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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六 猾知縣邀歡大幕 莽道台交惡中丞(1)


  話說尤大人同舅老爺飯罷,嚴鬍子把一切公文案、卷稿由交代已過。忙了一陣,不覺已是張燈時分。舅老爺道:「我們薛家班小素那裡去找溫大模子,把公事弄穩帖了,可以很樂幾天哩。」

  尤大人忙道:「很好,很好!」

  於是坐轎到浣花溪明月橋堍下薛小素家。尤大人是頭一次來,只見薛小素是徐娘了,風姿很是不壞。屋子裡的陳設非常精雅,四壁琳琅,臨窗設著一張畫台,堆著好些的紙絹、扇冊。尤大人道:「原來是位法家!」

  舅老爺道:「小素是不會這些兒的,這是他的妹子小濤揮翰之處。」

  說著向小素道:「小濤姑呢?」

  小素道:「妹子,張翰林接去了。還是昨兒去的,今兒回不回,還沒一定哩。」

  尤大人恰瞧著一幅半身的小照,竟對著出神,自言自語道:「天下有這樣的美人嗎?這是誰呀?」

  舅老爺接口道:「這便是小濤的肖影。親翁瞧著怎樣?」

  尤大人道:「噯!但願他今兒別回來,從今而後,我也不到這裡來了。不是這人也罷,省得沒個開交。」

  舅老爺同小素都笑道:「尤大人什麼說?可不奇嗎?」

  尤大人搖著頭道:「翠子,翠子,竟是糞土一般了。……」

  說猶未了,只見薛小濤跚跚其來。尤大人見了,果然是「鏡裡佳人,畫中愛寵」。不覺神魂飄蕩起來。一手牽住了小濤的手,笑嘻嘻的問:「今年幾歲?那裡人?」

  小濤答:「十八歲,眉山人。」

  又搭訕著問長問短,小濤一一對答,宛轉嬌娜,顛倒人意。小素看出眉目,便笑道:「尤大人替妹子結個線頭,肯賞光嗎?」

  尤大人涎著臉道:「只怕你的妹子嫌我……」

  小濤接住口道:「嫌你尤大人什麼來嗄?」

  尤大人嬉著嘴道:「嫌我俗、俗、俗。」

  舅老爺笑道:「俗倒不俗,只怕沒有膽量。」

  小濤聽著舅老爺這般說,以為是個怕老婆的先鋒。便含笑低聲說道:「我不是『琴操』,你倒是『陳』」。說著又瞟了一眼。尤大人急道:「瞎說,瞎說!我又沒帶著老小來。聽舅老爺瞎說,你去相信他?」

  舅老爺笑道:「小濤,他是翠姑娘的心上人,翠姑娘不是你的姨姨嗎?你簡直的姨夫也敢鬼迷嗎?」

  小濤聽了,仿佛兜頭一勺冷水似的,呆著臉不聲響,想道:翠姨著名的雌虎兒,她的心上人,敢勾搭嗎?尤大人忙又分解道:「又是舅老爺的瞎說了。我又到不了三四天,翠姑那裡攏總去了兩趟,那裡說是心上人哩?她不知道我幾多長,我不知她幾多寬。一點兒交情都沒有呢。她好管住我不跳槽嗎?」

  小濤道:「呵!尤大人是才到這裡來,不過三四天嗎?」

  尤大人道:「可不是嗎?你多早晚四川省城裡見我這樣一個人哇!」

  於是馬上叫小濤端整一席酒,替他開個局面。舅老爺也著實贊成說:「我不再一搭兒走走,越發的有興哩。」

  須臾,溫大模子到來,尤大人是初會,只見那溫大模子的形狀,是個確黑頎長,臉大目小,其形如獾,發聲尖細。尤大人見了,不禁詫異,想道:這種樣子的一個人,怎說是個富豪?真真人不可貌相哩!舅老爺忙著拉攏道:「這位是親家尤大人,現當著院上文案老總,同中丞是有兩層的親戚,尤大人又是聞名蓋世的有名人物。前兒福中堂的『壽序』,便是尤親家的筆墨。」

  溫大模子道:「呵呵!原來就是中翰公,前兒在江西湖北。我們鹽務中人很有道及呢。台甫就是心迥了?」

  尤大人謙了一陣。舅老爺又道:「如今是觀察公了!」

  溫大模子著實恭維。須臾入席,尤大人推溫大模子坐了首席,舅老爺次之,自己主位相陪。漸漸談到那件公事上去,溫大模子滿口答應道:「既是觀察說了,兄弟還有別的話嗎?一概遵命。明兒兄弟打票子過來,觀察公是……」

  尤大人答道:「兄弟就在院上住,沒有借房子。」

  溫大模子愈加放心了。於是歡呼暢飲,夜分已深,才方各散。次日,尤大人一早到院上辦事。飯後,溫大模子穿著行裝,來拜文案,尤大人便呈上一個稟帖,百十張,每張一萬兩的銀票。尤大人檢點清楚,同稟帖一齊收了,談了幾句。溫大模子又面約晚上相好那裡喝酒,開轉致阮調笙阮舅老爺一起來敘敘。尤大人答應了,且說稟帖馬上批出來。溫大模子又殷勤了一泡,辭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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