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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查牙帖師爺得意 教方法和尚多情(3)


  尹大令正在開胃的分際,那有工夫見他。便道:「不見。」

  尹升答應著去了。一會兒,又回道:「梅師爺有要公面回。」

  尹大令一跺腳道:「不識竊的狗驢子!你也好耐性兒,一趟一趟的替這王八羔子回……」

  說猶未了,只見梅師爺已撞了進來。慌得春香沒腳兒的朝里間跑。尹大令已氣得面皮鐵青,到底藩台交下來的人,不敢發作他幾句。只得說聲「坐」。梅師爺陪笑道:「東家好高樂!晚生跑來打叉了。」

  竹虛和尚便卸過一旁,聽他倆講話。梅師爺道:「晚生承敝老師的情,叫來東家這裡報效,晚生雖是第一次出來就館,然而厘務上頭也略知一二,車小翁是文案,晚生也是文案。車小翁查牙帖去了,晚生也應報效這一趟。要車小翁偏勞,晚生便是屍位了。所以特地來請東家的示,晚生明天也要出去走一趟。至於調派司巡、炮勇一切事情,晚生通統理會得,不消東家操心。」

  說罷,斂手斂腳橛著坐著。尹大令聽了這一泡沒情理的話,已惱的要不得。便「哼」了一聲,也不說話,躺下抽大煙了。梅師爺見東家不理他,心裡沒趣,便搭訕著去下首煙榻上一橫,又陪笑道:「東家這煙膏子還是省裡帶來的?還是這裡煎的?只怕這裡沒有好土買,價錢花得多,還沒好煙抽。晚生這趟出去,好歹弄點點真雲土孝敬東家。」

  竹虛和尚忍不住要笑。尹大令氣得發昏,便吆喝尹升道:「混帳東西!當的什麼差?放別人亂跑、亂叫,仔細揭你的皮。還不給我攆出去!」

  尹升也沒好氣的朝著梅養仁道:「文案師爺,既是要出來討碗飯吃,也該帶著眼珠子。走!」

  梅師爺道:「咦!奇了,眼珠子是牢的東西,跟著人走的。那裡有這話,沒有的事,大爺別和我玩。」

  尹大令急得沒法,道:「世上那裡來的這種怪物?」

  竹虛和尚看著不得開交,便走過來,陪笑道:「這位是梅師老爺嗎?客廳上去拜茶。梅師老爺方才的話,和尚理會得。」

  說著半拖半扯的把梅養仁弄了出來。到了大殿上,正色道:「梅師老爺是高明的,豈有東家跟前說得這種的話嗎?怕不打破了飯碗!勸你師老爺安靜點吧!」

  一路送出了山門。梅養仁癟著一肚子的不高興回到局裡,一味的歎氣。局子裡的司事,因為東家瞧不上他,便沒有人和他親近,只有一個計司事同他還說得來。瞧他一味的歎氣,不知為了什麼?便問道:「養翁從那裡來?怎地不高興?」

  梅師爺便把一切情由告訴了計司事。計司事便道:「阿呀!養翁,鬧出亂子來了。只怕你要分手哩!」

  梅師爺愕然道:「兄弟是藩台的路子,只怕他沒這個膽量呢!」

  計司事道:「養翁,真真不經事。養翁有藩台的路子,東家有撫台仗腰包呢!撫台倒也罷了,可知裡頭還有十三姨太太同東家說得來呢!於是撫台且奈何他不得!」

  梅師爺慌道:「如此,如之奈何!」

  計司事仰著臉盤算一回道:「只有個推車撞壁的法子,大約請你回省的條子早晚就要發出來哩。與其吃他開除,掃盡面子,不如自去請假,透個風聲說『東家偷吸洋煙,奸占民女,與淫僧竹虛和尚狼狽為奸』等情,回省去是有道理的。看他吃得住,吃不住」

  梅師爺道:「那個道理又是怎樣的辦法呢?」

  計司事笑道:「養翁真真忠厚長者。這點子還找不到?要兄弟說哩。如今最凶的是上他的新聞紙。」

  梅師爺恍然大悟道:「不錯,不錯!新聞紙是外國人的交涉。不要說督撫見了嚇慌,便是政府裡也見了搖頭的。照這樣說起來,怕不叫車某人回來,請兄弟去查牙帖哩。回來,兄弟提一成富餘孝敬你老哥吧!」

  正說著,只見賬房師爺捧著一卷錢票,笑嘻嘻的朝著梅養仁道:「養翁,東家有條子在這裡。這裡二十吊錢,請養翁收了。」

  梅師爺呆了一呆,接過條子瞧,是給二十吊錢的川資,叫他回省話。又氣又急又丟臉,一句話說不出。賬房師爺搭訕著走了。計司事道:「完了!光景這條子定是尹升送來的。還在外邊呢。索性把方才所謀之計嚷出來,瞧著怎樣?假如靈,果然是好;即使不靈,也沒奈何了!」

  梅師爺一想:不錯!便按著計司事教導的話,提高嗓子嚷了一陣。果然尹升送了條子來和賬房師爺談天。聽得句句明白,便趕回去,一五一十回了尹大令。尹大令倒也有點兒著忙,同竹虛和尚商量。究竟和尚有些見識,便道:「不妨先上個稟帖到藩台衙門去,反說他抽鴉片煙,勾引婦女等情,讓藩台先存一條梅養仁不是好人的心在肚子裡。那就不信他的說話了。」

  尹大令道:「果然好計。但是小霞不在這裡,他雖是個大挑知縣,只會做八股,公事筆墨其實吃不住。」

  竹虛和尚道:「等車老爺回來是不及的,不妨我們商量一個稿子來,舉人也中了,白字是不會有的。和尚雖是肚裡有限,常幫人家打官司,做稟帖也還來得。」

  尹大令大喜道:「大和尚真了不得!佩服佩服!」

  於是連夜扛幫成了一個稟帖,彼此自贊了一回,明日一早送到縣裡,請交驛站,飛遞回省。梅養仁氣了一夜不曾合眼。又等了一天,指望東家著忙,重新留他。過了一日,音信杳然。到了第三日,頓不住了,只得卷捲舖蓋,搭船回省。這且慢表。且說車小霞車老師當日討教了竹虛和尚的計較,便帶了兩條炮船、十六名巡勇、四名家丁,桅杆上扯起大紅白字的旗幟,寫著:「專辦新陽鎮百貨米穀統捐總局」

  十三個大字。車孝廉行裝打扮,中艙坐定,一路呼麼喝六扯起滿篷。駛了一日,離韋陀鎮不過五六裡,時已傍晚,車孝廉便吩咐攏船,把旗幟收過。抽了半夜的大煙,打了個盹。次日便帶了一個心腹家人名喚蕭任的,上岸而去。預先囑咐坐船開到韋陀鎮伺候著。他倆一主一僕朝著鎮上奔去。奔了五六裡,車孝廉已喘做一團。到了市上,先泡盞茶喝了。歇了一會兒力,瞧那市鎮十分熱鬧。卻是個大市面,與陝西接境,重要的所在。又是糧食,豆麥轉運存頓的區處。所以同新陽鎮比較起來,還是韋陀鎮來得繁盛。並且還有個戲園子,可想市面的狀況了。車孝廉道:「不料這裡倒有個大市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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