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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莘二公巧計設錢莊 莊長壽雄心霸橡股(1)


  話說胡少瑟聽了莊長壽的話,笑道:「橡皮股票我也不知他為甚緣故,忽地飛漲起來,看來股票這東西也是有運道的。運氣來了就漲,運氣退了就跌,漲漲跌跌是沒有什麼一定道理的。」莊長壽便不十分相信,轉問榮伯。榮伯道:「這種沒要緊事情研究他做什麼,我們只要買他幾十股,等他飛漲了,發一票是了。橫豎這種公司創辦的都是外國人,外國人總不見會騙我們的。」胡少瑟道:「是啊!合富銀行牌子何等的硬挺,現在橡皮股票掛號是合富銀行經理的,還怕什麼。」詩舲道:「橡皮股票漲得有點子奇怪。橡皮的用場又不大,只有鉛筆上、馬車輪、汽油車輪、東洋車輪上用一點子,此外並沒什麼用處了。」胡少瑟道:「皮球、救生圈不都是橡皮做的麼?並且現在外國路政是改良了,一切馬路上同人家屋裡頭鋪地的都是橡皮呢!用場怎麼不大。」詩舲道:「真有其事麼?」胡少瑟道:「怎麼不真,有人新從英國回來親眼瞧見的呢!」

  莊長壽道:「橡皮公司都開在英國不是。」榮伯道:「那個兄弟倒知道的,橡皮都出在南洋一帶。」詩舲道:「不知南洋離英國有多少遠?」榮伯道:「大約總不過四、五十裡路,再遠了怎麼會做他的屬地。」詩舲道:「這樣說來,英國與我們是很近的,我們上海也是南洋呢!南京制台不是叫『南洋大臣』麼!」菊吟道:「這句話恐怕有點子不對,英國是在西洋呢!念書人稱到外國總是泰西、泰西。」榮伯道:「西洋另有西洋國,上海不是有大西洋領事麼!英國一定不在西洋。」胡少瑟道:「說英國在西洋呢果然錯了,說在南洋呢也不很對,大約總在西、南二洋之間。」榮伯道:「英國在西洋也罷、南洋也罷、西、南二洋也罷,我們只要買他的股票能夠賺錢就是了,其餘都不幹我們的事。」

  胡少瑟道:「榮翁,今天達昌又漲起了十七兩,昨日二十六兩,今日四十三兩了。」榮伯道:「竟漲起了十七兩麼?哎喲!我真錯掉了。我有三十股達昌,昨天才賣掉,放到今朝豈不甚好!五百十兩銀子白白造化了人家,可惜!可惜!」胡少瑟道:「你又不等錢用,為甚要緊賣掉?」榮伯道:「我見漲了五兩,恐怕日子久了要跌下去,所以早早的出脫了。」莘二公道:「達昌股票漲的竟這樣快速麼?」少瑟道:「豈止是達昌,現在橡皮公司哪一家不漲一倍、兩倍,今日行情同昨日行情比起來,總是不對的。人家搶著買都買不到手,你想怎麼不要漲,怎麼不要飛漲!著下去將來還要飛飛漲呢。」

  此時林月仙在榮伯背後聽了少瑟的話,問榮伯道:「劉老,胡大少的話可真?」榮伯道:「那是一定的。」林月仙道:「橡皮股票不知要幾多錢一股?」榮伯道:「那也不等,一二十兩一股也有,四五十兩、六七十兩一股也有。你問他怎的?」林月仙道:「我想拿副釧臂去楊慶和兌掉了,也買他幾股發發小財。」胡少瑟道:「月仙先生也想發財麼?」月仙道:「胡大少,財哪個不願發。我想賺了錢兌一隻鑽戒來戴戴。」回問榮伯道:「劉老,我的算計通麼?」榮伯道:「鑽戒我不是已經兌給過一隻你麼?」月仙道:「我想再兌一隻,配成功對兒,最好總要像你手指上那只才逞心。」榮伯道:「這也不值什麼,你既然愛我這一隻,我就給了你是了。」月仙喜道:「謝謝你!送了我許多東西,又要送戒子與我,只是叫我怎地過意得去。」胡少瑟道:「不必客氣,倘然真的過意不去,停會子睡到床上去,竭力報效是了。」月仙斜溜了少瑟一眼道:「狗嘴裡總不會吐出象牙來。」榮伯已把鑽戒退下來套在月仙手指上,月仙趁勢倒在榮伯懷裡,兩手抱住了榮伯的又粗又黑頭頸,問道:「你橡皮股票可肯替我買麼?」榮伯道:「你拿錢來,我就替你去買。」月仙道:「錢我現在不湊手,你就替我填一填吧。」榮伯道:「你又要買股票,又不肯拿出錢來,我可沒這許多錢來替人家填補用。」月仙撤嬌道:「我可不依,你答應我不答應?」榮伯被她纏不過,只得答應道:「是了,我替你買上十股吧。」月仙道:「你幾時拿得來?」榮伯答應了「明朝好吧」。

