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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譚老頭幻術弄偷丁 毛惠伯正言摧俗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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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錢瑟公道:「梅心泉還有一樁事情,奇怪的了不得。」 眾問何事,瑟公道:「就是懼怕他夫人,怕的出神入化。人家怕老婆也有,總沒有他那般的怕。簡直是出必告,反必面,到外邊來應酬,辰光也限定的,晚了一點子回去,就要不成功。但是他在外邊,也偷偷的攀了個相好,只不過沒有公然住夜是了。一日,他相好梁雙玉院裡宣卷,他義不容辭的應酬了一台酒。日才過午,就死活拖我們去喝酒。那時介山、惠伯也在座中。」 介山接口道:「可不是麼,那時我還沒有曉得,問他要喝酒停會子也不遲,為甚這麼的要緊,我中飯才吃過呢。他回說你吃不下,坐著談談也好,那個不是才吃過飯。你就接說難為了兩個膝蓋頭,就停會子喝也好。我還不很懂。心泉急分辯道:『今天是宣卷吃酒客人多不過,我們早點子吃早點子散,前客好讓後客,這是為體恤他們呢。』」 瑟公道:「梁雙玉也真是個腳色,那時節聽了這話,頃刻跳起來道,『誰要你讓甚房間,你要停會子吃就停會子吃是了,回頭叫娘姨下頭去吩咐,局票慢點子發。娘姨不知就裡,答應要走,慌的他連忙搖手說,不要去說了,不要去說了,檯面已都擺好,就吃了罷。』梁雙玉道:『檯面儘管擺著,吃儘管停會子吃。』心泉道:『我肚子已經餓極,巴不得就吃呢。』梁雙玉道:『你不是說才吃過飯,怎麼又說俄了,可要弄點子點心墊墊饑。』說著又令娘姨去買點心,作弄得他低頭央告,我們都不禁暗地好笑。日未及西,他已要緊著回去。」 靜齋道:「怕老婆是現下男子普通的毛病,算不著什麼奇怪。」 春泉道:「他那位夫人又是拳棒名家,又是武職大員,更怕的應該呢。」 瑟公笑道:「恐怕他現在對著夫人還打拱作揖的稱統領東翁呢。」 周介山忽道:「瑟翁,王祥甫家裡設立了個乩台,你曉得沒有曉得?」 瑟公道:「祥甫這人總是這樣鬼頭怪腦。這種扶乩、卜課都是騙人的事情,怎麼也會相信起來。何況現在正是新學昌明時代,大家都在破除迷信,他倒提倡迷信,真是奇怪的了不得。」 介山道:「扶乩這事,不要說他迷信,其中也著實有點子道理。兄弟家鄉那邊,有個乩台,靈驗異常,凡求出來的方藥,吃下去比仙丹還靈。就判斷點子事情,也准得非凡。那掌台的是個廩生,生性異常活潑,他卻昌言不諱,告訴人家,乩臺上什麼神仙菩薩都沒有的,倘說有神仙菩薩,我掌台的就是神仙菩薩,一切吉凶禍福都是我判斷出來的。 人家問他,既是你判斷出來的,怎麼又這樣的准呢?他道『那個我也不知,大約這東西全靠著天籟,一參人意,就要不靈的。扶乩的時光,別的念頭心裡一點子都轉不得,一點子都存不得,專心注意在乩盤上,聽人家通告,隨聽隨判,由著心機怎麼樣動,就怎麼樣判。譬如忽地轉著個天字,不管他用得著用不著,就在乩盤上寫了個天字,天字下應接什麼字,心機一轉,轉者個日字就寫一個日字。總之天機動到那裡,就寫到那裡,隨心所至,隨乩所至,不管他文理通不通,句子好不好,判出來靈驗不靈驗,更不必預先計議了。 那原同測字觸機一個道理,靈也不是我的功,不靈也不是我的過。他在紹興時光,曾鬧過一回笑話,那時有個會稽縣的兒子,患了個什麼病,到他乩臺上來求仙方。他心裡一轉,他們做官的人,卑職卑職稱慣的,這麼一轉,乩上就寫了一個卑字。心想:哎喲,卑字頭的藥味是什麼,只有一味麻子。乩盤上早轉出了卑麻子三字。又聽下底通告,初五日起病到今,茶飯不思,已有五日,心機一動,人知不覺,又寫了五錢兩字。忽地轉念:卑麻子這東西是味瀉藥,如何用得。 