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中樓第十九出義舉

第十九出義舉

　　〖尾犯引前〗（小生冠帶，醜隨上）慚愧繡衣郎，少駟馬高車，寂寞還鄉。羅雀之門，還堪著網？

　　下官告假還鄉，已經兩月。指望尋著兩位佳人，與柳年兄共完姻事。誰知相遍裡中，竟沒有個看得的女子。柳年兄的馬牌已到，早晚就要回來，且等他到家，再做商量便了。

　　〖尾犯引後〗（生冠帶、引眾上）瞌睡漢身登甲第，揶揄鬼影避魍魎。（見介）（合）揚眉處，雖分遲早，一樣凜秋霜。

　　（生）年兄到家已久，可曾覓有良緣？
　　（小生）不要說起，偌大故鄉竟沒有一個女子。正要與年兄商議，還往別處訪求。
　　（生）這等不消，蜃樓之緣尚在。
　　（小生）怎麼，難道那樁怪事又有甚麼消息不成？
　　（生歎介）

　　〖尾犯序〗提起斷人腸，歎寡鳳孤鸞，橫遭羅網！（小生）這等說起來，被人娶去了，還要講他做甚麼？（生）若不是逼抱琵琶，怎顯他節操冰霜？惆悵，磨得瘦是花容月貌，斬不斷是鐵心石腸！空抱著完全趙璧，無計出秦邦！

　　（小生）這個消息是那裡得來的？只怕信不過。
　　（生）莫說耳聞不敢輕信，就是親眼見了，也還半信半疑，不知經過多少盤駁，方才試出這段真情。
　　（小生）這等，請道其詳。
　　（生）小弟奉旨巡河，到了涇河岸上，忽有婦人啼哭之聲。及至策馬而前，只見有個牧羊的女子哭倒在地，蹴他起來審問。他說是涇河囚人，有冤莫訴，所以在此悲啼。說來的言語，句句合著蜃樓之事，原來就是昔日贈帕之人。父乃洞庭龍王，伯居東海，叔守錢塘。當日解珮寄年兄的，是東海君所出。錢塘心性鹵莽，把洞庭之女別許涇河。此女歸以實告，幾至不免，竟被涇河強娶了去。可憐此女矢貞不屈，甘受折磨，故此觸了公姑、丈夫之怒，貶他在涇河岸上牧羊。
　　（小生）這些話也來得支離。從來貞節之女，只有矢貞不嫁的，那有改嫁了人，還矢貞不屈的？屈與不屈，有何憑據？
　　（生）小弟也曾講過。他道昔日不死者，怕我不知道他死節，反以他為食言，又怕誤了他令妹與年兄的姻事。他知道涇河地方去我家不遠，要覓便寄一封書，故此做了這樁違心之事。
　　（小生）既然如此，小弟到家，一向並不曾見他有書寄來。
　　（生）他說書已修成，只因沒有便人，不曾寄得。就從衣帶之中，取出一封書來。上面都是紅字，道是咬碎指頭，瀝下血來寫的。小弟也還不信，及至取出他指頭一看，牙齒的血跡尚存。所以知道這番情節，一毫不假。
　　（小生驚介）這等，那一封書如今還在不在？
　　（生）噯！這一封書就是我臨死的時節，還要拿來殉葬的，怎麼捨得丟了！（取書付小生介）
　　（小生細看，大驚介）怎麼，天地之間竟有這樣烈女？既然如此，你就該帶他回來；即使不能同歸，也該與他死在一處，怎麼竟忍心害理，撇了他來？

　　〖榴花泣〗似這等傷心刺骨斷人腸，怎不見你拚身同穴葬涇陽？把伊人撇在水中央，只將空口念糟糠！（生）小弟也要挾他同歸，他恐怕冒了不白之名，還有非常之禍。如今寫書一封，托我寄與他的父母，教父母接他回去，籌個萬全之策，才好與小弟同歸。（小生）這等，可曾替他寄去？（生）只因各役之中，沒有一人敢去，所以還在這邊。（小生）那也怪他不得。龍宮在水底，怎麼走得下去？（生）他又把金釵一股，付與小弟，說洞庭湖上，有一座古廟，古廟之中，有一棵金橙樹，把釵子擊樹三下，自然有人上來接引。（小生）既有此法，寄去何難。只有一件，這一封家書不是草草寄得的。一來要激起他的怒性，二來要撥轉他的拗腸。差人都不中用，須是年兄自去才好。也罷，你有王事在身，遠遊不得，小弟的身子還是空閒的，不如等我去罷。（生）年兄萬金之體，豈可試於不測之淵？（小生）小弟雖無昆侖之術，頗有押衙之心。只要救得此女，便葬身魚腹也自甘心。取書過來。（生付書與釵介）這等，年兄幾時去？（小生）噯，大丈夫見義即為，還揀甚麼日子？叫左右，帶馬過來。我神飛氣揚，這叫做當仁見義無謙讓。那活龍鱗看我親手披將，就是那軟魚腹我也甘心投葬。

　　（上馬，帶醜急下）
　　（生望歎介）你看他頭也不回，飄然去了。好朋友，好朋友！

　　〖漁家傲〗他比那得意看花氣更揚，恨不得一步驊騮，騁到瀟湘，代那人訴衷情添上些兒謊。看他行色飛揚，此去必然有濟。試聽那平地裡一聲雷響，蕩盡涇河，不嫌鹵莽，全賴這晁生智一囊。

　　家書已去，好事必成，我且靜聽佳音便了。

　　〖尾聲〗良朋意氣真豪放，肯把身，投巨浪，直待要探取驪珠返故鄉。

　　良友捐軀殉所知，十分豪氣廿分癡。
　　擇交盡說乖人好，折盡便宜悔卻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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