  胡少瑟因別處有應酬,起身告辭而去。莘二公道:「我們幾個人真背時極了,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竟一點子都沒有知道。」莊長壽道:「我想明天到黃浦灘去瞧一瞧,如果有點子想頭,索性大大的做他一做。」詩舲道:「怎樣一個辦法?」莊長壽道:「我想大家拼出幾個錢來,把所有橡皮股票一齊收買下來,做一個橡皮股票托勒司。人家要買橡皮股票,不能不到我們手裡來討生活,那豈不穩穩的賺一票錢麼。」莘二公道:「莊長翁究竟做過大市面的人,想出來法子總與別人不同,好極好極!我第一個贊成。」詩舲道:「好雖是好,只是哪裡來這許多現銀子。橡皮股票既是這樣飛漲,通通收買下來,怕不要好幾百萬現銀子麼。」莘二公道:「只要能夠賺錢,我們幾個人幾百萬銀子交易難道不好想法麼。」詩舲道:「這事我們再談吧。」莘二公聽畢,肚裡轉了個念頭,忽地起身告辭。眾人問他何事。莘二公道:「有朋友約在舍間講一句要緊話,現在是時候了。」又向莊長壽道:「橡皮事情定局後關照兄弟一聲兒,兄弟總沒有不贊成。」說著與眾人點頭作別,忽忽下樓去了。

  這裡眾人用過稀飯,也都散去不提。且說莘二公出了林月仙院子,並不回什麼公館,徑到自己相好藕花小榭處來。走進院裡,恰值藕花小榭出局未回,娘姨大阿姐應酬得十分周到。莘二公道:「快拿筆硯來,我要點菜請幾個朋友。」房間裡人聽得莘二公要請客,知道又有下腳到手,一個個眉花眼笑。大阿姐一面拿筆、硯過來,一面吩咐外場去喊藕花小榭。

  霎時間,菜是點了,請客票是開了,藕花小榭也回來了。莘二公因為心上有事,沒工夫同藕花小榭親熱,只略略談了幾句應酬話。外場回報:「請客都說就來。」不到半個鐘頭,果然陸陸續續來了五位客。一位是西幫票號老大王壬軒,一位姓張、名春帆,一位姓石、名振玉,都是廣幫著名闊商;還有兩個是上海富戶趙錦才、王達人。這幾個人與二公都是新交。當下相見,世故了幾句客套,二公就叫把檯面擺起來,起手巾入座,執壺敬客。

  酒過三巡,二公就談起上海市面漸漸不如從前,各項生意都不很容易做,只有錢莊利錢還厚,賬面放得靠的住,每年閉了眼可以多錢。兄弟久有意思打兩爿莊,只因一個人力量裡究竟有點子來不得,一竟緩了下來。只是這裡頭虧卻受的不少,不要說別的,一年中進洋、空洋的飛頭,被他們割去了多少!所以這會子請大家過來商議一下子。兄弟要組織兩、三爿錢鋪子,活絡活絡金融機關,眾位如果肯贊成,這事就容易辦了。

  眾人道:「做錢鋪子很好,我們也有此心,怎奈沒有人發起。現在上海錢幫裡人實是靠不住,糾合股子時先說得花好稻好,開銷怎樣的節省、賬面怎樣的謹慎,等到一開手,卻就潑得了不得,七十萬、八十萬,甚至一百萬隨心濫放。問問他,他就把告退兩個字來要挾你。倘是任他告退,放出的賬面又都是他經的手,別人怎的接得下,只好眼開眼閉任他弄下去。到那時做又不好,不做又不能,真是幹手捏了濕滋膠——弄得沒奈何呢!所以我們雖是想做卻又不敢做。現在你二公先生肯發起,那是好極了。你二公先生的名望哪個不知道,哪個不仰慕!資產、才幹沒一樣可批評,我們有甚不放心。只要你吩咐出來,總沒有不遵命的。」

  莘二公大喜,就在藕花小榭院子裡索了紙筆,擬出幾條議單草稿來。大家斟酌一會子,言定明晚仍在原處簽字成交。

  到了次日,莘二公把議單叫人謄寫了個清楚,送與眾人簽過字。於是上海頃刻發現出三爿很大的錢鋪子來,商標叫什麼「斜亨」、「預大」、「海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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