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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莘二公巧計設錢莊 莊長壽雄心霸橡股(2)


  開張這天,同業都來慶賀。上海各商鋪曉得「斜亨」等三莊的大股東就是暴發七千幾百萬洋財的莘二公,哪個敢不相信,都與他做點子往來。那有錢的人也拼命把錢存放進來,所以「斜亨」等雖是新開,信用已經十分彰著。就是胡少瑟、莊長壽等一班老錢猢猻,見了莘二公這樣的手面,也都低頭拜服。

  莘二公錢莊事情部署停當,莊長壽橡皮股票托勒司也恰好組織成就。這時候橡皮市面活潑非常,一天裡頭差不多有五六個行情。朝晨五六兩一股的,一吃過飯就變成十多兩了,到傍晚已經變成幾十兩了。合上海的人,不論是做生意的、不做生意的、有錢的、沒錢的,人人心裡頭只有橡皮股票四個字。逢著人講起來,總是橡皮橡皮,好像一買著橡皮股票就能夠發財一般。只要是橡皮股票,就拼命拿出錢來搶買,也不管股票上外國字怎樣一個寫法,公司開在什麼地方。這時候倘有人拿出一張有外國字樣的廢紙來,告訴人是橡皮股票,我曉得也會有人上當,拿出錢來買的。

  這日,莘二公正在「斜亨」莊上同老大高化士談論橡皮,忽報莊長壽來了。二公慌忙出迎,迎入賬房後一小間裡。莊長壽道:「二翁這兩天為甚不出來?橡皮市面消息曉得麼,昨天合富銀行索性叫警察來管門彈壓,買股票的人依舊人山人海,擁擠異常。」莘二公道:「沈菊吟已經多了四萬銀子,方詩舲也賺了三萬光景,你我的托勒司還沒有動手,恐怕只好看人家發財了。」

  莊長壽道:「我已算過了,光是你我兩人,這件事不好做。方詩舲、沈菊翁又都是滑頭,肩膀上不肯掮重擔,同他說過兩回,都推託得幹乾淨。胡少瑟倒很起勁,不知你意思裡怎樣?」莘二公道:「我總無有不贊成。」莊長壽道:「你贊成就好了。」

  莘二公道:「要動手,動手得了,再緩下去市情要變呢。」莊長壽道:「變總不至於,就是現在動手,也只好做遠期,近期是沒處買了。」莘二公道:「最好做近期,快速一點子。」莊長壽道:「我豈不曉得做近期財發的快,無奈買不到手。你不信到黃浦灘去一趟,要買五百股『司賣脫』、五百股『雪納王』,買的到手買不到手?再者一時間要端正幾百萬現銀子也不是容易事情。」莘二公道:「怕什麼,我們都開著錢鋪子,只要出幾張本票到銀行去貼換是了。」莊長壽道:「本票雖然可以貼換,到了期不是一般要預備銀子的麼。」莘二公道:「你這人怎麼這樣的飯桶!本票到期不是還有好多天麼,這些天裡頭,股票早有人買去了,收下來的銀子解給銀行也沒甚來不及,豈不穩穩賺下一注錢麼!不瞞你說,近期股票我買下已不下近萬股了,賺下的錢除掉本錢、利息外,盡多了三萬多銀子呢!」莊長壽道:「瞧不出老莘竟有這樣的手段,佩服佩服!」

  莘二公道:「閒話且慢講,你現在宗旨定了沒有?」莊長壽道:「宗旨不定怎麼可以做事情。現在總管看事情、做事情,近期好做做近期,近期不好做就做遠期。兄弟在胡鏡花那裡備個晚飯,停會子邀了少瑟,大家從長計較好不好?」莘二公道:「很好,兄弟准到是了。」

  莊長壽又談了幾句沒要緊的話,就起身告別,忽忽的坐著汽油車去了。莊長壽這幾天的忙直同軍機大臣差不多,趕東到西,拜這個,望那個。嗚嗚嗚,那部汽油車像穿梭般在馬路上不住的橫衝直撞。倘不是工部局路政處修的快,恐怕馬路也被他行壞了呢!

