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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寡婦設計贅新郎 眾美齊心奪才子(6)


  原來這個新婦並非曹婉淑,另是一位絕色的佳人,年紀只好二八,丰姿綽約,態度翩躚,大有仙子臨凡之意。

  呂哉生不解其故,正要開口問他,不想繡榻之後另有一間暗房,門環響了一下,閃出兩個女子,卻像有些面善的一般。

  正要走去識認,不想房門外又有一個女子喊叫進來,捏了拳頭,要替這新郎打喜。種種怪異之事,教呂哉生應接不暇。

  原來這三位女子不是別人,就是呂哉生的仇家敵國,替他硬主婚姻、強做好事的人。那位新婦就是喬小姐。只因呂哉生做事不密,把曹婉淑贅他為夫,連轎子不教他雇,要迎接上門的話,告訴了朋友。朋友替他漏泄出來,被這三個有心人打聽得明明白白,故此預先賃下一所房屋,定了兩乘轎子。一乘去娶喬小姐,只說是呂哉生的;一乘去接呂哉生,只說是曹婉淑的。都把大塊銀子買囑了轎夫,叫他不要漏泄,把這一對佳人才子騙在一處,硬逼他成親。一來遂了自己的意,二來報了妒婦的仇,叫做「一舉兩得」。

  呂哉生看了新人,正在驚疑之際,又被這三個姊妹從兩處夾攻進來,弄得進退無門,不知從那裡說起。那三個姊妹道:「這一位小姐,是我姊妹三個娶來奉送的。容貌雖不甚佳,還將就看得過;別樣的文字雖做不來,像你袖子裡面緊緊藏著的那樣歪詩,也還做得出幾首。只有一件不中式,你是喜歡骨董的人,偏是破碎傢伙倒用得著,新鮮物件是不要的,所在立定主意,要娶寡婦續弦,不使我們知道。這位小姐是一件簇新的玩器,不曾有人賞鑒過,恐怕你這骨董新郎不大十分中意。古語道得好:『衣不穿新,何由得舊?』求你不要憎嫌,留在身邊,自己用舊了罷。」

  呂哉生被他這些巧話說得滿面羞慚,半句也答應不出,只好賠著笑臉,自家認個不是。那三個姊妹還有許多言語要發洩出來,見他羞得可憐,也就不忍再說。五個人坐在一處,吃了合歡的酒席。這三個姊妹不但把他送歸錦幕,扶上牙床,連那噴香的被窩都替他撒好了,方才去睡。

  呂哉生這一夜本是來尋已放之花,不想逢著未開之蕊,喬小姐那種香豔又是生平不曾受用過的,這番得意的光景,那裡形容得出?只是想到曹婉淑身上,未免有些不安。還想今晚就了這一頭,明日去補那一頭,做個二美兼收,才是他的心事。

  誰想那三個姊妹自他成親之後,就把裡外的門戶重重鎖了,一個閒人也不放進來,一毫信息也不放出去,大家伴住了他,要待一年兩年之後,打聽曹婉淑別嫁了人,方才容他出去。

  卻說曹婉淑那一日打發轎子出門,自家脫去素服,改了豔妝,只等新郎一到,就完親事。不想新郎並不見面,抬了一乘空轎回來,說:「呂相公不在家中,到朋友家吃酒去了,只有一封書劄與一件東西,是他出門的時節留在家中,家中人遞出來的。」曹婉淑聽了這句話,氣得渾身冰冷,心上思量道:「不信有這等異事,揀了好時好日約他來做親,誰想親不來做,反去吃起酒來,難道那一席酒是皇帝的禦宴不成?」此時氣便氣,惱便惱,還有些原諒他,說他畢竟有意外之事,萬不得已之情,決不單為吃酒,這封書定是寫來告限的,要我另揀好日也不可知。

  及至拆開一看,誰想那封書劄倒不是告限,是寫來退親的。

  書裡面的意思,大概是說招親之事,非大丈夫所為,自己還有薄產,足以聊生,不屑靠婦人養活。又有幾句陰諷的話,說他丈夫骸骨未冷,還該再守幾年,即使熬不過,也只該出去嫁人,沒有坐產招夫之理。死者的陰靈,未必不在故土,萬一成親之夜,忽然出現起來,這一夜的枕席之歡就不能夠終局了。

  故此深謀熟慮,不便相從,特地寫書來回絕他,叫他另選才郎,別圖佳會。

  書上的話,說得有文有理,不像這等直致。又說相許一場,忽然謝絕,也覺得難以為情,特寄小物一件,叫他不時佩用,只當自己相隨。書尾後面又夾著半幅詩箋,就是那日相親之時,曹婉淑和他的親筆,割去自己那一首,送來返璧,一來取信於他,二來要示決絕婚姻之意。

  曹婉淑見了,竟像幾十瓢冷水從頭上澆將下來,激得渾身亂抖,又像發擺子的一般,身上冷一陣,熱一陣。思量天地之間,竟有這等刻毒的男子,既說新寡之人,不該就嫁,為甚麼走來相我?既然相中了我,又當面訂了婚議,豈有反悔的道理?

  你既不願招親,當初就該直說,難道你立意要娶我過去,我難道好卻你不成?為甚麼許了入贅,騙人家的轎子上門,使遠近的人都知道了,忽然變起卦來?叫我這張面皮放在那裡?就指定呂哉生的名字,咒駡了一場。又自己悲悲切切,哭個不了。

  那說親的媒婆立在旁邊,替他思想道:「他既然謝絕婚姻,就不該拿東西來送你;既有東西送來,可見還有眷戀之意。何不取出來看看,是件甚麼東西?」曹婉淑道:「也說得是。」

  就把帶回之物取到面前,與他同看。

  原來那件東西是有綿紙封著的,約有二寸多闊,七寸多長。

  又且有棱有角,卻像是個扇匣一般。曹婉淑只道是把扇子,或者另有新詩寫在上面也不可知。

  誰想拆開一看,扇匣倒是個扇匣,只是匣中之物,非扇非詩,出人意料之外。你說是件甚麼東西?有《西江月》一首為證:

  欲號景東人事,雅稱角氏先生。鋤強扶弱有聲名,慣受萎男央倩。
  常伴愁孀怨女,最能醫癢摩疼。保全玉潔與冰情,夜夜何曾孤另。

  曹婉淑見了,羞得滿面通紅,沒有存身之地。連那丫鬟使婢都替他慚愧起來,笑得一聲,就急急的走了開去。

  那媒婆道:「他把這件東西送你,還有個憐孤恤寡之意,或者身子被人纏住,不得過來,先央這位先生替他代職,改日還要來娶你也不可知,等我明日走去問他,且看是甚麼原故?」曹婉淑這一夜心事不佳,難以獨宿,把媒婆留在家中,相伴了一夜。第二日起來,就央他去見呂哉生,討個悔親的來歷。

  只見媒婆去了兩日,不見回音,直到第三日走來,問他就裡,他說:「呂哉生並不見面,連自己的家人也不知他去向,只說他在妓婦家中;及至走去打探。連那三個妓婦也不知那裡去了。」

  曹婉淑道:「這等說起來,那一個男子與三個婦人畢竟同在一處,只要訪得著婦人,就曉得男子的下落了。還央你去打聽打聽。」那媒婆又去訪問幾日,不見一毫蹤影,只得丟過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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