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士諤 > 十尾龜 | 上頁 下頁
第十八回 卜神課瞎子吃耳光 唱山歌滑頭剪辮子(2)


  王阿根道:「不料胡柬廣也有坍台的日子。」

  小泉道:「這種忘八,自應得坍坍他的台。本來日子過得太快活了,你我亮著眼瞧的人,那裡有他那麼快活。」

  耕心道:「你要瞎眼,容易的很。我替你戳瞎是了,不必白羡慕人家。」

  阿根道:「時光不早了,我們走罷。」

  耕心道:「正是,不必盡著做討厭人。」

  兩人立起告辭,小泉假意說要一起走,早被阿翠一把拖住道:「給我坐在這裡,我還有話同你講。」

  耕心道:「小泉哥,不必裝假蘇州了,我們再會罷。」

  阿根也向他扮了個鬼臉,兩個人依舊勾頸搭背,走了出來,各自分頭而去。

  阿根回到梅福裡門口,見小馬夫阿小,正在馬路上溜馬。問道:「老爺回來了麼?」

  阿小道:「才回來,今日梅公館裡請客,剛剛散席呢。」

  阿根道:「請的是女客?」

  阿小道:「女客在公館裡請,男客在大慶樓請。」

  阿根道:「太太是去的。」

  阿小道:「太太先回來。今日梅公館裡真鬧熱,女客人不知來了多少。包車馬車停了小半條子馬路。」

  阿根道:「可是梅太太做生日?我們公館裡壽禮多沒有送呢。」

  阿小道:「這小子,真是操昏了,做生日是梅太太發起女界國貨會呢,懂不懂。」

  阿根也不多搭,徑進公館,輕輕走上樓梯。聽得春泉聲氣,正在房間裡大談闊論講什麼,娘姨大姐,都在中間裡靜悄俏的聽。阿根與娘姨阿林姐,本也有過花頭的,偷偷走到他身畔,把衣襟輕輕一扯,阿林姐冷個防嚇了一跳,悄罵「測死鬼,掩上來做什麼?」

  阿根悄問「上頭喊過沒有?」

  阿林姐回說「沒有。」

  阿根正想退下去,裡頭已經聽見,喝問:「誰在講話?」

  阿根只得進去,答應了一聲,垂手侍立。春泉道:「你方才那裡去了?我回來時沒有見你。」

  姨太太道:「是我差他出去的。」

  隨問道:「錢太太那邊怎麼說了?」

  說著,把眼睛一溜。阿根會意,回道:「錢太太叫家人回復姨太太,說一時找不見,過天兒找著了叫人送來。」

  春泉道:「什麼東西?」

  姨太太道:「是串奇楠香珠。方才在席間,我說我們不用洋貨,那香水倒是中國沒有的,用慣了一時又不能夠不用。錢太太因說家裡有串奇楠香珠,白擱著沒用,你要時我就送給你,那要比香水好多著呢。所以我回到家裡,就差阿根取。」

  春泉聽說,也就不問了。阿根見春泉沒甚吩付,才慢慢退出房,下樓去了。這裡姨太大仍與春泉講話,催道:「你說席間聽著兩樁奇聞,怎樣奇法?快點子講給我聽。」

  春泉道:「這兩樁事情,奇真都是奇的了不得。梅心泉說:『在保定時光,碰著過一個老頭兒。這老頭兒臂膊上有一塊手掌大小的瘢痕,常常租給人家看。人家問他,他就掀髯道,這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也是最危險的事情。原來這老頭兒姓雲,名叫都仁,山西人氏,世代習武。山西出名的雲家拳,就是他家。雲都仁七歲時光,就能舉起二百斤重的東西。父母異常疼愛,就教授他祖宗傳下來的練力要快。這練力要訣,共是十六字,據說極孱弱的資稟,精心練習起來,每個月可以增加四十斤氣力,遞加到七百斤為止。體魄雄壯的,還不止此數。所以雲都仁練不到一年,已經力敵萬夫。

  那父母心裡,卻還不足,常叫他吞服家制的大力丸,並把鏈束筋力的藥酒,熏洗他的手腳。拳術技藝更是不用說得。到十六歲上,已經闔省聞名都稱他做雲無敵。這年學台按臨,都仁報名應考,中了個武案首。複試這場,因為自力不濟,馬箭步箭都沒有射中,就此被黜。都仁從此無意科名,跟著打獵朋友,到口外去獵捕野獸,販運皮革。每天趕著騾車,帶著火槍,在沙漠裡奔來奔去。

  有一天忽到一所在,只見萬山重疊,遠樹連天,形勢很是險惡。登到高岡上一望,滿眼都是獸蹄鳥跡,更有一樁可怕的事情,山巔樹腳,無數的遺骸剩骨,零零星星,縱橫不一。曉得都是過路客商,被猛獸吃掉的。此時眾人帶的都是一式傢伙,背上負著火槍,左手拿著護牌,右手執著白刃,魚貫而行。因為山路狹隘,騾車不能行走,所以都棄著車步行。山徑曲曲彎彎,歧路最是多不過。左盤右旋,同隊不覺都失散了。

  都仁一個兒高瞻遠矚,撥草前行。忽地山腰裡跳出一隻人熊,身高一丈開外,面目猙獰,行步迅疾,跳躍而來。都仁曉得這個東西,比猛虎還要利害。慌忙爬伏在地,用護牌向上遮著。人熊已瞧見,奔近身旁,伸開前爪力扳那護牌,想扳開來爪人。都仁盡力繃住,總算沒有被他扳起。那藤做的護牌,已扳的軋軋有聲。爭持多時,不分勝負。人熊怒極,大吼了一聲,霞得森林中樹葉都簌簌落下。都仁暗想,與人熊比鬥蠻力,很沒道理。於是出其不意,一鬆手,人熊力氣最是大不過,這一松直跌出二丈開外。身重力猛,跌倒了,一時爬躍不起。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