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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查牙帖師爺得意 教方法和尚多情(2)


  進了大殿,車孝廉道:「竹虛和尚的靜室在東首裡進去的,我們找去。」

  尹大令道:「如此香火極盛的大叢林,怎地不見和尚?」

  說著,恰恰撞著一個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的小沙彌,項上留著一圈三寸來往的劉海發,穿著蟹殼青江絹道袍。見了尹大令、車孝廉連忙陪笑道:「兩位老爺,客廳裡待茶。」

  車孝廉笑道:「大和尚呢?」

  那小沙彌道:「師父在房裡。」

  車孝廉道:「這位是厘金局總辦尹大老爺,同大和尚是知己朋友。我便是姓車,方才來過的,多是要好很的。小師父就引我們房裡去。」

  那小沙彌認了一認,道:「車老爺,方才同師父一塊兒回來的?我竟眼鈍得很,一會兒就認不真了。」

  說著笑了。尹大令、車孝廉也笑了一笑。跟著小沙彌彎彎曲曲走了十來間屋子,穿過了兩三層院子,忽覺鼻子裡一陣鴉片煙氣。接著小沙彌推進那間小屋子道:「師父。車老爺、尹老爺來哩。」

  竹虛和尚在煙榻上一骨碌爬起來,笑迎著。車孝廉替尹大令通了名姓。竹虛和尚深深的打個問訊,認了認道:「尹老爺很是面善,那裡會過來?」

  尹大令道:「大和尚前兒在上海會過好多回哩!而且賤造,也曾請教過呢。」

  竹虛和尚大笑道:「如此是老朋友哩!」

  說著讓尹大令、車孝廉上炕抽煙。跟便叫小沙彌泡茶、掌燈。談了幾句應酬閒話。又說:「前天聽說厘金局的武老爺期滿了,接辦的是姓尹。不料是我的尹老爺,又是車孝廉車老爺在一塊兒,多是老朋友,那是十分好哩。」

  尹大令道:「大和尚如有見教,我終辦得到。我初辦這個局面,地方上的情形還不清楚。大和尚一定是高明的,請教,請教!」

  竹虛和尚道:「出家人也不曉得什麼的。不過車老爺是文案師爺,恭喜!恭喜!這個時際可以弄兩個哩。」

  車孝廉道:「這個時際,我竟不曉得。怎麼可以弄兩個呀?」

  竹虛和尚道:「哇哇哇!不錯,不錯!尹老爺是頭一次當這差使,車老爺又向在江西,也不是厘務事情。我們多是知己,敢不效勞效勞,幫著老爺多弄兩個快樂快樂。」

  尹大令、車孝廉都說道:「大和尚慈悲方便,我們的氣運便濟了。不但這個,還有別的,求大和尚方便呢!」

  竹虛和尚哈哈大笑道:「力有所建,自然報效。且說正經的,現在是秋收之際,六陳鋪戶都該請領部帖,才能設肆買賣,很有奸商蠹民作弊隱盛,所以要派司巡出去查查。但是厘金局的文案師爺位置雖高,其實是個苦惱事情,倒不如巡丁容易弄錢,終不過拿幾吊薪水罷哩。要巴巴望望直到期滿交禦,也要看東家的出手交情,多少送幾個,大抵情形也不過幾百吊錢吧。辛苦一年,一古腦兒只怕夠不上一千吊錢。所以歷來查照的一件差事,終是調劑文案師父的。」

  車孝廉恍然道:「原來也有弄錢的一條路子,聽說期滿保舉是文案上的頂缺呢。」

  竹虛和尚道:「這是空閒事情,又不能抵錢用的,因此拿來賣掉的倒十有八九。我且教你一個查照的法子,若然不知道這訣竅,還你跑出去一個摸不到。」

  便如此這般的說了一套。車孝廉、尹老爺都稱讚道:「妙極!妙極!不然模模糊糊的怎樣查得靈清呢?」

  竹虛和尚又道:「車老爺好在剛接手,出其不意,快點子就出去查,並且已是時候了,不然各鄉、各鎮做這買賣的人交關子有能耐,老早已在那裡探聽,這回子的文案師爺的脾氣怎樣?吃那裡一功的?他們最得意的是吃媚功,竟有串通土妓,假充著或是內老班哩,或是女牙子哩,忘了臉恥,什麼做不來呢?」

