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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殲山魈幸仗奇人 聆師言悔失交臂


  話說年羹堯盡力一揮,呼的一聲,刀過如風,瞧雲中燕時,早已斂身入桶,一點子都沒有損傷。連斫三回,三回都是如此。村舍人家見了,無不瞠目吐舌。雲中燕道:「咱們再換個法兒玩玩。」

  年羹堯道:「怎麼玩法?」

  雲中燕道:「請年老爺把我手足捆縛了,懸在空中,我自有本領會下來呢。」

  年羹堯不很相信,問村中要了幾根繩子,隨道:「正縛還是反縛?」

  雲中燕笑道:「悉隨尊便。」

  年羹堯笑了笑,就把雲中燕捆縛起來。先反縛了兩手,然後再捆雙足。手足總縛了數十道的繩,再用一條總繩一收,收成一個餛飩樣子,提到楊樹下,飛身上樹,把他只一吊,高高的吊在樹上。只見他奮身一決,躍起數丈,那縛他的繩子,早已斷成一寸寸了。年羹堯嘆服道:「雲大哥,你這本領從那裡學來的?我佩服你,真佩到個五體投地!」

  雲中燕道:「孔家少林,造詣至極,都能如此,雲中燕何足道哉!」

  年羹堯愈益嘆服。兩籌好漢,都有飛空躡壁之能,伏虎擒龍之技,所以爬山越嶺,露宿夜行,晝不避虎狼,宵不畏鬼魅。年福跟著這麼英雄主子,水漲船高,膽氣也自會加人一等。

  一日,錯過了宿頭,主僕三人,就住在山中破廟裡。時當夜半,月明如晝,忽聞遠遠兩聲怪嘯,哀如巫峽之猿,慘類寡婦之泣,漸嘯漸近。忽然陰風慘慘,昏霧漫漫,通明的月色,驟然黯淡。年福不禁毛髮森豎,急叫道:「爺,鬼怪來了!」

  年羹堯道:「別怕,有咱們在呢。」

  雲中燕霍地站起身,顧羹堯道:「不必睡了,年老爺。」

  年羹堯坐起身來。

  正這當兒,怪嘯之聲,忽然住了,山門之外,忽有女子叩門,不去理她。不意瞬間,這女子已經站立階前,三個人都很詫異。瞧那女子,妝束態度,居然是個人,明眸皓齒,霧鬢風鬟,並且柳腰蓮步,舉止很是嫋娜,見了年,雲二人,慌欲下拜。年羹堯正色道:「有話速講,不必下拜。」

  那女子聽了,低頭弄帶,很露出不得已的樣子。半晌,覷著二人道:「小女子是前村童養媳,為遭翁姑虐待。」

  雲中燕笑道:「不必說了,我都已知道,你不是遭虐待逃出的麼?逃出來要跟從咱們麼?你知道天下英雄有一個雲中燕麼?你不安分守己,住在墟墓裡,倒要以色魅人,你道雲中燕也可蠱惑的麼?快走快走!不要試我的鋼刀。」

  那女子聽了大驚,倒退了數步,退至山門,重複轉身回來道:「兩位爺都是正人君子,既已窺破下情,何妨直言告稟。小女子也不甘幹這無恥勾當,為妖魅所逼迫,也叫無可奈何。現在我去了,妖魅必然親自前來,只有東北一書生家裡,可以躲避,兩位爺快走罷。」

  說罷翳著月影,影影綽綽,及牆陰而沒。

  才一轉瞬,怪嘯之聲又起,漸嘯漸遠,月色重又通明。年、雲兩人摩挲刀劍,靜候妖魅到來。年福已經唬得面無人色,力勸主人離掉這裡。雲中燕道:「既是管家這麼膽怯,咱們就陪他一行。」

  年羹堯道:「也好。」

  年福見主人允了,忙把行李收拾好了,拉出鐵青馬,問主人騎不騎,年羹堯道:「不騎了。」

  年福就把行李裝在馬背上,自己也不敢坐騎,開出山門,拉著兩匹馬。雲中燕、年羹堯各執兵器在手,三人照著那女子的話,向東北角行去。走不到一裡,果見幾間草舍,隱隱射出燈光來。行到草舍,推門入內,見一個書生,正在那裡展卷朗誦。瞧見三人到來,並不起身為禮,只指指旁邊的竹榻,叫他們坐下。年福見沒有馬槽,把馬牽向舍後樹上拴了,將行李搬了進來,執鞭侍立。年、雲兩人,就竹榻坐下。堪堪坐定,迅風暴起,走石飛沙,那碎石細沙,打在屋壁上,淅淅有聲。一個一丈多高的妖怪,獰目豹齒,口如巨畚,站在門外窺伺,瞧那書生,依然朗聲念書,宛如沒事人一般。只見妖怪忽地奮然一躍,直撲進來,雲中燕再也忍耐不住,飛身起迎。那書生忙把書一拂,雲中燕還僕榻上。忽聞門外大聲轟然,不異山崩嶽陷,瞧妖怪時,已不知哪裡去了。此時晨雞遠唱,天色已經大明,未幾日上,走出舍外—瞧,見滿地都是血跡。年、雲兩人,辭別書生欲行。那書生笑向雲中燕道:「老哥本領果是不錯,可惜功夫還沒有到,怎麼這樣的輕敵?」

