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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孫大頭稱霸菱花村 眾英雄推誠甘俠士


  話說甘鳳池跳出蘆葦,那漢子唬了一跳,楊忠愷眼快,早已瞧見,喊道:「這不是路兄麼?咱們孫大哥回來了,快請過來相見。」

  甘鳳池走近幾步,借著月光瞧時,只見那漢子三十五六年紀,五短身裁,一臉橫肉,滿臉都是痘疤。鳳池與他抱拳相見,通過姓名,才知就是管理楊、鎮一帶的水路頭領,浪裡鑽孫大頭。孫大頭一見之下,忽地改了聲口,滿面堆笑道:「好兄弟,難得你遠地相投,愚兄很是歡喜。咱們家去講話罷。」

  說著,攜手同行。瞧那樣子,真也親熱。甘鳳池坦然不疑。

  —時行到,只見很大一所大宅子,門外樹木蓊翳,都是合抱參天交枝大樹。一二縷月光,從樹陰隙裡漏下,氣象異常陰慘。孫大頭道:「路兄弟,你等等,待我入內去叫他們點火把出來,你這裡是生地呢。」

  孫大頭進去之後,好半天,才見四個莊客,掌著燈籠出來。孫大頭笑著出來道:「路兄弟,請進來罷。」

  甘鳳池毫不防備,不意才跨進門,一聲暗號,眾莊客齊聲發喊,早把甘鳳池絆倒在地,捆了個結實。孫大頭呵呵大笑道:「你這小子,恁你鬼怪,終吃老爺算倒了。」

  隨叫推到廳上來,細細的拷問。原來孫大頭進門,叫莊客安排下絆馬索,然後點燈出來迎接。甘鳳池雖是精細,究竟年輕,欠於閱歷,中了他奸計。

  當下孫大頭、楊忠愷分上下首坐下,擺上酒肴,慢慢喝著。堂上點起三五枝紅蠟,照得滿間裡明如白晝。莊客推上甘鳳池。孫大頭道:「小子,你是不是血滴子一黨?到這裡來想做奸細,到底我們犯了你哪裡,要你來偵探?」

  甘鳳池盡他審問,一聲兒不言語。孫大頭道:「孩兒們,取木棍竹鞭來,重重打這小子一頓!」

  四個莊客答應一聲,取出兩根毛竹鞭,兩根棗木棍。孫火頭叫分上下兩身,重重責打。鳳池仍不言語。四個莊客,兩個一邊,舉起鞭棍,一起一落,盡力的打。瞧鳳池時,早呼呼地睡著了。孫大頭大怒,親自下來,奪棍在手,照準鳳池腿骨,狠命的打去。只聽得「夾辣」一聲,棗木棍折為兩斷。鳳池依然熟睡著。楊忠愷驚道:「孫大哥,此人必會金鐘罩,快放手去了!結識一個朋友,冤家宜解不宜結。」

  孫大頭道:「我偏不信,金鐘罩那麼利害?種了他荷花,看他如何!」

  楊忠愷阻擋不住。孫大頭喝令莊客,把甘鳳池扛了,親自押著,出大門直到溪邊,下落小艇,向大江駛去。

  足足行了一個時辰,才到江頭。孫大頭高站船梢,眼看莊客舉起甘鳳池,喝聲「下去」,只一擲,「蔔凍」一聲,江裡頭起了很大一個水花兒,眼見得沉到底了。忽見「潑辣」一聲,一個野鶴似的東西,從江中飛起,一道電光,撲向蘆葦叢中去了。孫大頭並不在意,笑向楊忠愷道:「金鐘罩可見得沒了命了。就使汆起江面,也必順江流浮向下江去呢。」

  楊忠愷道:「倘然不是奸細,失掉這麼一位英雄,倒很可惜。」

  孫大頭道:「已經沉向江底去了,可惜他也已不及。」

  隨命莊客轉舵蕩槳,駛回菱花村來。

  回到村中,時已午夜,孫、楊兩人,同了眾莊客上岸回家。一路月色朦朧,涼風砭骨,夾著蘆葦淒淒瑟瑟的響。夜月秋江,已不勝荒涼淒絕,偏偏高樹上的鴟鴞:「骨楞愣」,「骨楞楞」,怪叫個不住,眾人都不禁毛髮悚然,巴不得一步就到家。好容易走到了,眾莊客便爭先闖進門去。忽然一聲怪叫,沒命似的奔出來。孫大頭問他們做什麼。眾人唬得一句話都回答不出。楊忠愷道:「咱們同進去瞧瞧。」

