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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 三千兩無心插柳 十萬元有意栽花(2)


  尤中書於今既然是道員了,做書的也不便再寫他是「尤中書」,也得改寫他「尤觀察尤大人」哩!於是尤大人詫異道:「這是什麼意思?」

  人牙子道:「因為新撫台方大人要選幾個絕色女子,所以先要送到院上去選准了,再敢送來大人公館選擇呢。」

  尤大人聽了,歡喜道:「撫台也要買幾個女孩子嗎?你可曉得還是選幾個使喚的丫頭呢?還是……」

  人牙子接過來道:「不是,不是。撫台大人因為五十多歲的年事了,還沒有少大人,因此,要選幾位姨太太。所以鄭重其事的傳諭出來。但不過為著什麼?不許白天裡送進去,須得晚上打過了十二點鐘,才許送進去選呢。大約『燈下看美人,越發標緻』的意思。」

  尤大人盤算了一會兒,忽然發笑道:「你別上撫台大人的當。有好的,只管送我來眩你知道,我同撫台大小是親家,很仔細內裡的底蘊,這位撫台大人是怕老婆的大王。決計是瞞著太太,偷背幹的事。久久歸根,沒有不穿繃的事。回來撫台太太尋根摘究起來,曉得是你送進去的人,你可吃得住?並且使幾個女子弄得不上、不落、不生、不死,你也犯不著作這個孽。」

  人牙子躊躇道:「大人吩咐,未嘗不是。但是撫台大人限三天的期限,要送進去。假如過期不送去,只怕撫台大人不答應呢。」

  尤大人道:「你別慌!包管撫台大小,那怕三年不送人進去,也不來找你答話就是了。」

  人牙子應允而去。尤大人便備了一個帖兒,使尤福送到院上舅老爺房裡。須臾,尤福回道:「舅老爺說停兒一準到翠子姑娘那裡奉陪。」

  那舅老爺姓阮,號調笙,是撫台太太的堂房兄弟,年紀不過二十七八。撫台太太頂喜歡這個兄弟。調笙也竭力報效這位姊姊。所以方撫台見了這位舅老爺比老子還害怕,又是感激。何以感激呢?但還太太發性的當口,只有這位舅爺有本事調停。因此方撫台的權,太太拿其十之七八,舅爺拿著十之二三,方撫台唯唯拱手而已。尤大人聽說舅老爺滿口答應,心裡歡喜。於是預先到堂子班,翠子那裡伺候著。也沒有請別的客。良久、良久,足足抽了兩把的鴉片煙,阮調笙阮舅爺方得鮮衣華服,從者如雲,呼麼喝六、哼而哈之的到來。鋒芒霍霍的道:「親翁,久待了!兄弟實在不得暇,親翁見招,又不敢不來。」

  尤大人恭維了一泡,便替舅老爺接連燒了五七口煙,舅老爺老實抽了。四面一瞧道:「咦!別個朋友還沒有一個到嗎?」

  尤大人笑道:「兄弟專請親翁小敘一杯,談談天。原沒請別的客。」

  舅老爺點點頭道:「這麼著最好!兄弟頂喜愛知己談天,人多了羅唕乏味。」

  尤大人道:「叨在至親,難道兄弟還摸不到親翁的脾氣嗎?」

  說著互相笑了一會兒。一時席面調排齊整,尤大人陪著舅老爺淺斟細酌,漸漸的說到人牙子所說的話,舅老爺駭然道:「親翁,這話真嗎?」

  尤大人笑道:「兄弟曾說過謊話嗎?」

  舅老爺忙道:「親翁兄弟失言了。這麼重大事情,兄弟稟過了家姊,這場功勞可是不小呢!」

  談話之間,又說到這裡督銷的差使很是不壞。最苦的區處,也可以摸論萬銀子呢。舅老爺笑道:「彼一時,此一時了。向來是頂好的差使,如今要變做頂苦的事情了。」

  尤大人道:「何也呢?」

  舅老爺道:「親翁,不是外人,沒有說不得的事。如今有個紳富姓溫,綽號溫大模子的,他家有好幾百口鹽井。這門子的人都聽他號令。真有本事,把持鹽務的一位闊人。曾經對兄弟商量,他情願報效一筆鉅款,把全省的鹽包給他一個兒獨辦。鹽價也憑他一個兒做主。只消兄弟辦得到,他便送給兄弟的意思也有十萬兩呢。親翁想呢?溫大模子的手筆闊呢不闊?事情呢,果然穩得大利的。不過占了一句話,倒有點替他合不來。」

  尤大人道:「那一句話呢?」

  舅老爺笑道:「倒是辦厘金的徽號,可以移贈給溫大模子,沒一個字兒落空呢,叫做『病國殃民』是不是哇?」

  尤大人笑道:「是呢,親翁只怕沒意思同這溫大模子想法子呢。」

  舅老爺笑道:「親翁傻了!這事就是我們姐丈也沒有全權的。只消拿到了他的錢,同他諮一諮部,撞撞木鐘看。部裡答應是他的造化;不答應算他倒蛋。難道同我們嘔還他的錢嗎?不過兄弟要全拿他的錢之後,那末對姐丈說動諮文。可惡,那溫大模子難說話的很!只肯先付三成,要籌部文轉了,一齊全付。兄弟是老實不答應的。家姐也不是傻的,所以延擱了這兩日子。方才溫大模子急了,說全付也可以,不過要請個居間人兩面接頭。然而這居間人,倒是現成好事情。誰肯白勞呢?多少須得分兩個。家姐想來想去,這種好事情給誰呢?如今兄弟想起來了,親翁報了這個消息,家姐一定感激親翁不盡呢!這個居間人就請親翁做了罷。」

  尤大人聽說非常歡喜道:「可以,可以!兄弟情願白勞。」

  舅老爺道:「那是沒有白勞的事。稍微送一點人事,算不得什麼的。明兒溫大模子交了錢來,兄弟提三吊銀子送給親翁,隨便買一件什麼玩玩罷。」

  一時席散,各自回去。

  且說舅老爺回到院上,探聽得方撫台沒進上房,還在佛樓上作晚課。原來方撫台頂信的是鬼神,燒香、吃素、念佛,每天裡忙個不了。除了朔望吃齋之外,逢一、七、十吃三官齋;逢四吃灶君素;逢二、六、九吃觀音齋;逢著二月、六月、九月吃一個月整齋;還且六月二十三、二十四這兩天不吃茶飯,但吃些瓜果,名為「淨齋」。因為二十三是雷祖的生日,二十四是火神的生日,雷祖、火神,是人見了最怕的,所以更加討好,吃這淨齋的以免「天打」「火燒」這兩件兇險的事。譬如逢著庚申日,便坐一個整夜,不敢睡,叫做「庚申」,還有不知怎樣的日子,只吃飯,不吃菜,名為「淡齋」。這許多才是方撫台的政事。或日家光於這幾件政事,其實有點頭昏腦脹,吃不住了,所以一切事情由著太太鬧去。當晚舅老爺曉得方撫台還沒進上房去,便一徑來到上房見了姐姐「撫台太太」,撫台太太道:「兄弟,溫大模子的事情談得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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