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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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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會齊侯,伐萊。公至自伐萊,大旱 人君以不義勞民為可危,故天應之災為可懼。甚矣乖氣之能致異也!魯之宣公,以篡得國,故屈己以事齊,今又勞民以會齊而伐萊,天何義乎!公既告至,而國內大旱,庸非嗟怨之氣上感於天而致之乎?《春秋》書「伐」、書「至」於上,以著宣公之罪;繼書「大旱」於下,以見天道之應不可誣也。 嘗謂善惡之事作於下,而災祥之應見於上,此天人相與之至理也。是故僖公以務農重穀為事,而三時之不雨,不足以為其害;莊公以峻宇雕牆為務,而一時之不雨,即可以為之憂。天之於人,各以類應,其可忽哉!今宣公之得國,既獲罪於天矣,況於即位以來,煩其兵役,瀆其交際,虛內事外,而不恤其民乎?則天降之災,宜矣。齊為不道,狡焉思啟封疆,故為伐萊之舉,其所以召兵于魯者,恃其有援立之私恩也。宣自會于平州以後,奴役于齊非一日矣。今又動魯國之眾,往為之役,以伐無罪之萊,外結釁於遠人,而賈怨于百姓,則是行也,甯不危哉?幸而得歸,反行飲至以告於先君之廟,甚哉其怙惡也!軍旅之後,必有凶年。蓋其愁歎之聲、怨憤之氣上徹於天,而戾氣為之應乎。是故伐萊方至,旱暵已作。旱而曰「大」,必至於滌滌山川而不可沮,非真僖、文不雨之比也。《春秋》以「大旱」書者,抑旱而不雩耶,是無憂國恤民之心也;雩而不雨耶,是見棄於天矣。宣公造惡不悛,而流毒于其國若是哉!聖人比而書之,所以哀魯國之民也。雖然,宣之虐用其民,不特此也。伐莒取向,伐邾取繹,改助法而用稅,非一事矣。 天之示變,亦不特此也。螽之見《經》者三,饑之見《經》者二,至於大水蝝生,亦非一端矣。《春秋》備書於《經》,然則為君而不仁不義者,亦可警矣。故曰「天災流行,必不於有道之國」,豈不信哉! ◇鄭伐許。鄭伯伐許 諸侯之陵虐小國,《春秋》狄之於前,而爵之於後,皆以著其惡也。 夫《春秋》之法,有加貶而後見其罪者,有直書而罪自見者。惟明乎屬詞比事之意,斯得之矣。鄭人為許之小弱也,每肆暴以伐之,皆罪矣。故我成公之三年,書「鄭伐許」,以其一歲而再動干戈,為惡已甚,故稱國以狄之,所謂加貶以見其罪者也。及其明年,襄卒而悼立矣,喪未逾年,而複伐許,其惡非不甚也,然自「鄭伯」而不貶,所謂直書而罪自見。經之書爵,又見其釋服從戎,有忘親之罪焉。由此觀之,《春秋》之法可知矣。 嗚呼!王澤竭,伯功淺,小國之迫於大國,《春秋》深傷之也。許以太嶽之胤,密邇于鄭,鄭莊怙其詐力,托為鬼神不逞之詞,入其國而披其地,其所以不遂殄其宗祀者,東遷之初,尚以滅國為重事,故未敢蒙首惡之名。然而竄逐其君,置許叔于東偏,而公孫獲處其西,制其死生之命,雖有存許之名,亦何異於滅乎?