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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寡婦設計贅新郎 眾美齊心奪才子(5)


  誰想曹婉淑這頭親事還不曾起影,就預先吃起醋來,把眉頭蹙了幾蹙,想出一個主意。對媒婆道:「既然如此,這頭親事不是上門去說得的了,須要在別處候他。就是遇見之時,也不要把這頭親事突然說起,須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然後說到我身上,他方才肯做。一有應承之意,就領他來相親,無論成不成,都有媒錢謝你。」媒婆答應了去,果然依計而行。立在太學門前,見呂哉生走過,問他跟隨的人道:「這位郎君莫非就是呂相公麼?」跟隨的人道:「正是,你問他怎的?」媒婆道:「前日院子裡三位姑娘,央我尋一頭親事,說是娶與呂相公的,如今有了一頭,正打點去說,故此要認一認,日後好來領賞。」

  呂哉生聽見,就回轉頭來對他道:「只怕所說的親事未必中意。」媒婆道:「他出的題目是極容易的,有甚麼不中意?」呂哉生道:「他出甚麼題目與你?」媒婆道:「他說只要二三分姿色的,若還十分標緻就不要了,這樣女子怕尋不出?」呂哉生聽了這一句,正合著自己的疑心,就變起色來道:「原來如此,這等你不要理他。若有十分姿色的,你便來講;就是九分九厘,我也不做,不要枉費了精神。」媒婆道:「相公若要好的,莫說十分,就是二十分的也有,只是那三位姑娘立定了主意,只怕你拗他不過。」呂哉生道:「他又不是我的親人,那裡有得與他做主?」

  媒婆道:「既然如此,眼面前就有一個,何不去相一相?」呂哉生道:「住在那裡?」媒婆指了曹家道:「就在這裡面。」呂哉生往常走過,看見這分人家有個絕色的女子,只說是有丈夫的,所以不想去做,如今聽了這一句,就不覺高興起來,盤問他的來歷。媒婆把少年喪夫,將要改醮的話說了一遍,呂哉生歡喜不了,就叫媒婆進去知會,自己隨後去相親。

  只見曹婉淑淡妝素服,風致嫣然,沒有一毫脂香粉氣。媒婆要替他賣弄溫柔,不但渾身肌體憑他相驗,連那三寸金蓮也替他高高擎起,並那一撚腰肢都把手去抱過,要見他細得可憐。

  又取出筆硯詩箋,叫呂哉生出題面試。呂哉生先賦一絕,要他依韻和來,其詩雲:

  自是瓊花種,還須著意栽。
  今宵歸別業,先築避風台。

  曹婉淑不假思索,就提起筆來,和一首在後面道:有意憐春色,還須獨榭栽。

  靈和宮畔柳,豈屑並章台?呂哉生見了,十分嘆服,說謝家詠雪之才,不過如此。只怪他醋意太重,知道是媒婆告訴他的,就一味模糊讚賞,不說他所以然的妙處。當面就定了婚議,只等選期下聘,擇日完婚。

  曹婉淑恐怕那三個妓女與他相處在先,嫁去之後,一時不能杜絕,定有幾場氣啕,要想居重馭輕,又且以靜待動,就叫媒婆傳話,說自家頗有積蓄,盡夠贍養終身,不過為無人倚靠,要招個男子做主,須是男子棄了家室過來就他,自己不肯挾貲往嫁。呂哉生也慮做親之日,那三個姊妹必來聒噪,肚裡思量,正要尋個避秦之地,不想他這句話巧中機謀,就欣然應允。

  曹婉淑要賣弄家私,不但聘禮不要他出,鋪陳不要他辦,連接他上門的轎子也是自家的,索性賠錢到底,不要他破費半文,使那三個妓婦知道,說呂哉生的身子只當賣與他的一般,不好走來爭論。

  呂哉生的身子也是賣與婦人慣的,就是自己倒做新人,坐了花花轎子嫁到他家去,也不是甚麼奇事,就滿口應承,袖了詩箋而去。

  卻說那三個姊妹定了喬小姐,正要替他擇吉完姻,不想聽見風聲,知道呂哉生瞞著自己,做成了一頭親事,心下十分驚恐。

  起先還在疑信之間,一日呂哉生脫下衣服,這三個姊妹拿去漿洗,忽然在袖子裡面抖出一幅詩箋,展開一看,竟是婦人與男子親口訂婚之詞,大家就動了公憤,要與呂哉生為難起來。

  說前面一首是他的親筆,後面一首,分明是婦人要嫁他,不屑與我們並處,要他拒絕我們,獨娶他一人之意,這個淫婦不曾進門,就這般放肆,成親以後的光景不問而可知了。此時若不阻他,明日娶了回來,如何了得?

  正要打點出兵,內中有個知事的道:「他的親事既然做成了,我們空做冤家,料想沒有退親之理,不如且藏在胸中,隱而不發,使他不防備我,大家用心去打聽,看他聘的是那一家,揀的是那一日,要在何處成親,大家搜索枯腸,想個計較出來,與那不賢之婦鬥一鬥聰明,顯一顯本事,且看那個的手段高強。如今這兩頭親事都是翻悔不得的了,為今之計,只有搶先的一著。倘若預先弄得他成親,等喬小姐占了坐位,就是娶了他來,也與我們一樣做小,不怕他強到那裡去;若還正事不做,去討那口上的便宜,萬一他使起性來,斷然不容我們做主,那位喬小姐叫他如何著落,難道好娶在我們家裡,與他一同接客不成?」那兩個道:「極說得是。」就一味撒漫,不惜銀子,各處央人伺察他。

  卻說呂哉生選定吉日,叫媒婆知會過了,自己度日如年,盼不到那個日子。一心要見新人,把這三個舊交當了仇家敵國,恨不得早離一刻也是好的。

  及至到了成親之日,脫去舊衣,換了新服,坐在家中,只等轎子來接。

  那三個姊妹自從聞信之後,大家跟定呂哉生,一刻也不離,惟恐他要背夫逃走。及至到了這一日,不知甚麼原故,反寬宏大量起來,只留一個沒氣性的與他做伴,那兩個涵養不足的,反飄然去了。

  呂哉生與他坐了一會,只見轎子來到門前,就只說朋友相招,要拂袖而去,那個姊妹也並不稽查,憑他上轎。呂哉生出了大門,就放下這頭心事,一心想著做親,不管東南西北,隨著那兩個轎夫抬著徑走。

  及至抬進大門,走出轎子,把光景一看,誰想不是前日的所在,另是一分人家,就疑心起來,問轎夫道:「這是那裡?為甚麼不到曹家去,把我抬到這邊來?」轎夫道:「曹家娘子說,他那所房子是前夫物故的所在,不十分吉利,要另在一處成親。這座房子也是他自己的,請相公先來等候,他的轎子隨後就到了。」

  呂哉生見他說得近理,就不十分疑惑,獨自一個坐了一會,忽然聽見鼓樂之聲,從遠而近,漸漸響到門前。呂哉生心上又有些疑惑起來,思量孀婦再醮,沒有吹打出門之理,況且又不是別人娶他,難道自己叫了吹手,迎著自己去嫁人不成?及至新婦出了轎子,走到面前,見他一般戴了方巾,穿了團襖,與處女出嫁無異。新人面上是有珠簾蓋著的,呂哉生看不分明,未知是與不是,只得隨了儐相的口,叫拜就拜,叫興就興,行了成親的大禮,同入繡房之中,又對坐一會,然後替他除去方巾,把面容仔細一看,就大驚大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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