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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雲中燕發明血滴子 眾英雄祝壽法華庵


  話說眾人正在喝酒談笑,忽見一人輕如飛燕,驀地飛來,都吃了一驚。淨修起身道:「雲中燕大哥來了。」

  年羹堯才知此人叫雲中燕。只見那雲中燕背上背著一樣奇異的東西,走進門,就向淨修道:「郝五弟,我路上帶了一件可玩的東西來給你解悶。」

  淨修道:「甚麼東西,拿出來大家瞧瞧。」

  雲中燕霍的把背上的那件奇異東西卸了下來,原來是一個有柄的皮囊。只見他把柄兒一撥,囊口就開了,向外一倒,骨碌碌滾出一個黑越越毛茸茸的圓球來,向地上亂滾。淨修道:「這是顆腦袋呀!」

  張人龍道:「老雲又闖了禍了。」

  雲中燕道:「這倒不是我闖的禍呢。」

  原來這雲中燕,是山西大同府懷仁縣錦屏山人氏,生性聰明,為人機巧,素有巧思,能造種種削器,能安種種消息。有幾個在廣東、澳門,跟著大西洋人專學削器的,回來跟他鬥巧,從沒有鬥得過他的。他這雲中燕,可並不是綽號,卻是真姓名。他姓雲,原名燕飛,為嫌燕飛兩字不順口,截掉個飛字,加上個中字,驟然聽去,便似綽號似的。雲中燕一身本領,使一柄神出鬼沒的鋼刀,五枝百發百中的袖箭,還有騰高踱壁,高去高來,都是他從堂哥哥雲中雁教授的。雲中燕家裡,守夜之犬,應門之童,都是削器做成的,至於照夜的燭奴,搬運的木牛流馬,更不必說了。

  雲中燕又嫌刀、槍、劍、戟等十八般兵器,飛鏢、袖箭、連弩,彈弓等各種暗器,都不適手,都不合用。遂自出心裁,獨運巧思,造成一種刁鑽狠毒的兵器,看去似一個革囊,囊口有柄,可以啟閉,口的裡面,暗藏著四柄削鐵無聲、吹毛過刀,殺人不沾血的折鐵纏鋼刀。要用的時候,只消把柄向左一推,囊口就開了個暢,囊口開了滿,四柄利刃,也就交叉兒開足,向敵人頭上一罩,將囊柄向右一拉,四柄利刃,刃口和刃口,對合了個緊縫,罩在革囊裡的腦袋,早不知不覺割了下來了,連血水都一滴沒有滴下來。那被罩的人,但覺眼前一黑,未及發聲喊救,腦袋早被割下來了。要是從背後飛行去取,被殺的人,連誰人殺他,都沒法知道。

  你想這東西迅捷不迅捷,歹毒不歹毒!雲中燕既造了這千古未有的新兵器,便也提出個千古未有的新名兒,這名兒叫做「血滴子」。他那堂哥哥雲中雁,兄弟雲中鶴,見了血滴子,都說太歹毒了,勸他不要用。他哪裡肯聽。此番雲中燕專誠來與淨修祝壽。半月前就在錦屏山動身,一路行俠作義,不知除過幾多殘暴,救過幾多良善。

  這日,經過一所樹林子,天還黑早,忽見一個老頭兒,在那裡正懸繩上吊呢,相去三五十步,解救勢已不及,雲中燕急極智生,一揚手,「嚇、嚇、嚇」,五枝梅花袖箭,連珠似的發出,不偏不倚都射在那根繩兒上,繩兒頓時射斷,那老頭兒就跌下了地去。雲中燕飛步趕上,扶了那老兒起來道:「老丈,為什麼尋短見?」

  那老兒覷了雲中燕一眼道:「你這人,真也多事。我上吊,由我上吊是了,卻要你無端來救我,現,在反倒害了我了。」

  雲中燕道:「老丈,你端的為甚事尋短見?怎麼救了你反倒害你?你且把此中的緣甶,告訴我知道,或者我能夠替你分憂解難,也說不定。」

  那老兒含著兩包眼淚,未語淚先流,抽抽咽咽,先哭將起來。雲中燕焦急道:「老丈,怎麼這麼婆子氣,問你話不說,反倒哭呀。」

  那老兒道:「我因所遭的事,悲苦不過,不能顧及尊客了。小老兒姓施,名忠,今年五十四歲,老伴兒姚氏,小我兩歲,生下一男一女,男已娶媳,女未字人,一家五口,就在城中縣衙前,開著個紙馬鋪度日。今年新來了個縣太爺,是漢軍旗人,姓毛。這位毛太爺,有個兄弟毛二太爺,我一家好好的人家,就破在這毛二太爺身上。」

