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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劫典鋪強盜冒官兵 匿匯票奸主遇猾僕(2)


  「軍機大臣一聽此話,宛如頂頭澆了一桶冷水,身子傾刻涼了半截,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來,道:『我六萬銀子,難道就此罷了不成?』門政道:『小人在急難之中,老爺救了我,也是老爺的恩典。並且小人伺候了老爺許多年數,辛辛苦苦,不無微勞足錄,通只五、六萬銀子,就這樣橫跳八尺,豎跳一丈,老爺的肚量似乎太狹隘呢。俗語說宰相肚裡好撐船,求老爺不要把五、六萬銀子瞧得太重了。』軍機大臣非但銀討不回,倒被門政教訓起來,真氣得個發昏。沒奈何,只好自家收篷,喝門政道:『混帳羔子,不要說了,滾、滾、滾!』門政不慌不忙,請了一個安道:『謝老爺恩典,小人只好來生做犬馬補報了。』退到外邊,收拾行李,舒舒徐徐的去了。這樁事,通京城都傳為笑柄,你們想奇怪不奇怪?」

  士諤道:「俗語所謂,強盜碰著賊爺爺,一物自有一物克。就是這個道理。」

  一帆道:「時光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士諤道:「你急急忙忙趕回去,可有甚急事?」

  一帆道:「也沒甚急事。」

  士諤道:「沒甚急事,就這裡吃了飯去,談談倒很有趣的。」

  一帆也就坐下。士諤命僕人到隨近徽館裡,喊了幾樣菜,又向廣東店裡買了些熟香腸、油雞、燒鴨之類。酒是家裡藏著的,就在洋風爐上燙起來。一時菜買到了,湊上幾樣家常小菜,三個人就小酌起來。

  子玖把筷指道:「這紅燒羊肉瞧上去味必甚美。」

  一帆聽說,夾了一筷,送到嘴裡,咀嚼了會子,稱讚道:「果然美甚,果然美甚!這是你自己煮的」

  士諤道:「正是。羊肉最患是腥臭,這個路道還好。」

  子玖道:「我敢斷定,其美不在人肉之下。」

  士諤道:「人肉你是吃過的?」

  子玖道:「人肉哪個人嘗過?我也不過是想當然耳。」

  一帆道:「人肉這東西,你我就是見了,也吃不下。吃人肉,也要有吃人肉的本領的,這事只好奉讓董事老爺了。」

  士諤道:「董事老爺不定管個會吃人肉的,並且他們也不過是一句話,又不真的吃人肉。」

  一帆道:「真的吃人肉,也有的。南通州有個鄉董,姓周,素喜烹食小孩,一月裡至少總要吃到三四回。」

  士諤道:「這個人真是忍心之極!想必是豺虎轉世,不然怎地吃得下?」

  子玖道:「吃得下吃不下且不要說,他為甚要吃這東西呢?」

  一帆道:「據他自己說,嬰孩是調攝身體的大補品,吃了後,可以身強力壯,精旺神怡。」

  士諤道:「這樣,他所住一帶的小孩子,必定沒有噍類了。只是這地方人家怎麼又一憑他胡行亂做,沒個人出來講一句話呢?」

  一帆道:「一來他是個董事,地方上人,都怕他的聲勢。二來他所吃的嬰孩,私生子居多。人家私生了孩子,正患發覺出來,沒臉見人,有人替你吃一個乾淨,免了多少是非口實,感激都來不及,哪個高興來問呢?」

  子玖道:「哪裡去找這麼多私生子來供他餮饕?」

  一帆道:「他另有個法子——附近的守生婆子,他都預先囑咐了,凡有私孕墮下的胎,產下的孩子,送到家裡,每個給錢七、八百文不等,他卻把此等胎孩洗淨了淤血,放在瓦罐裡,加好鹽、酒、醬油,用文火煨了個稀爛,作為早餐小菜。」

  士諤道:「這種人,當他人是冤枉的,簡直是人類中的妖怪。」

  子玖道:「這還有可解呢,蒸食嬰孩,總算為補益身體起見。最奇不過的是偷盜死人骨殖,那才不可解說。」

  一帆道:「我也聽得人家說過,只是不大清楚,並且我也不信有這件事。」

  子玖道:「這件事例是確的。」

  一帆笑道:「你又沒有親眼瞧見過,怎麼曉得是確?」

  子玖道:「從湖州出來的人,眾口一辭都這麼說,怎地還會不確?」

  士諤道:「你們講點子什麼?我竟一點子聽不懂。」

  子玖道:「這是湖州事情。前月我出來時光,輪船裡頭碰著兩個湖州人,聽他們談起,所以曉得倒是很詳細。

  「湖州烏程縣九十一莊邵墓地方,發現一樁奇案。那地方有個無賴,姓花,名真寶,綽號缺嘴阿四。這缺嘴阿四,平日裡專喜妖言惑眾、做鬼做神,左右鄰舍都曉得他在五道夫人宮裡當差的,所以都有點子見他懼怕。邵墓地方人家都是養蠶為業的,缺嘴阿四家裡也養了許多的蠶。這天,阿四因有事進城去,家裡頭蠶沒人飼葉,就托他嫂子照料照料。到了夜裡,他嫂子進房去喂蠶,忽地瞧見床上被頭裡,露著只女子小腳,心裡疑是阿四的姘婦,也不去驚動。喂好蠶,回到自己家裡,齊巧左右鄰舍都在,他嫂子就告訴眾人,缺嘴阿四現在有了姘頭了。眾人問:『姘頭女人在哪裡?你怎麼會知道?我們都沒有聽得呢。』他嫂子道;『我本來也沒有知道,今天阿四進城去了,托我喂喂桑葉,照料照料,我才到他房裡去喂桑葉,卻見他藏著個女子,不是姘頭是誰?』眾人道:『你瞧見的麼?那女子生得標緻不標緻?有多少年紀了?』他嫂子回說:『那倒沒有仔細,我只見得一隻腳呢。』眾人都說:『奇了,哪有瞧人只瞧見腳,不瞧見頭的道理。』他嫂子道:『我只見被頭裡露出著尖尖一隻小腳兒,曉得他床上必定睡著個女子。你們想不是姘頭是誰?』眾人道:『想是你眼花了,他既有姘頭女人,蠶不會叫姘頭女人喂,還要來托你?難道他姘頭女人是個死人不成。』他嫂子道:『的的確確睡著個人,我瞧的清清楚楚,那只小腳上還穿著紅緞繡花鞋呢。』眾人錯愕道:「這裡頭定有緣故,我們都去瞧瞧,哪有自家有了人,桑葉還叫別人喂之理?』於是,他嫂子同著鄰舍婦女八九個人,一窩蜂擁進缺嘴阿四屋子裡,跨進門,趁燈光望去,果見被頭裡裹露著一隻小腳。他嫂子第一個上前,揭開瞧時,猛吃了一驚,倒退不迭。」

  欲知為甚緣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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