轎班見了,不禁都竊笑起來。白玫瑰見了鹹貴這副賊形怪相,忍不住嫣然一笑。這一笑不打緊,把個張鹹貴,差一點子就要笑的瘋魔,忘記自己是個地方官,也忘記穿著公服,坐著轎子嘻皮笑臉,把銅鈴大兩個眼睛,溜來溜去,不住的丟眼風。轎班相語道:『瞧不出這位老爺竟會這樣的風流。』

  此時白玫瑰不好意思,掩上門走了進去。鹹貴方才神定,問轎班怎麼還不走路。轎斑道:『我們要緊瞧老爺做俏眼,老爺你的俏眼功夫真好,方才幾個眼風,勾得這女子的魂靈兒都到轎子裡來了。』

  鹹貴喜道:『女子的魂靈兒都被我勾住了麼?』

  一個轎班道:『休說這女子,就是我們的魂靈兒,也都被老爺勾引去了。老爺你的俏眼功夫,是那裡去學來的?』

  張鹹貴道:『我老爺的俏眼,還過得去麼?那是姨太太教給我的。你們喜歡時,等我老爺空閒了,慢慢教導你們。』

  眾轎班道:『最好求老爺恩典,叫姨太太教導小的們,小的們就感激不盡老爺大恩了。』

  張鹹貴喝道:『放屁,姨太太教導你們,我老爺不要加上個烏木頂戴了麼,混帳,混帳,快走,快走。』

  眾轎班才忍笑走路。拈香回來,張咸貴就向姨太太說:『衙門左近那家的女孩子,生得倒很齊整,你認識沒有。』

  姨太太道:『這裡鄰舍都是小戶人家,齊整孩子是誰呢?噢,除是尤裁縫家女孩子,綽號白玫瑰,還有幾分姿色。老爺說的不知可是此人?』

  鹹貴道:『叫白玫瑰麼,妙極了,又香又白,叫老媽子去喊他進來。』

  姨太太道:『喊他進來做什麼?』

  鹹貴笑道:『你道什麼呢,快叫老媽子去喊,快叫老媽子去喊。』

  姨太太道:『喊了來你倒開心,我可不管帳,你有本領你自己叫人去喊。』

  鹹貴道:『我自己究屬不好意思,謝謝你,這事只好勞動你了。』

  姨太太笑問;『我替你喊了來,你拿點子什麼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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