  車孝廉道:「阿呀壞了!大和尚,若是他們玩出這個把戲來,那末不得了!休說弄不來幾個,只怕還要花兩個呢。那是我沒有帶錢來澆裹在這門子上。」

  竹虛和尚忙掩住車孝廉的嘴道:「車老爺可別亂嚷嚷。可知道對面雖無人,隔牆防有耳,吃他們打探去了還了得嗎?老實說『千里為官,只為錢』,不然,老遠的跑出來做什麼來呢?和尚沒有別的孝敬,但望老爺們多摸兩個回去快樂快樂,就是和尚替菩薩立言了。」

  說得車孝廉、尹大令都笑起來。笑了一陣,尹大令道:「大和尚,我同你商量,局子裡房屋不寬舒,還且羅唕的很,不好辦事。我同車老師兩個同你大和尚借幾間幽靜點的房屋來住,租錢貴些倒不妨,只要大和尚答應就是。」

  竹虛和尚笑道:「說那裡來的話?我們這裡,歷來貴局裡的老爺都歡喜借這裡做公館,凡事便宜些。只有前任武老爺這老頭兒,性子兒來得古怪,不放和尚在眼裡,和尚就有點不高興他。他也不要問和尚租屋子,和尚也沒工夫同他拉交情。不是和尚扯口。問問他辦這個差使夠得上比較嗎?交卸下來不怕他不當了當頭,才得走路呢?」

  尹大令忙陪笑道:「兄弟一來是生手,再則素來沒有留心厘務上的交道,諸事求大和尚栽培!」

  竹虛和尚一聽尹大令的話非常暗喜,沒口子的拉著「老朋友」三個字來敷衍。尹大令也是歡喜,以為得了個幫手,著實灌了好些米湯。過了幾天,尹大令、車孝廉搬到觀雲寺去住。接著車孝廉便出差查照去了。暫且擱一擱。單說尹大令奉藩台交下來的那位文案師爺,卻是姓梅花的「梅」,號養仁。四川夔州府秀才。當初藩台沒有發達的時候,在家教讀。梅師爺是從他念書的,倒是嫡親師生,交情卻也不保只是梅師爺有點土頭土腦,做不得大事。家裡還有幾畝薄田稍可過活。所以老師發達之後,並不走路子謀事情。也在家裡教教書,不想發財,心裡還巴望將來科第中得意,豈不香脆。就把老師做個榜樣。

  何奈科舉已停,又遭連年水旱,家裡存活不得,於是來找老師謀一個位置。且說別的事情做不來,只有厘金上的事情還懂得一些。原來他家裡對面,恰恰有個厘金分卡。暇的當兒,同卡上司事們談談天,所以有點知道。及至預備出門的時節,又著實討教了一番,便自詡為厘金熟手。那卡上的司事又同他要好,把厘務上的公文格式抄了一套底稿給他,並報銷四柱也抄了一份。於是只要老師薦他一個厘金文案事情。所以尹大令稟辭的擋口,藩台便交了下來。豈知尹大令是個漂亮人物。見這梅師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已老大不高興。何奈是藩台交下,沒法子只得請他吃一年飯,拿兩百吊錢,光這面子。然而,梅師爺自以為腰子硬,又是老手,到差之後,文案上還有車某人,心裡已不舒服,已癟了好幾天的氣。這天,忽聽說車某人出差查照去了。這一氣竟氣得非同小可!便穿了大毛藍布袍、元青羽綾四方大掛,掛了黃銅大圓凹光目鏡,一直來到觀雲寺求見東家尹大令。尹大令齊巧承竹虛和尚要好,把一個鄰舍家的女孩子叫什麼春香的,摟著吹大煙。竹虛和尚也在一邊湊趣。這當兒心腹家人喚做尹升的,回道:「局裡梅師爺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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