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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周畫師終朝懶動筆 汪老大鎮日死要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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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諤道:「這個人本領倒不小,是哪個呢?」子玖道:「就是他兒子的大舅。」士諤道:「可就是挨餓的那人?」子玖道:「正是此人。這個人姓計號叫又然,精明強幹,能說能行,在鹹貨幫中著實是個腳色。初時在人家做夥計,後來積了幾個錢便自己開店做老闆了。鋪子就在青浦馬龍街,雙開間門面、兩副頭櫃檯,氣象很是發皇,生意十分鬧忙。有一年,忽地經濟界轉撥不靈起來。雲翔你是青浦人,青浦生意情形諒總熟悉的。內地生意不比上海,賒帳多,現賣少,村農人家總要等田裡稻熟了,收了起來,賣脫了米才有錢,所以平日要什麼東西都向店家立折賒取的。店家進貨卻又不定管全夥兒賒的勤,生意越好經濟界也越恐慌。那計又然與汪剝皮做這頭親,原抵樁開條活路做個有無通商的,誰料汪剝皮這人別的事都可以商量、都可以通融,獨提到銅錢『兩字』便咬緊牙關,半句話都不肯答口。計又然探知他這個脾氣,不覺連連頓足。」 士諤道:「這樣是失望了,怎麼又能夠弄著八千銀子呢?」子玖道:「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要玉成你起來,任他怎樣的阻力都是沒中用。這年齊巧四鄉鹽梟猖獗的了不得,澱山湖一帶『抬財神、』『種荷花』日日總有兩三起。汪剝皮得著風聲不覺怕將起來。」士諤道:「鹽梟我是知道的,『抬財神』、『種荷花』又是什麼事?這種新奇名詞倒沒有聽得過。子玖道:「雲翔,你枉為博學,怎麼連『抬財神』、『種荷花』兩個爛熟故典都沒有曉得?」士諤道:「我原不足稱為博學,但是這兩個典故既稱爛熟,何以並沒見有人用過,究竟出在什麼書上?」子玖道:「程子語錄上有的。」士諤怔道:「語錄上麼?」子玖拍手笑道:「這個程子並不是宋朝的程子,就是今日今時同你對面講話的程子,怎麼你就不明白了?」士諤才曉得上了他的當,不覺也笑了。 子玖道:「『抬財神』是瞧地方上有錢的人,設計把他擄了來,好好的管待著,卻教他寫信家去要銀子來取贖,或是三千、五千,或是三百、五百,大約都瞧著他家計定數的。銀子送來了,他一點子不為難你,依舊舒舒坦坦把你送回府去。『種荷花』必是這個人合鹽梟結下了深仇,特地放兩隻槍船來,把你拔了去,載到闊湖深港處所,兩手兩腳紮縛得餛飩樣式,宕了塊大石頭向水裡只一拋,就此完結。這兩個新名詞原是鹽梟幫裡頭起出來的。你想汪剝皮得著這個風聲要嚇煞不要嚇煞!想要搬進城裡去,又捨不得出房錢;住在鄉里,又怕鹽梟尋事。齊巧計又然又下鄉來探望。」 士諤道:「敢是挨了一回餓不怕,再來挨第二回不成?」子玖道:「他此時道地了許多,吃飽了飯動身的。見了面,見汪剝皮愁眉苦眼,一面孔不得神樣子,就問:『姻伯有什麼事情,這般的不快意?』汪剝皮歎了一口氣道:『我合家子都要死了,看來也是劫數。』遂把鹽梟猖獗、四鄉風緊一自從頭說了一遍。計又然笑道:『我道是什麼大事,原來就為這個!那是很容易的,何不早早問我?姻伯你老人家倘肯聽我的話,包在我身上,萬妥萬當,一點子沒有驚嚇。』汪剝皮問:『怎樣一個辦法?』又然道:『鄉下危險,搬到了城裡就沒事了。城裡頭空的房子很多,盡揀是了。』汪剝皮道:『我豈不曉得城裡頭比鄉下來得妥當,只是城裡頭房租幾多的貴,我哪住得起。』又然道:『這也不要緊,我有個法子可以不出房租。非但不出房租,還可以進益幾個錢拿來開銷伙食。』汪剝皮聽了,頃刻眉飛色舞,忙問:『怎麼一個辦法?能夠這樣,那是再好沒有的了。』計又然道:『老姻伯你只要拿出幾千銀子來放給店家,銀子分量,分厘不會短少,幾時要幾時就好拿,與放在自己家裡一樣,並且省了許多心思。盜賊、水火都不幹自己的事。再者放在自己家裡少雖不會少,多也不會多,放給了店家卻月月好收利錢來用。』汪剝皮道:『利錢果是好,只是貪了幾個利錢,怕連本錢一齊沉掉,半個都撈不起,那才不合算。』計又然道:『那是過慮了,像我們這鋪子下本有到三萬多銀子,放出的賬城鄉各處並算攏來總有二萬多串銅錢數,鋪子裡存貨光是醃肉一項已有五百多件,其餘不必說了。像這樣的鋪子就存放近萬把洋錢也不要緊。不信時只要瞧近鄉富戶,哪一家不爭著把銀子存放進來。』汪剝皮聽了沉吟不語。計又然知道他還不十二分相信,遂道:『老姻伯,小侄無非為你打算,並不是圖謀你什麼銀子。現在本店裡銀子只賺多不賺足,所以各存戶要把銀子存放進來是很不容易的事。』汪剝皮道:『世界上哪有銀子嫌多的人家,我不信有這事。』計又然道:『姻伯沒有做過生意,生意中的曲折自然不曉得了。我們收人家存項要有用場才好,倘然沒甚用處,白白替人家看守還要貼利錢,很是不合算。即如我們店裡,只有人家欠我們錢,我們于上行各家帳目都已清楚,還要錢來做什麼?無奈人家見本店靠的住,爭著把錢存進來,本店礙著情面又不便過於推卻,只好應酬,然而這裡頭受虧卻已不少。』汪剝皮雖然精明,究竟鄉愚敵不上市儈,並且利害切身,心裡頭要緊避禍,也沒工夫深謀遠慮,所以聽了這一番話倒很有幾分活動。過了一天,親自進城到又然店裡察看情形,以便定奪。又然接待得十分殷勤,敬茶、敬煙忙個不了。汪剝皮見店裡貨積如山,客多如鯽,生意果然繁盛。須臾午飯,擺出菜來,滿滿的魚肉、雜膾,共八樣,熱騰騰、香噴噴,聞著了氣味肚子裡就異常暢快,恨不的一口都把他吞下。只見又然手執酒壺,勢欲敬酒,忙道:『不必拘,這個可讓我自己來吧。』嘴裡雖是這麼著說,酒盅卻早盛了上去。計又然道:『姻伯休見笑,吃是沒什麼吃頭。』汪剝皮道:『我們自己人,客套話說他怎的。』正欲舉筷,忽地兩個挺腰凸肚的人闖然而入,又然慌忙起立相迎。汪剝皮把這兩個人恨得要死。」士諤道:「為甚他恨?」欲知子玖如何回答,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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