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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隱姓名偷學羅漢拳 矜藝術陡遭刖足禍


  話說鄧錦章很是不平,常借事探問師傅所以疏遠湯龍的緣故。張興德終不肯說。湯龍於各種拳藝,進步非常迅速,屢屢請益,張興德頗難對付。湯龍對於鄧錦章,卻非常要好,鄧學技時有未至,湯龍時時從旁指點,因此鄧錦章十分感激湯龍。

  一夕,湯龍與鄧錦章談論技擊。湯龍道:「聞得俞派以羅漢拳為最精,是不是?」

  鄧錦章道:「怎麼不是!咱們師傅最精的,就是羅漢拳。」

  湯龍道:「此技第八解第十一手作何形式?煩你代為探問。我于這一解,頗為疑惑。師傅尊嚴,又不敢擅問。」

  鄧錦章道:「這是很容易的事,我就去問師傅是了。」

  說著,起身欲去。湯龍拖住道:「快休如此,師傅多疑,你這麼詢問,定然要窮根究,必不會告你。」

  鄧錦章道:「那麼,怎樣探問呢?」

  湯龍道:「後日,是師傅生日,咱們醵金為壽,俟他老人家飲酒微酣時,你就有意無意的問他。只說外間人議論,這一解失傳已久,現在沒有會的人,此語確否。師傅倘然見告,必須留心靜聽,不必多問,啟他的疑心。你聽到了,就轉告我知道。」

  到了這日,眾門生醵金為壽,張興德異常高興,喝了八九壺的酒,鄧錦章乘間詢問。張興德時已半醉,不覺多口回答。鄧錦章告知湯龍。湯龍喜極,再三稱謝。次日晨起,湯龍忽失所在。眾門生告知師傅。張興德頓足道:「果然我懷疑不錯,你們快瞧瞧,馬棚裡我那一個健騾在不在,要緊要緊!」

  原來張興德有一頭健騾,日行五百里,是關外一個商人贈的。當下鄧錦章奔到馬棚一瞧,哪裡有騾子的影子,回報張興德。張興德道:「錦章,你昨晚為什麼替強盜做偵探?」

  鄧錦章道:「徒弟實不知情,求師傅恕罪。」

  張興德道:「不知情也還罷了,他進來時光,我心裡就疑惑,因欲徐觀其變,沒有說破他,不意被鼠輩先覺,此人曾為孔家手法所困,他知道此技,只有俞家能夠破掉,必是學得沒有完全,所以輾轉竊取。這一情節猶可原,偷我的騾,明明心懷不良,有意相陷了。幸喜這一著我早已料到。錦章,你趕快到州衙去報案。」

  眾門生道:「騾行迅疾,怕州裡捕役追不及呢。」

  張興德道:「不必多講,快去快去,遲了怕有禍呢。」

  鄧錦章遵命到州衙進狀。過了兩天,沒有消息。張興德又親自詣官,請為追比。衙門中人,都笑張興德做了鏢師,家裡遇盜,還不瞞著人,大張曉諭的鬧開來。

  不意歇掉月餘,本州州衙忽接著一角緝捕公文,是河南歸德縣來的。內稱有貴官南歸,遇盜被戕,貴重物品,盡被劫掉,該盜遺有一騾,騾身烙印,有認識的說是張某之物等語。州官檢査張興德控追狀紙,移至歸德,才得沒事。張興德聞知此事,立即具金入署,請贖原騾,一面遣散門徒,告別鄉里,奮然道:「我在江湖上走了二十多年,從不曾失過手,不意今回敗在鼠輩手裡。我此去跨騾尋仇,不管山南海北,地遠天高,找不著這小子,誓不回來!」

  妻子牽衣哭阻,哪裡阻擋得住。一日,騾子解到,張興德便跨著去了。

  卻說假湯龍賺到了羅漢拳第八解第十一手,即忙離掉宿州,恢復他的嵩山畢五本來面目。行到歸德地界,遇見一起南旋的貴官,心中一動,暗忖,張興德那麼古怪,何不先陷他一陷,然後再想法子救他。當下就動起手來。雖有幾個保鏢的,哪裡夠他一揮發,一時財也擄了,人也殺了,臨走,還遺下一頭驟子,種下這麼一個禍根子。總算是報答師恩,把贓運回了家裡,單人匹馬,欲投錦屏山雲家莊,與雲中雁一較上下,不意在路遇見了幾個老夥伴,談起別後情形,畢五就把找雲中雁較量的話,說了一遍。夥伴道:「咱們同去走走。如果到了鬧不開的地方,也好解勸解勸。」

  於是結伴同行。

  行了兩日,忽然遇見一乘騾車,車中一男一女,女的是個姑娘,男的是個老頭兒,瞧模樣仿佛是父女,看他去跡來塵,知道行囊中金銀不少。畢五不禁饞涎欲滴,向夥伴打了個暗號,跟著車兒走。一時打尖,見父女兩人下車,行李無多,只有兩個銅甕,銅色金黃閃爍,光可鑒人。每遇打尖,總是親自提攜,瞧光景很是鄭重。這夜,在客店裡,忽然又來了個美少年,意氣豪華,舉動闊綽,跟老兒父女,相聚甚歡,次日,老兒命具了花燭,叫那姑娘與美少年就客店中舉行合巹禮。老頭兒贈嫁,就只兩個銅甕。這姑娘做了新娘,明璫翠羽,金鈿玉釵,美麗宛似天人。這許多裝飾品,都非倉猝辦的到的,見他一件件都從甕中取出。銅甕並不甚大,怎麼能夠取之不竭,用之無窮?到了夜裡,新人卸裝,依然一件件置放甕中,那老頭兒自從女兒女婿合巹之後,早忽忽地跨著馬去了。

