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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老英雄縣監遭慘弧 小俠女黑夜報親仇(2)


  獄官屈指算道:『王四張大李六是動手的,這三個人的胃口是大慣的,總要六十塊錢才買的到一個肯字。三六一十八,就要—百八十元了。孫金生是個總頭,少了不行的,也是六十塊,已經二百四十元了。其餘眾人分給他十塊八塊都不爭論,八個人每個人八塊,八八六十四。除去零頭,至少需三百塊錢。我是隨便的,有也好,沒也好,決不和貴上爭論。』

  來人回復了土豪,當夜就送了四百塊錢來。獄官點過,數目不差,道了謝。來人去後,獄官就傳禁頭孫金生和王四、張大、李六三個禁子到衙門,吩咐道:『姓柳的犯人是本地大鄉紳張大人冤家,張大人送一百塊錢在這裡,叫把姓柳的擺佈死了。這一百塊錢就是酬謝你我的。我已經答應下了,所以喚你們來公分。分定了,就好動手行事。』

  孫金生並不回答,只把眼珠兒瞧著王四。王四會意,開言道:『老爺,一個著名的柳英雄,只賣得一百塊錢,好似太賤了。大家在裡頭當差,也是苦不過,撞著這種外快生意,落得多賺他幾個,張大人又不是拿不出錢的人。』

  獄官道:『我也知道,只是已經答應下了,說不得大家就委屈點子罷。』

  張大接口道:『老爺,你是聖明不過的,監裡共是十二個人,孫大哥是頭兒,自然應該多派一點子。我們三個人是動手的,辛辛苦苦了一會,大家想點子什麼,其餘眾人多少總也要派他們一點子。還有你老人家的分子。通只一百塊錢,每人扯得幾個錢到手。』

  李六道:『是呵,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打穿板壁說亮話,大家抹過良心,幹這種沒天理事情,都為點子什麼。那姓柳的與我們究沒有什麼冤仇呢。』

  獄官勸了半天兒,大家終是不答應。沒奈何,只得向眾人道:『這事是我答應下來的,現在又不好再向張大人找價。你們眾位又都不肯委屈,難來難去,倒難了我一個人。現在我情願吃虧點子,一百塊錢你們拿去分了罷,我的分子不要了。』

  王四、張大還不肯答應。孫金生勸道:『銀子是用得盡的,情分是用不盡的,老爺既然這麼說了,就瞧老爺分上,少賺了幾個錢罷。只要下回有好點子生意,求老爺多照應一點子是了。』

  眾人見孫頭兒這麼說了,只得答應,拿了錢自去分派。臨走時光,獄官問:『今夜動不動手?』孫頭兒道:『今夜可不及了,病還沒有報呢。』

  獄官道:『這個不妨,報病日子可以倒填的,我已給你填上了,你們快點子去行事罷。張大人性子急不過,立等著回音呢。』孫金生連聲答應,同著王四、張大、李六去了。」

  春泉聽到這裡。插言道:「我們中國的監牢,真是世界上活地獄,沒罪的人可以無端的捉進來監禁,可以無端的把私刑處死,不知到幾時辰光才能夠改良。」

  瑟公道:「多不過九年罷了。」

  春泉、靜齋問:「你為甚知道是九年?」

  瑟公道:「預備立憲不是定期九年麼?到那時立了憲,監獄就不怕他不改良了。」

  靜齋道:「且講那柳英雄事情罷。」

  瑟公道:「柳英雄自收進了監牢,披枷戴鎖,與眾犯人住在一塊兒。監裡頭規矩,到了夜,犯人和犯人是連鎖在一條鏈子上的。這條鏈子,名叫眾鏈,眾鏈是橫穿在犯人頸鏈裡頭的。一條眾鏈,連穿十個犯人,兩端卻鎖牢在柱子的鐵環裡頭。一個人轉側,九個同鏈的都要牽動。

