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目魚第三十一出誤擒

第三十一出誤擒

　　〖夜行船〗（小生上）釣倦歸來天尚早，無個事出步林皋。聽水心閑，看山目飽，處處逢吾所好。

　　我莫漁翁別了譚生，不覺又是半載。他因地方多事，不便攜家，把內眷送來，托我替他看管。且喜我家內人與他情投意合，竟與姊妹一般。老夫坐在家中，倒覺得有些不便，凡是捕魚之暇，就在外面閒遊。今日釣著的魚兒，已勾我沽酒了，不免往山前山後去閒步一回。（行介）

　　〖風入松〗畫中人度畫中橋，隨路把幽情探平聲討。漁翁不復求詩料，身過處隨風驅掃。走了這一會，不覺有些倦怠起來，且在松萌之下稍睡片時。漫道是籌國事魂搖夢搖，就是平章山水也心勞。

　　（睡介）
　　（外帶二卒，假扮捕人，暗藏鐵索手銬^①上）暫謝將軍事，權充捕役差。入山拿叛賊，刑具早安排。——自家非別，漳南巡道標下一員裨將是也。只因有個相熟的人，從這邊經過，看見慕容兵道躲在山中，故此稟過譚爺，給了廣捕的批文，扮做差人，前來緝訪。此間已是嚴陵地界，須要用心緝獲他。
　　（對二卒介）大家帶著些眼力，不可使他當面錯過。
　　（二卒）知道了。那松樹底下有個睡覺的人，不免去喚他醒來，預先問個消息，有何不可。
　　（外）也說得是。

　　〖急三槍〗先向這旁人口，討一個，真消息；然後去查蹤跡，捕奸僚。

　　（二卒）這漢子好不睡得自在。待我嚇他醒來。（搖介）睡覺的快醒，前面老虎來了。
　　（小生醒介）

　　〖前腔〗誰叫喚，驚醒我，蕉鹿夢？且待我揉昏眼，把伊瞧。

　　（立起見外，外大驚，背介）這就是他了，還要那裡去尋？你們也認一認。
　　（二卒細認，背對外介）不消說了，快取傢伙出來。
　　（外對小生介）慕容老爺，一向不見你了，還認得我們麼？
　　（小生驚介）呀！我是個深山野人，並無相識，與諸公絕不謀面，不要錯認了？
　　（外）不錯不錯！你原任漳南巡道，我是你標下的將官，豈有認錯之理？快不要推辭，隨我到原地方去。
　　（小生背介）被他認出了，這怎麼處？或者朝廷要我，地方官員差他來物色，也不可知：不如說出原情，求他放過了罷。
　　（轉介）你們既然認得，我也不必遮瞞了。只是出山一事，我是斷斷不從的。煩你回復本官，放過了我罷！
　　（外對二卒介）快些下手，不要疏虞。
　　（二卒拿住，上鎖銬介）
　　（小生大驚介）這是甚麼原故？就要我去，也只好敦請出山，豈有用官法拘拿之理？這等胡說，是那個官兒差你來的？
　　（外）奉汀州理刑署兵道事譚老爺的軍令，特來拿你。有憲牌在此，你自己看來。
　　（小生看牌大驚介）呀！果然是他的。我對你講，你那本官與我最相契厚，他未遇之先，夫妻兩口的性命，都是我救活的。為甚麼恩將仇報，竟把「叛犯」二字加起我來？
　　（外）你心上自然明白，何須問我。叫左右帶了竟走，不要理他。
　　（帶走介）
　　（小生）既然如此，待我從家裡過一過。他的夫人現在，你若不信，去問他一聲就是了。
　　（外）你家在那裡？
　　（小生）就在路旁。
　　（外）既然如此，就帶便過一過。
　　（小生）來此已是。娘子，快請譚夫人出來！
　　（旦、老旦同上）何事舂容度，翻成急驟聲。忙移堂上步，去審外來情。——呀！這是怎麼說？他們三個是何等之人，為何沒原沒故鎖住了你？快些講來。
　　（老旦）我知道了。

　　〖風入松〗這歹人應是綠林豪，向山間肆擾。欺負我天高帝遠無伸告，把刑罰將人私拷。這奇橫教他怎熬？我如今沒奈何了，只得拚長跪去求饒。

　　（對眾跪介）大王爺，我丈夫是釣魚之人，穿著一領蓑衣，住著幾間茅屋，並沒有金珠財寶。求你們開天地之心，饒了他罷！
　　（眾）我們奉官差拿人，又不是強盜，怎麼叫起大王來？
　　（旦）你奉那一處的官差？自古道：鋼刀雖快，不斬無罪之人。為甚麼拿起他來？
　　（小生）不奉別人的官差，是你那位有情有義的尊夫，感激我不過，差他來報恩的。多謝！
　　（旦大驚介）豈有此理！
　　（小生）現有牌票，是他親筆標的。（對外介）你與他看一看。
　　（外付牌，旦、老旦同看介）
　　（旦）呀！果然是他親筆。這等說起來，竟不是個人了！（對眾介）有我在這邊，不怕他險到那裡！快些放了，待我去回復他。
　　（外）噫！好大體面，你既是夫人，為甚麼不隨他上任，倒住在反賊家裡？莫說不是，就作是真的，也沒有老爺拿賊，夫人釋放之理。快些起身，不必再講閒話。

　　〖急三槍〗一任你，專房寵，結髮愛；也休想撓國法，代求饒。

　　（旦）「夫妻」二字豈是假得的？你既然不信，連我也帶到那邊，一同審問就是了。
　　（外）這句話還說得有理。既然如此，雇下一隻大船，我們帶了犯人坐在前艙，你同他的妻子住在後艙，一同前去便了。
　　（旦）就是這等。
　　（老旦對旦介）譚大娘，想是我家男子，當初說話之間不曾謹慎，得罪了譚官人，所以公報私仇，想出法來害他，也未見得。全仗你去周全，我夫婦二人的性命，就在你身上了。
　　（旦）決無此事，大娘不必多心。

　　〖前腔〗（老旦）全仗你，赦罪譴，施恩義，前去收雷電，息風波！

　　（旦）他是個有心人，決不做負心之事。我仔細想來，畢竟有個原故！

　　〖風入松〗其中情理太蹊蹺，攪碎柔腸難料。或者是他設計報恩，知道尊夫高尚，不肯出去做官，要學晉文公報德之法：放火燒山，好等介之推出去，也不可知。是便是了，你就要依摹古法將恩報，也須防額爛頭焦。（對小生介）我願你權避火休將木抱，好待他持爵祿報功高。

　　（小生）既然如此，快些料理船隻，即便起身。且看到了那邊，把甚麼官法處我？（歎介）

　　　　　　救虎誰防被虎吞，
　　（老旦）勸君施怨莫施恩。
　　　（旦）焉知不為酬勞計？
　　　　　　奇禍從來是福門。
　　＊＊＊

　　【注①，銬，原書為一「扌州」字，下同】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