  雲中燕道:「怎麼破在這毛二太爺身上呢?」

  那老兒道:「這毛二太爺原是個色鬼,不知怎麼瞧見了咱們家女孩子,就叫人來關說,要咱們家女孩子做個兩頭大。客人,你是知道的,兩頭大就是妾的別名。不要說小老兒通只一個女兒,良善人家,誰肯把親生孩子給人家為婢作妾?因他是縣二太爺,未便得罪,婉婉轉轉回復了來人。不意第二天,衙門裡的胡頭兒,就約我到館子裡喝酒,狠狠勸我一番,叫我休沒眼色,做了這門子親,有得便宜呢。滿城的人,知道你是縣太爺親戚,誰敢不尊敬你。你要不答應,二太爺既是看上了眼,也不放你這麼輕輕易易的回絕。俗語『窮不可與富鬥,富不可與官鬥』,何況你我。我和你大家都是本地人,現在勸你,也無非為的是你,你自裁度著行罷。我當時惱道:『我不答應,難道他敢強搶不成?』胡頭兒道:『強搶?怕比強搶利害的事情還有呢?』不意次日,就有三個差人,手持火簽,到我店中來,不問情由,把小老兒父子,一條鐵鍊鎖了就走。小老兒問他犯了什麼案,他們回說:『你自己見官問去。我們只知道奉命辦案。』小老兒到了衙門,毛太爺劈頭第一句就問我:『為甚私通叛逆,謀為不軌?』客人,小老兒可就唬昏了。不意這位毛太爺,手段真也利害,趁我發昏當兒,就說我情真罪確,頓口莫辯,把我父子都下在牢裡。一面又派人來說親。我此時拼了一死,索性不去理他。經不起他們到我家裡去纏,我那女孩子聽說一應這門親事,父子兩人立刻可以出牢,吾家依然無恙,我這孝順孩子,於是逼著她媽,甘願應這一門親事,教闔家的性命。她媽逆她不過,只得向來人說了。這位毛太爺真也刁鑽,真也利害,先把我放了出牢,說候女孩子過了門,再放我那兒子。」

  雲中燕道:「你們姑娘竟甘心作妾不成?」

  施忠道:「哪裡甘心,不過要救她父兄呢,所以一進毛二太爺門,她就……」

  說到這裡,止不住兩淚雙流。雲中燕道:「她就什麼?」

  施忠道:「我這苦命孩子,她就尋了個短見,一剪子剪斷咽喉,玉碎香消,就沒了命了。毛太爺遷怒到我們身上,把我那兒子,問成軍罪,充發黑龍江去了。老伴兒痛女思兒,思成一病,醫藥罔效,也丟下我去了。媳婦兒回了娘家去,人口星散,只剩我一個兒,還有甚趣味活著呢?」

  雲中燕道:「原來如此。」

  隨向身邊一抄,抄出兩錠銀子,約莫百兩左右,遞給施忠,道:「施老丈,你且拿去過用著,日後父子總有團圓日子。我現在先替你報仇雪恨去也。」

  說著一閃,早已經蹤跡全無。施忠十分驚訝。

  這夜,縣衙忽然火起,等到撲滅了火,家人燁傳縣太爺身上短了一個腦袋,二太爺喉間多了一枝袖箭。看官可明白,這就是雲中燕幹的事。雲中燕用血滴子摘了毛太爺腦袋,徑奔法華禪院,就把這一節事,向淨修述說了一回,回頭道:「人龍哥,不是雲中燕闖的禍,你如今可明白了。」

  淨修道:「雲大哥,快過來參拜了年老爺。」

  因指著羹堯道:「這位年老爺,真是曠世豪傑。」

  年羹堯早站起身道:「這位英雄是誰?使這異樣的革囊,我年羹堯從未見過。」

  淨修替兩人介紹了,然後再把血滴子的作用說明。年羹堯大喜,重與雲中燕施禮。

  這夜,淨修備齊客鋪,請眾賓分房住宿。年羹堯拖住雲中燕,定要他同床共話。雲中燕也愛年羹堯磊落,死心相結。次日,各路英雄,來的愈多,一個個都是軀幹彪偉,武藝絕人。內中只有一個,名叫畢五的,短小精悍,為人很是機靈,年羹堯也特別另眼看待。那畢五道:「少林宗法,現在分為三家,是洪家少林、孔家少林、俞家少林。洪家少林是剛派,孔家少林是柔派,只有俞家少林,是剛中寓柔,柔中寓剛,最為了不得。」

  年羹堯道:「吾兄所學,是否即洪家剛派?」

  畢五道:「年老爺真好眼力,未見拳藝,已知宗派。」

  年羹堯道:「因見吾兄矯捷精悍,有類鷹鷙,大異孔俞兩家輕柔安詳之道,是以知之。」

  暢敘數日,眾人於是與淨修作別,分道揚鑣,各自歸各自去了。雲中燕邀年羹堯山西一遊。年羹堯原愛雲中燕智巧,並也要賞覽三晉風景,就一口應允了。兩人並轡偕行,羹堯見雲中燕雖朴訥不通文墨,技藝便捷輕柔,氣度從容安雅,心中便覺敬愛。一日,同客村舍,年羹堯一時興至,要與雲中燕比較武藝。雲中燕笑道:「年老爺是翰院貴人,雲中燕是山野草民,何敢輕於比試?現在這麼著罷,向村舍人家借一個大號木桶來,我站在桶中,年老爺儘管拿刀斫我,要是一刀砍死,那是自己本頓不濟,決不敢絲毫怨及年老爺。」

  說畢,隨向村人借了一口放米的米桶來,放在當地,雲中燕跳入桶中,笑道:「年老爺,請斫罷。」

  此時瞧熱鬧的人,早站了一圈。年羹堯執刀在手,心下躊躇道:「我拿刀口斫他,萬一斫著了,可不是玩的,不如拿刀背斫罷。」

  想畢,隨道:「雲大哥,小弟刀來了。」

  雲中燕笑道:「儘管請斫。」

  年羹堯覷得親切,揮刀而前,只斫得呼的一聲,刀過如風。

  欲知雲中燕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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