  畢五此時,再也忍耐不住,所謂藝高人膽大,帶了兩個夥伴,撥門而入,見室內燈火微明,靜悄悄聲息俱無,畢五放出夜行工夫,鷺伏鶴行,行近床前,揭開羅帳一瞧,見一對新夫婦,跏趺對座,合目養神。畢五手舉鋼刀,盡力斫去。斫到那兩人身上,軟如棉絮,柔若無骨。那少年也不驚慌,也不惱怒,徐問道:「你們要錢財麼?在床下甕中,拿了去就是了。」

  畢五極力提掇,可也作怪,這小小兩個銅甕,竟然不能移動分毫。心中暗詫,平時三五百斤重東西,常常提掇,怎麼今兒這麼的不濟?知道所遇必是異人,忙欲退出。兩個夥伴,早揮刃而前,連床劈下。美少年惱得性起,跳下床,只把衣袖一拂,兩個夥伴,都跌向窗外去了。美少年笑顧畢五道:「你是否是盜魁?」

  畢五知道逃已不及,只得應了一聲:「是。」

  美少年道:「蒙你光顧,想必是要我這兩甕了。」

  隨向床下提出兩甕,輕如無物,放在地中,指道:「你拿了去罷。」

  畢五用力提掇,重若萬鉤,依然絲豪不動。少年笑道:「這麼嬌怯,如何還做強盜?去罷去罷!」

  畢五唬得極汗滿身,逃了出來。回到房中,—夜不曾合眼。

  次日少年夫婦驅車東行。畢五好奇心勝,暗暗跟隨,要瞧一個究竟。遙尾了二十余裡,少年忽地回轉頭來,喝道:「你不要活命麼?」

  嗔目一叱,電光從眼睛裡直射出來,相隔十多丈,已繞到畢五身上。畢五的雙足,才被這電光繞了一繞,其涼如水,早已昏絕過去了。兩個夥伴追上瞧時,見畢五兩腳,都已齊脛刖去,唬得魂不附體,顧不得畢五,各自逃命去了。恰好雲中燕、張人龍等一眾血滴子隊經過,見了這麼一個刖足血人兒,都嘩噪起來。雲中燕眼快,叫道:「這不是畢老五麼?怎麼這個樣子?」

  張人龍道:「哎呀!這是被神劍斬的。離此七十裡,有一個神拳王瑞伯,家有良藥,可以醫神劍傷痕。」

  雲中燕道:「王瑞伯,是浙江寧波人,我也認識。既是這麼,藥我去取,你們快扶他店裡去。」

  張人龍道:「好好。」

  於是分道揚鑣。雲中燕自向王瑞伯家取藥去,張人龍便扶畢五上馬,平臥妥貼,鞭馬飛行。行到夕照銜山,才抵客店。突如其來,因此眾人都不很明白。

  當下用藥替他敷上創口,用葠湯把他灌醒。畢五張開眼道:「雲大弟,我怎麼會在這裡呢?」

  雲中燕就把路過相救的話說了一遍。隨問:「畢五哥,你受了誰的作弄,狼狽到這個樣子?」

  畢五歎了口氣道:「從今後,我可不敢氣傲了。泰山雖高,泰山之上有青天;江海雖大,江海之外有大洋。這一回的事,說出來又是慚愧,又是驚駭。」

  雲中燕道:「怎麼畢五哥也會驚駭呢?」

  畢五先把受了雲中雁一拳之虧,立志尋師習藝,隱姓埋名,在江南地方,巧遇了個鄧錦章,如何同到宿州,如何參謁雙刀張,雙刀張如何不肯收留。雲中燕道:「此公巨眼,一眼即知真偽,真是名不虛傳。」

  畢五又把鄧錦章如何苦求,雙刀張如何應允,自己如何用手段籠絡同學,如何密偷拳藝,竊騾宵遁。雲中燕道:「畢老五,你這一著棋子太歹毒了。」

  畢五道:「一來怕他追來,二來引他到了一條路上,可以多一個幫手。」

  遂把到了河南如何做案,如何遇見父女兩傑,如何動手,如何受虧的話,說了個仔細。雲中燕道:「畢老五,你這禍闖的真不小。雙刀張的能耐,你總知道,他受了你這麼作弄,難道肯善罷甘休不成?我怕他這時光早到河南來找你了。」

  畢五聽了,頓時躊躇起來,停了半晌道:「雲大弟,你真料事如見,此事如何料理,還得你想一個法子。」

  雲中燕道:「此事且慢著,現在還有一樁很要緊的事。」

  畢五道:「還有何事?」

  雲中燕道:「就是你利害切身之事,你自己瞧瞧,現在雙足被刖,寸步難移,那不是最要緊的事麼?」

  畢五道:「雲大弟,一句話提醒了我,雙足被刖,不能複生,如何想法呢?」

  張人龍道:「雲兄最有巧思,此事還是求求雲兄罷。」

  畢五聽了,果然哀懇雲中燕。雲中燕道:「法子不難想,只是問你,今後還與雲家作對不作對?」

  畢五道:「那原是我一時之錯誤,再不作對了。」

  欲知雲中燕如何回答,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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