心中一急,乩就亂了,再也寫不成字句,遂向來人道:方子是卑麻子五錢,來人抄著去了。他一想了不得,闖了禍了,這東西吃下去一定要瀉煞,明天一定要來向我講話。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卷捲舖蓋就逃。那裡曉得這病人的病,齊巧是個積食症,被這卑麻子一打,倒好了好些兒。到明朝來轉方,掌台的已不知那裡去了。』」 春泉道:「扶乩的事情,同奇門遁甲、祝由科差不多,都是測度不出的。說他沒道理,卻又是靈驗不過,說他有道理,會的人又都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像祝由科治病,不論腰疽發背,他並不用什麼方藥,只念了幾遍咒,就能夠把人身上的瘡癤移到樹木上去,移過後人身上自然而然會好起來,樹木上卻就長出瘡癤了,那株樹不到幾時竟會死掉。這種奇怪的事,再也想不出是個什麼道理。」 瑟公道:「春翁親眼瞧見的麼?」 春泉道:「瞧是沒有瞧見過,也不過聽人家講說呢。」 周介山道:「我倒見過的,只不是移瘡癤,是移一個瘤。他們移到樹上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移的,先要瞧一瞧這樹的壽數,壽數本底到快了,才念咒移上去。倘樹是株新樹,他就不肯移,因為一移上去,於樹的生命就要有礙。奇怪真奇怪的了不得,沒有移時光,好好的一株樹,一念咒,樹枝上就漸漸墳起一塊來,同人身上的瘤差不多樣子,人身上那個瘤卻漸漸平下去了。」 瑟公道:「這種荒誕不經的事情,我終有點子不信。」 周介山道:「莫說不信,這種事也是學問裡頭的一種。祝由科原是十三科中第一科,不過現在研究的人少,所以大家都不很曉得。就是奇門遁甲,也的的確確有的。湖州地方,有個姓譚的,於奇門遁甲一道,精透不過。他家那所宅子,是他親手打的樣,按照奇門遁甲築造的,從造好後到現在,大門從沒有關閉過,卻也從沒有逢著過竊賊。 他新屋落成得不多幾時,就算著某月某日某時應有個賊子來,就於這日邀集幾個親友,向眾人道:『今晚有一樣好玩的東西,請大家瞧瞧。』 眾親友問:『什麼東西,我們都要廣廣眼界,何不就請拿了出來。』 姓譚的道:『時光還早,這東西總要晚了才送來。大家橫豎沒事,就候一下子罷。我這裡備有幾樣小菜,弄幾斤酒來小酌小酌。吃著等候如何?』 眾人應允,到了天晚,姓譚的把許多長條凳從大門口擺起,直擺到客堂裡,連三接二,朗朗疏疏,望去很有層次,把大門虛掩上了。客堂裡點著全斤大燭,照耀如同白晝,他就同眾親友喝酒談天。入席時光先約下眾人道:『我今天先有一句話,要眾位答應我。現在儘管講笑話,劃響拳,到了停會子,大家卻都不能開口,不能劃拳。因為這好玩的東西,一聽著人聲音,就要逃去的。』 眾人道:『這東西是活的麼?』 姓譚的回說:『現在且慢問,停會子自會曉得的。』眾親友猜拳行令,鬧到二更過後,姓譚的道:『時光到了,大家請靜靜罷。』 於是眾人鴉雀無聲的等候,候不到半個鐘頭,忽見大門吱格吱格兩響,一扇門早呀的開了,一個穿短衣的人先探進半個身子,賊頭賊腦向四周瞧了一瞧,好似沒有瞧見什麼,就大著膽子鑽進來了。見他走到長條凳攔著的所在,東一望,西一望,望了半響,並不把凳拖開,把掘門的鑿子、小鐵錘等各物都插在腰間帶子上,蹲下身子,把手按了一按,縱身直跳,跳過了一條凳。到第二條凳子,又是這麼著一跳。話休絮煩,第三第四第五第六,都這麼照樣的跳過。一條條跳進來,跳完了,重又一條條跳出去。跳進跳出,跳出跳進,足足跳了一夜。起初時候,這賊子身子非常靈捷,一躥即過,絕不遲滯。跳到後來,只見他氣喘如牛,爬在凳子上爬也爬不過。喘了一會氣,撲翻身子,倒在凳腳邊,鼻息如雷的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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