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中樓第八出述異

第八出述異

　　〖傳言玉女前〗（小生上）訪戴歸來，獨把游裝先解。歎同人獨羈海外。

　　小生張羽，自從別了柳兄，到湖州去了幾月。如今回到故鄉，想柳兄也好轉來也。

　　〖前腔後〗（生帶醜、挑行李上）佳人何在？空遺下相思冤債。歸來分與，良朋同害。

　　（見介）
　　（小生）呀！士肩也回來了。
　　（生）伯騰，你的遊況何如？

　　〖啄木兒〗（小生）交情薄，遊事乖，要用豬肝還自買。（生）這等說起來，也與小弟一樣了。可曾有甚麼奇遇麼？（小生）我也曾跨雕鞍窺遍瓊樓，訪名姝歷盡花街。都是些東顰硬效西家態，村妝勉學昭陽派，怎能勾擾亂蘇州刺史懷？

　　——士肩，你的遊況不必說了，但問所遇何如？
　　（生）小弟的遭逢，與遊興相反，所得甚是蕭然，所遇甚是奇特。只是這番奇遇，不在尋常意料之中，說來只怕老兄不信。
　　（小生）這也不然。就是千金小姐，絕世佳人，無媒而合，不約而逢，也都是讀書人的常事，有甚麼不信？
　　（生）小弟的遭遇，又不在這四種之內。若還說來，教你驚了又要喜，信了又要疑，頃刻之間，七情俱備，這才叫做所遇之奇。
　　（小生）你且說來。

　　〖前腔〗（生）空中閣，水上臺，親遇仙姬將珮解。（小生驚介）怎麼？難道遇了神仙不成？這是耍我的話，那有這樣事來！（生）何如，不出小弟之料。還有一說，自古道無征不信。我且先把些憑據你看看。（出珮介）這是尊嫂寄與老兄的。（出帕介）這是房下送與小弟的。（小生驚介）怎麼？難道連小弟的親事，也定下了不成？豈有此理。士肩，說些正經話，不要取笑。（生）你還不信？這等，我不說了。（小生）是與不是，且終其說。（生）小弟那一日無事，到海濱之上閑行。忽然看見大海之中，有一座朱樓。上面有兩個女子，隔水顧盼著小弟；小弟見有一條危橋，兢兢業業走將過去。走到中間，閃了一下，幾乎掉在海中。那女子叫道：書生仔細走。小弟聽見這一聲，魂便失去了，這膽卻大起來。慌忙走到樓下，作了一個揖。那兩個女子走下樓來，與小弟各敘寒溫，十分眷戀。（小生）他的顏色何如？（生）若說他的顏色呵，似馥芬芬才吐瓊苞，燦熒熒乍離珠胎。小弟叩其姓名，方知為龍姓之女。長名舜華，次名瓊蓮，喜得都不曾許嫁。小弟將求婚之事說去，那舜華竟許了小弟，瓊蓮竟許了吾兄；倒以兩物示信，約了八月十五，同到他家成親。盟山不共桑田改。（小生）只怕他父母未必肯依。（生）荊州不怕劉家賴。（小生）這等，把甚麼為聘？（生）何用溫嶠玉鏡臺。

　　（小生狂喜介）這等，是天賜奇緣了。小弟有何德能，當得老兄如此注意。容小弟拜謝才是。（欲起介）
　　（生）請坐，還有話講。
　　（小生）又有甚麼話講？
　　（生）彼時訂了婚約，走過橋來，誰想回頭一望，樓也不見了，橋也不見了。
　　（小生）這等，那兩個人呢？
　　（生）樓、橋既不見，那裡還有甚麼人？
　　（小生大驚介）怎麼有這樣奇事？這等說起來，一定是些水怪了。
　　（生）人是水怪，難道這兩件東西，也是怪物不成？
　　（小生取帕，細看、嗅介）

　　〖三段子〗把鮫綃嗅來，這肌香猶然撲腮。（取珮細看介）把瓊琚看來，這晶光猶然射懷。便道是群妖結就迷魂寨，那見有雙靈化作多情塊？這就裡根由大費猜！

　　——這個道理，兄可窮究得來？
　　（生）小弟自從那日想起，直想到如今，再不得明白。
　　（小生）這個緣故，小弟到猜著幾分。他說龍氏之女，或者是龍王的女兒，也不可知。
　　（生）也有些理。
　　（小生）鮫綃乃海底鮫人所織，不是世上人用的；水晶環珮，也帶著一個水字，可見都是些水中之人，水中之物了。
　　（生又點頭介）一發有理。只是那所樓臺，從何而來，又從何而去？
　　（小生）這一發容易明白了。那海中常有蜃樓海市，倏起倏消。那或者是座蜃樓，也不可知。
　　（生笑介）吾兄真解人也！小弟胸中茅塞，不覺頓開。
　　（醜）這等說起來，去年三十夜的響卜，到應了一句。
　　（生）去年的響蔔是怎麼樣的？我們倒忘了。
　　（醜）我倒記得爛熟，一個字也不曾忘記。
　　（小生）這等，你念一念看。
　　（醜唱前曲介）他說你在海當中，曾約定兩下裡和諧。那個女子在海中，許你結親，豈不應了這一句。
　　（生笑介）他倒有些悟性，是這句驗了。
　　（小生）既然前邊驗了，後面決無不驗之理。或者果然有些緣法，也不可知。
　　（生）這等，他約我們八月十五去討回音，還是去不去？
　　（小生）做幾日工夫不著，就去試一試，也不差甚麼。
　　（生）這等，大家緊記在心，不可到臨時忘了。

　　〖歸朝歡〗（合）多情種，多情種，怎教撇開？拼一副相思同害。龍宮婿，龍宮婿，肯招不才，便溺死有何牽礙！相看同把孤衾耐，相期同把良宵待。美人，美人！我們今夜的夢魂呵，好一似兩葉浮萍逐水來！

　　（合）秋水蒹葭道路長，
　　　　　伊人宛在水中央。
　　（生）連宵淚染鮫綃濕，
　（小生）今夜魂迷玉珮香。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