  此時柳英雄遍體鱗傷,疼痛的不堪忍耐,那幾個同鏈犯人,偏偏不時翻動,冰冷的鐵鍊,牽著傷痕,痛的鑽心入骨。滿地上痰沫尿屎,臭穢的氣味,熏進鼻管裡,肚子裡就不住作起惡來。想要將息片時,無奈那犯人愁苦悲歎聲,合著叮叮噹當鐵鍊碰動聲,雜然刺耳,再也合不上眼。只見壁上掛著一盞油燈,那個火只有黃豆般大小,碧淡淡,陰慘慘,一晃一晃,也不知那裡來的風,吹得這火搖搖欲滅。那柱子的黑影,一動一動,好似一個幽靈鬼物,在那裡揶揄一般。說不盡的悲慘情形,描不完的淒涼況味。

  回想,數天前,數月前,數年前,我也是很快活很自由很活潑一個人,我與獄外的人本沒有什麼兩樣,每天每時,逞著我的意思,要怎樣便怎樣,喜歡喝酒就喝酒,喜歡騎馬就騎馬,喜歡遊山玩水就遊山玩水,或是出外去尋訪朋友,或是在家裡同女兒談天,或是種竹養魚,或是使槍弄棍,意想所及,無一非快心之景。』咳,誰料橫禍臨頭,竟會無端的住到這裡來。』

  老英雄正在心緒潮湧,忽見裡監門呀的推響,走進兩個禁子來。認得就是王四、李六。柳英雄只道他們又要向自己索取例費,那知王四、李六倒並不說要銀子,笑吟吟的道:『柳老朋友,你是個好男子,這樁官司一定是冤枉的。我們也替你不平呢。』

  柳英雄心想,他們方才硬索例費,索不成,現在換軟工來,(缺319字)雙手奉上。柳英雄說了聲對不起,接過手,擱在鼻子邊聞了一聞,覺著一陣異香,從鼻子裡直鑽進來。問道:『這酒怎麼這樣的香?』李六道:『藥香呢。』柳英雄不疑,骨哆骨哆喝了個盡。哪知不喝猶可,一喝下時,頃刻天旋地轉,頭裡昏將起來,身不由主的橫倒地下。

  原來這個酒就是蒙汗藥酒,皆因柳英雄是個拳棒名家。清醒明白,恐怕對付他不下,所以灌了藥酒,蒙的他人事不知再行動手。柳英雄昏倒在地,這幾個狗男女就鬼鬼祟祟,不知用什麼手段擺佈,只半夜工夫。把個鐵錚錚柳英雄送到鬼門關上去了。禁頭孫頭兒,照例稟報本官,知縣照例轉詳上司,稟請鄰封相驗。鄰封帶領仵作,到監相驗,自然總是個『確系病死,並無虐待情形,』具結完案。

  可憐烈烈轟轟的奇男子,就此完結。只把個柳女士氣得切齒咬牙,怒得握拳透爪,憑著一身本領,定欲與老子報仇。先把老英雄屍身。領出來殯殮成就,那棺木照例截角存庫。辦畢葬事,就挾著一口刀,等到個天黑,先到那土豪家裡,把他一門良賤,稱心快意的殺得個乾乾淨淨。然後再趕到衙門,把知縣也殺了。從此便不能在世界上抛頭露面,改扮了男裝,遨遊各省,學那《兒女英雄傳》上十三妹,尋趁些沒主兒的銀子用度。後來忽念這種營生終非長久之策,就捐了個武職,投到軍營裡當差。卻因辦事勤慎,紀律嚴明,上頭十分器重,漸漸升起來,升到了統領之職。這便是心泉夫人改裝的原因,你們想奇不奇怪不怪。」

  春泉、靜齋齊說:「果然奇怪。」

  周介山道:「梅心泉這個人,本底有點子奇怪,自然所遇的事,沒一樣不奇怪了。」

  錢瑟公道:「梅心泉還有一樁奇怪事情,真奇怪的了不得。」

  眾人問他何事,欲知瑟公如何問答?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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