  到了晚上七點鐘,莘二公接著長壽請客票,忙忙穿上件馬褂,坐著馬車飛一般趕到胡鏡花院中。見莊長壽正同胡少瑟站在中間大談闊論,講論點子什麼;還有三四個客坐在旁邊,都側著耳朵聽。莘二公與長壽、少瑟點頭兒見禮,隨便坐下。

  只見少瑟道:「我們這公司發起的已經晚了。我今朝碰著個洋人麥斯脫,他一個人獨做,三天裡頭已經賺了二百多萬銀子呢!」長壽道:「我們急起直追也還不晚。今朝定了議,明天一早就去掛號。休說二百萬,到了下個月今朝,恐怕二千萬、二萬萬都不止呢!我們幾個人不都成了中國富戶中的首領麼!休說湖廣的劉龐、張顧,就是外國的什麼鐵路大王、火油大王,恐也沒有我們這樣的海外。」長壽道:「我們橡皮裡頭髮了財,我曉得幾個報館主筆合做小說的,又要稱我們做『橡皮大王』了。」說畢狂笑不已。

  胡少瑟回頭道:「莘二翁,我合莊老的話錯了沒有?」莘二公聽得心裡正熱剌剌地,忙答:「哪裡會錯,我也巴望著托二位的福,馬上就發財呢!」莊長壽道:「這種客套話講他怎的,合夥兒做事,好了大家好。你我回去各把本莊上銀子算一算,不夠再做點子押款,先把近期悉數買了下來,同外國人搏上一搏,看哪個是輸、哪個是贏。」莘二公道:「好極!外國人一竟瞧不起中國人,說中國人不會做生意,沒有見識、沒有膽量。我們這回的舉動可也壓倒他們了,也與中國人爭一口氣。」莊長壽狂笑道:「兄弟發了財,第一破掉幾萬銀子捐一個道,再請一個二品封典替父母榮耀榮耀,也不枉生了我一場;第二把謝絮才娶了家來,看佐卿還能夠同我吃醋。」

  莊長壽正在指手劃腳的自鳴得意,不提防胡鏡花從後房出來,一把抓住了衣襟道:「你個人倒有良心,我幾曾待錯過你,不發財就在我們這蹩腳地方來走走,一發財就要去娶謝絮才了。」長壽發急道:「我沒有說過不娶你呢!你是我自己人,早晚就要接你家去,還發什麼老極。」胡鏡花批嘴道:「唷唷!多謝你,我可沒這麼福氣,你還是去娶謝絮才吧,我哪裡比得上謝絮才。」胡少瑟道:「阿長是不好,怪不的鏡花要發怒,我聽了也氣不過,還不跪下去叩一個頭,賠一個不是!」莘二公道:「莊長翁是只肯跪他夫人,不肯跪相好的。」胡少瑟道:「他跪夫人,你怎麼又會知道?」莘二公道:「他前天親自告訴我的,你不信只要問鏡花,當時鏡花也聽見的呢。」胡少瑟果然問鏡花。胡鏡花才松了手,把前晚事情告訴了少瑟。少瑟聽罷大笑。莘二公道:「鏡花請放心,莊長翁發了財,我叫他先娶你回去是了。」

  莊長壽道:「算了算了!我們談正事吧。橡皮事情可要立一個議單。」胡少瑟道:「莘二公心裡怎樣,我看這事又不是開鋪子,議單一層大可以不必。我們幾個人還信不過麼!說話就是憑據。」胡少瑟說畢,目顧二公。莘二公道:「少翁的話真與兄弟一般意思。」莊長壽道:「既是二位同意,我的話只好取消了。」莘二公道:「我們入席吧!」於是大家依次入席,飛條叫局,猜舉行令,盡歡而散。

  這夜莊長壽就住在胡鏡花院裡,次日九點鐘就起身回店。夥計告說股票掮客胡三昨晚連來了三四回。長壽道:「我當面去碰外國人頭,用不著他。他再來,回頭他就是了。」再問了幾句別的話,就坐著汽油車飛一般向合富銀行來。到銀行門前,見買股票的人盈千累萬、挨挨擠擠、鬧鬧嚷嚷,像海潮般湧上湧落,竟其無路可入。

  虧得長壽與銀行買辦是向來知己的,找到買辦那裡,說明來意,托其設法。買辦道:「橡皮股票不過外洋公司托行裡掛一個號,並不是行裡事情,我本不便管的。既是你老哥請過來,可就說不得了。我們平日怎樣的交情,難道這點子差好不替你當麼!我就替你去轉問一聲吧。」莊長壽連忙拱手道:「仰仗仰仗!費神費神!」不知買辦見了外國人後答應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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