  孫大頭在前,楊忠愷在後。不意才跨進門,就極聲喊叫:「有鬼!有鬼!」

  楊忠愷便唬得縮住了腳。孫大頭拖住手道:「楊兄弟,咱們鋪子裡去談罷。」

  楊忠愷道:「孫大哥,到底遇見了什麼,這麼的唬?」

  孫大頭道:「楊兄弟,告訴你不得,方才擲下江去的那小子,活暴暴地坐在堂中喝酒,這不是活見鬼麼?」

  楊忠愷聽了,也吃一驚,急問:「真有這件事麼?」

  孫大頭道:「你不信,自己進去瞧。」

  楊忠愷道:「多帶些人,一塊兒進去。」

  當下到酒店中喊起打雜的,—總二三十人,都拿了兵器,大刀的大刀,鋼叉的鋼叉。孫、楊兩人,也各執了一柄鋼刀,發一聲喊,都奔向孫家來。

  到了大門,我讓你,你讓我,誰也不敢先進去。孫大頭究竟是個頭領,又是本宅的主人,當仁不讓,奮勇直前,第—個進去。眾人也就蜂擁而入。只見甘鳳池正在那裡據案大嚼。孫大頭揮刃而前,還沒有斫到,早被甘鳳池指頭兒一點,點得身子定住了。眾人不知輕重,發一聲喊,舉起刀叉,一擁齊上。鳳池把左臂只一格,紛紛跌倒,跌去有一丈開外,刀叉都跌在地上。鳳池跳起身,指著眾人道:「你們這起糊塗種子,認我是什麼人!我是奸細?我是血滴子麼?你們也該想想,自己有多少本領,可以對付我麼?糊塗透頂的忘八!把你小爺當做鬼怪。老實告訴你們,你小爺沒有死,你們沒有回來,你家小爺已先來家了!」

  眾人聽了,齊夥兒跪下,叩頭如搗蒜,求道:「小爺,你是天人,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望你高抬貴手,放了我們這孫頭領。我們知恩報德,甘願在你老帳下,作一名小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赤膽忠心,死不變志!」

  甘鳳池道:「你們服了我麼?」

  眾人齊說:「服了,甘願奉你老人家為大頭領。」

  楊忠愷道:「求你老人家釋放了孫大頭。」

  甘鳳池道:「釋放他也不值什麼。」

  才一舉手,瞧孫大頭時,已經自會活動了,隨著眾人叩頭。甘鳳池道:「你服我不曾?」

  孫大頭道:「服了。」

  甘鳳池道:「你們知道我如何回來的?」

  孫大頭道:「你老人家是天人,想必總會五遁的,金遁木遁水遁火遁土遁,不然,怎麼會這麼的快?」

  甘鳳池笑道:「這種旁門左道,誰耐煩幹去。我學的拳,是武當正宗,練的劍,是純陽劍術。別說這如帶的長江,就是外海大洋,也難傷掉我的生命。要沒有這點子能耐,如何能夠水斬蛟龍,陸擒虎豹,飛擊鷹鷙呢?你們才把我拋下江心,我就運氣脫掉繩索,借著劍氣,騰空飛還。」

  楊忠愷拜問道:「江心裡有野鶴一樣東西,飛向村中,想必就是你老人家了。」

  甘鳳池道:「不是我還有誰?」

  眾人愈益嘆服。甘鳳池道:「我索性告訴了你們,我也並不姓什麼路,叫什麼鳳鳴,我乃大明甘國公之後甘鳳池是也。」

  孫大頭等聽了,唬得叩頭不迭道:「我的小爺!你原來就是八大劍俠中的甘爺爺,怪道我們吃了虧也。」

  甘鳳池笑道:「慚愧的很,我在八大劍俠中,不過恭居末座而已。」

  孫大頭道:「難道此外七位大俠,都有爺這麼的本領不成?」

  甘鳳池道:「都比我強一倍二倍不止呢。」

  孫大頭等聽了,不勝驚駭,當下就把甘鳳池爺一般看待。一宿無話。

  次日清晨,甘鳳池才起得身,孫大頭早引了一大夥人進來,羅拜於地。甘鳳池驚問做什麼。孫大頭指著跪在地下的那群人道:「這都是這裡一帶的水路頭領,這是混江龍金毛毛,那是分水蛟朱阿虎,此是陳占五,彼是黃德三。」

  甘鳳池道:「眾位何必行此大禮。」

  眾人都道:「我們商量通了,甘願推舉你老人家做長江五路都頭領。瓜洲、鎮、揚、大通、燕子磯、下關各路頭領,都受你老人家節制,聽你老人家命令。」

  甘鳳池道:「眾位請起,聽我一言。鳳池承眾位錯愛,這麼推舉,感激的很,可惜我身有要事,不能兼顧,要是貿然允許了眾位,勢必兩有遺誤,反致辜負盛情。」

  楊忠愷道:「爺昨兒不是說要投身入幫,怎麼過了一夜,就變了初志了?」

  甘鳳池道:「我到這裡,也就為那樁事情。入幫的話,不過是口頭問答,一時權宜之計,如何作得准。」

  眾人叩頭道:「本來不敢冤屈你老人家,現在因為事件急迫,昏朝廷組織了什麼血滴子,專跟江湖上做對,咱們簡直沒有飯吃了!懇求你老人家大發慈心,賞一口兒飯吃。」

  甘鳳池道:「我先有一句話問眾位。眾位今日推我做都頭領,是為眾位自己?還是為愛甘鳳池?」

  眾人聽了,瞠目不能回答。甘鳳池道:「倘然為愛甘鳳池呢,我今兒先要拜煩眾位一件事。眾位替我幹辦了,比推舉我做都頭領,還好十倍;要是為眾位自己呢,鳳池原是慣打不平的人,只要眾位不傷天理,不背人情,果然受了意外的虧,鳳池自應拔刀相助。」

  孫大頭道:「小爺,你老人家教訓,我們自當遵依,只是江湖上營生,要顧『天理人情』四個字,可就難了。」

  甘鳳池道:「你們起來,大家坐下,好講話。」

  眾人依言起身,各歸了座,靜悄悄專聽甘鳳池議論。

  欲知甘鳳池發出怎麼驚人議論,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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