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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十七 車頭兒藏奸弄縣主 封大令竭力媚鄉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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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封蘭仲到任之後,訪得真義縣民風刁橫,地面清苦。歷任官員終是賠錢不討好的去處,心裡大為失望。對六相娘子、鳳娘小姐談起苦經來。鳳娘小姐原是絕無計較的。一個未出閨門的處子,聽了也不過攢眉嗟歎了幾聲罷了。六相娘子卻不肯「奉天承運」了,終要使些力氣把糟的事弄好了才歇手。一日,對蘭仲道:「大凡做官要想發財,不見得天天坐著、睡著就會升官、發財的。須得找點事情來做做,那怕沒風也要使他三尺浪,才是能為呢!」 蘭仲道:「實不瞞太太說,我雖然沒有多大的能為,然而當幕友也算老手了。幫別人發財的發財,升官的升官,也不止一個了。其實臨到自家身上,弄到這種的絕地,也叫沒法奈何哩。最苦的是地方上沒有一個奔走衙門的紳董來做牽引,而且自己又沒曾帶幾個能幹官親幫著招攬主顧。究竟我是一縣之主,百里之侯,不能讓自己外面瞎跑,對別人招攬買賣、講論價錢,所以益發的死絕了。」 六相娘子道:「既沒個得意的官親慕友,就不妨降格以求。我看捕班上的車頭兒還是個人才呢!」 蘭仲道:「說起這個車頭兒,我想想有點兒好笑。他真真眼珠子都沒有的人,也想在衙門裡當公事?」 六相娘子道:「車頭兒這人倒還乖覺,怎說他不在行呢?」 蘭仲微笑道:「不說了罷,說了倒叫太太生氣的,何苦來?省省罷。」 六相娘子道:「要說儘管說,這麼吞吞吐吐的,我是最不高興的。你我相處了這麼許久,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性度嗎?」 蘭仲道:「不是哇,但不過閒話罷了。其實也不要緊,我好笑這車頭兒,他也不想想,我大老爺上房裡放著這麼天仙女似的一對兒太太,又有花朵似的兩個丫頭,眼見得別的意想是斷斷乎不會有的哩。他往往沒人在眼前的當兒,假意兒指著沒頭沒腦的公事,到我跟前扭扭捏捏,臉都忘了。真真可惱又是可笑,委實的可憐見的。回來他要再這麼兒的時,我可不答應哩。打他二百狗棍,他可熬的住。」 六相娘子聽了,沖著鳳娘冷笑一聲道:「聽他呢?我雖然不很知道衙裡的勾當。想其情,外班的頭兒不奉傳喚,可以朝著簽押房亂闖嗎?哼!真所謂孽由自作,不打自招。我瞧這車頭兒的神情,委實納罕得很。因此拿話來他一,吃我出來了。」 鳳娘笑道:「那車頭兒的臉蛋果然俊得很,我見猶憐,何況老奴只怕二十歲還不到呢。」 那如意兒接過來道:「據說車頭兒的妹妹,叫做什麼小美子,今年十七歲了。小美子的面貌同車頭兒一模一樣的。」 這個當兒,蘭仲一溜煙竟不知溜到那裡去了。六相娘子、鳳娘小姐都不曾覺著蘭仲已溜過了。六相娘子詫異道:「奇怪、奇怪,車頭兒有這個妹子,你怎地知道得這麼精細?年貌都活畫出來了,並且這『據說』的兩個字益發的奇怪了。究竟據誰說呢?」 鳳娘道:「果然詫異得很,這倒應該研究、研究的,你倒問問他看。」 說著抬眼瞅蘭仲,卻瞅了一個空,道:「咦?哪裡去了?」 六相娘子瞅時,卻不見了蘭仲的影子,乃道:「罷了,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了,統共這幾天,可知故事卻玩的不少了。」 又對如意兒和歡喜兒道:「我們這一起人,表面上算是主婢,其實底裡是同盟。隨便幹什麼事可以不用瞞避;若是瞞避起來,那就不是同盟的交道了,彼此乏味了。並且蘭仲也不必這個樣兒呢。」 鳳娘小姐道:「這話說的對針了。我們一共五個人兒,那麼的的確確的所謂同命鳥哩。這個原因,索性大夥兒說說穿,大家不用遮三瞞四,倒是同心合意的圖個升官發財的道兒才是正經呢。」 六相娘子道:「鳳妹這幾句話說得對了,你平日間終是不言不語,無所可否,這兒肯說句話兒來,大家聽聽又是這麼有理,真是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了。」 談論一回,收拾話題,過了一宿。次日,六相娘子對蘭仲道:「我們如今仔細想想,你的聰明智慧終究及我不過。這裡雖是地瘠民貧,我們做官的既然撞到這種地方,怎肯安心的坐以待斃?我想只消詞訟多,就不怕沒處撈幾個呢。我倒訪出個實在來了。這裡的土著果然是窮很了,米鋪老板胡明德不過千余金的家財,便算他一縣之巨富了。如若在土著身上想法子,委實的沒味兒,比如胡明德的家財,一古腦送給我們,我們還不在心上。整萬的銀子,老實說看的慣了。我在家裡的時際,那一個月沒有整萬的租錢收進來呢。」 蘭仲道:「太太是富貴人家出身,自然眼界開闊了;我卻眼界小哩,若說有上串的銀子,也很高興了。」 六相娘子道:「你這句話說得沒志氣了,至於說我富貴人家出身,你又明明是取笑我了。我們家富則可矣,貴則未也。誰不知你家令兄梅伯先生,現署著彰陽兵備道呢,而且令伯大人直做到布政使呢。你們家才算得貴哩。」 蘭仲忙道:「太太生氣了,我怎敢取笑太太呢?我同太太是一家人呀,我的哥哥就是太太的大伯子;我的伯父就是太太的伯公,怎地分判起你們家、我們家來呢?」 六相娘子笑駡道:「沒出息的東西,說句話玩著,就嚇得臉都黃了。昨兒晚上不曾朝你說嗎,我們一夥兒是六親同一命的,真真生死共之的一局兒。比如你到外邊去,偷摸什麼車頭兒,什麼小美子哩,我們也不該多一句話。就是我們在婦道上錯了點子,你也只好一隻眼兒張著,一隻眼兒閉著,斷乎不能放出刺來。綜而言之,彼此都要想想根本上的點線。所以,我們一夥人只可以和氣,所謂『和氣致祥』,不可以不和。閒話休提,我們且談正經罷。方才不是說土著人身上斷沒有法兒好想,倒是寄居的客民很有些有錢的,置些產業在這兒,雖是群山萬穀之中,那個月湖一帶以及虎渡澗一帶,客籍紳富都造著好多的別墅,當做避囂的所在。」 蘭仲笑道:「太太可別說了,這個所在我也訪明白了,同我們摸金主義的一門子,上可沒個措手處,況且這般兒的紳富都是闊天闊地的。就是這個小琅,太太可知是誰准蓋的別墅?」 六相娘子道:「誰不知道呢,這小琅就是方相國的別墅。這會子休了回來,他原不曾回家鄉去,就在這裡靜養著呢。」 蘭仲笑道:「太太既然也曉得的,敢是方相國身上可以摸幾文嗎?」 六相娘子道:「你又糊塗了,他雖然住這兒,他過他的日子,享他的清福,又不來理我們,這便是風馬牛兩不干涉,那裡有什麼法子想哇!我的老爺,你怎的不把案卷查查呢?」 蘭仲道:「哪一案沒有查過啊,只是沒有肥料的案子,也叫無可奈何呀!所以不高興去查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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