  年羹堯問:「那妖怪呢?」

  那書生道:「早已除掉。」

  年羹堯大驚,忙問姓名。書生自言姓曹,名仁父,避亂來此,已有數年,不復出山矣。因憑兩人武藝之優劣,並舉其瑕隙,無不中竅。二人大為嘆服。告別起行。

  一路無話,不滿一日,早來到錦屏山雲家莊。雲中燕陪入莊院,殷勤款待。這雲家莊共有好多座莊院,都是雲中燕伯叔兄弟,別院分居,已曆兩代。當下雲中燕都引來與年羹堯相見,雲中雁、雲中鷦、雲中鳳,雲中鷂、雲中鸞,都是英雄意氣,豪傑性情,自然一見如故。雲中燕問雲中雁:「郝老五生辰,二哥哥為甚不到?」

  雲中雁道:「嵩山畢五,郝老五那裡到麼?」

  雲中燕道:「會見的。」

  雲中雁道:「他問起過我沒有?」

  雲中燕道:「不曾。二哥哥敢是與畢五有點子意見麼?」

  雲中雁道:「此番我在路上,遇見一宗賣買,堪堪做到手,畢五隨後就到,說這一宗賣買,是他從河南跟下來的,叫我得了巧宗兒,壞了江湖上規矩。我就駁他:『從河南跟下來,路徑很不對。就算你是真的,好好情商,我還肯讓你一步,照你這一個樣子,咱們倒要見一個高下再談。』可笑他不知輕重,果然跟我掠起拳來,被我捉住一個破綻,踢了他一跤斛鬥。他爬起身,羞慚滿面的向我說了句『後會有期』,就去了。事後追思,我也深自懊悔,不該跟他一般見識。咱們孔家派與他洪家派,宗派雖是不同,卻同出少林一祖呢。」

  雲中燕道:「畢五說後會有期這句話,我看大有道理。也許在外面尋師訪藝。現在咱們孔派,只有俞派的羅漢拳,堪稱勁敵,也許他在學習俞派呢。」

  雲中雁道:「俞派拳,會的人很少,現在只有江南宿州張興德,號為俞派專家,江湖上稱他為雙刀張,那也很容易的事,只消費點子跋涉,到江南去一瞧就明白了。」

  雲中燕道:「很可不必,咱們跟雙刀張,究竟是聞名不曾見面,這是一樁,二來他收徒弟不收徒弟,咱們也未便干涉。」

  年羹堯聽在耳裡,記在心頭,知道江南宿州,有這麼一個英雄,待當有暇,便專騎前往拜謁。

  住了十多日,山西一帶著名英雄,差不多交結了個遍。這一日,年羹堯忽萌歸念,起別雲中燕並雲氏弟兄。豪傑行經,自沒兒女輩臨歧把袂的俗態,一聲珍重,自奔程去了。臨別,雲中燕、雲中雁兄弟,約定一過夏季,便來北京瞧年羹堯。

  那年羹堯出遊時光,堪堪是冬至前後,現在陌上花開,已經早春天氣了。主僕兩人,騎不卸鞍,馬不停蹄,不過半月工夫,早回到了北京年府。此時顧肯堂師爺還在年府裡,因為年遐齡、年羹堯父子感激他教育深恩,再三不肯放他走,供養在府中,朝夕請教。當下年羹堯見過父母後,便來參謁師傅。爺兒兩個,就坐下談起心來。年羹堯便把途中所見的風景、所遇的人物,一一說給師傅知道。又把那幅墨龍大畫,親手打開,請師傅賞鑒。顧肯堂也讚不絕口,再笑問年羹堯道:「老弟台,你知道這周潯是誰?」

  年羹堯道:「沒有知道。」

  顧肯堂道:「南中有八大劍俠,論起他本領來,便是行如掣電,勢堪排雲,論起他豐度來,便是仙露明珠,松風水月;論起他品行來,便是天上閑雲,人間野鶴。清便清到個絕人,俠便俠到個極頂。這周潯就八大劍俠中一人呢!」

  年羹堯跌足道:「我真糊塗,這麼的大俠,竟會交臂失之!」

  顧肯堂道:「老弟台,不必可惜,這一班人,多半是天子不得而臣,諸侯不得而友,他要避你,招之不會來,他要就你,揮之不會去。倒是老弟台以後行事,對於這一班劍俠,不能不謹慎點子。」

  年羹堯道:「他們的本領這麼高超,咱們也學得到麼?」

  顧肯堂搖頭道:「不能不能,咱們的技藝,是少林宗,內中雖有剛派柔派和派之分,終究比不上武當宗,他們都是武當宗呢。武當稱為內家,少林稱為外家,從初祖創藝時,已經顯有輕重,何況如今!」

  年羹堯聽了不勝羡慕,遂問:「這八大劍俠姓名,師傅大概總知道。」

  顧肯堂道:「一個姓曹,名仁父,峨嵋槍法,最是無敵,也會湊幾句詩文。」

  年羹堯道:「哎喲!這曹仁父,我也會見的。」

  隨把山中遇魅一樁事,備細說了一遍。

  「一個姓路,叫民瞻;一個姓周,名潯,都會幾筆劃兒。周潯善畫墨龍,民瞻善畫飛應。民瞻畫的鷹,都題有『英雄得路』四個字。一個姓呂名元,一個姓白名泰官,一個姓甘名鳳池,都有出神入化的本頷。還有兩個,更要利害,一個是和尚,法名了因,一個是女孩子,姓呂叫呂四娘,就是浙江呂晚邨先生的小姐。」

  年羹堯正在凝神靜聽,忽見家人送進一個帖子來,回道:「大爺,這個客來過有六七回了,每次回他大爺沒有回來,不在家,他總要徘徊一會子才走的。」

  年羹堯接來一瞧,不禁失聲道:「哎呀!是他來了麼?」

  欲知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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