其後許叔因亂竊入,未幾而齊伯興,故得保其遺祀,以俟他日。鄭人蓋以許為俘邑久矣,特畏大國而未得逞其志耳。以義言之,許者,先王所封之國,鄭安得而虐之哉?今鄭襄既背中國而事楚,遂藉強夷之勢,肆虎狼之心,一歲之間,再加兵于許國。不思己之見陵于晉、楚者,亦惟國小而弱之故,可不自反而以是施於蕞爾之男邦乎?是與夷狄之所行無以異矣。《春秋》狄之,所以誅其不仁之心也。襄公既沒,悼公所宜改惡從善以自新也,奈何父喪甫葬,遂以吉禮從金革之事,以肆其毒于許。夫許之與鄭,非有不共戴天之仇,何至伐之若是亟哉?忘喪非禮,陵弱不仁,幹大國之怒不智。卒之交訟楚庭,以中國之君,而聽于夷狄之大夫,然則鄭伯之自伐亦甚矣!《春秋》於襄之伐許,雖書之于公子去疾帥師伐許之後,而其惡未著,故必貶之而後見。若夫悼之伐許,則上書「葬鄭襄公」,而繼之以「鄭伯伐許」,則其罪已明,不必貶矣。故曰惟明於屬詞比事之義,斯得之矣。 大抵《春秋》之法,既貶則多從同。是故晉之伐鮮虞也,既於昭公之十二年狄之矣;至於十有五年荀吳之伐,則直書之。蓋與「鄭伐許」、「鄭伯伐許」之書法同矣。雖然,許獨無可議者乎?苟能修德行仁,以保其國,何畏乎一鄭?而乃恃楚以為安,他日楚有亡郢之禍,而鄭遂有滅許之師,而、葉夷、白羽、容城之遷,俱無益焉。嗚呼!觀遠臣以其所主,棄中華之禮義而附夷以為安,夫何社稷之能守哉! ◇陳侯使袁僑如會。陳人圍頓,陳侯逃歸 二國背夷以即夏,乃不量力而陵小國,又不守義而叛伯主,此《春秋》之所惜也。夫為國以禮,其可不慎而輕舉哉? 陳之成公,背楚從晉,而使袁僑聽命於雞澤之會,可謂知所向矣。至於哀公,乃興圍頓之師,以挑楚人之怒。及夫於絜有會,諸侯方急於陳,而又效匹夫之事,脫身以逃,則其舉不中禮甚矣。是故書「陳侯使袁僑如會」,見其背楚而從晉也;「陳人圍頓」,見其無故而怒楚也;「陳侯逃歸」,則又背晉而從楚矣。五歲之間,一來一往,君子蓋有取于成而深不滿於哀焉。是故「袁僑如會」而稱「陳侯」之「使」,致其志也;「圍頓」而稱「人」,貶也;逃義曰「逃」,逃者,匹夫之事也。由此觀之,予奪見矣。嗚呼!陳以有虞之裔,列在三恪,雖其國邇于楚,然春秋之初,楚患已及蔡、鄭,猶未至於陳也。齊桓之伯,陳無事於四鄰,故獨倚齊以為安。桓公即世,穆公首生厲階,以倡于齊之歃,則延盜入室,職陳之由。由是而取焦夷,由是而圍宛丘,則陳實自取之耳。尚賴晉文之興,而踐土如會,得以自拔於蠻夷之汙。不幸而有靈公之禍,中國無伯,而陳遂專屬楚,亦可哀已!今也晉悼複文襄之業,實中國之大幸矣。陳侯厭楚之暴,而幡然改轍,雖不能躬來聽命於壇玷之間,而袁僑之使,亦足見其向華之實。以二十餘年服楚之國,一旦不召而來,《春秋》能不與其出幽谷而遷喬木乎?彼楚也怒陳背己,則未敢聲兵來伐,而姑使頓間陳者,何耶?侵欲之暴,其曲在己,故未有詞以加陳也。為陳計者,修明德政,堅事伯主而睦四鄰,蕞爾之頓,亦何以伺其隙哉?不知自反,而肆其兵威以圍頓,不思頓小於陳,而陳小於楚,頓固非我敵也,而我豈楚敵哉?昔在穆公,嘗以頓故,受得臣之圍矣。今而圍頓,無乃履其覆轍乎?遂使楚人得以有詞於我,而陳國從此不遑寧處。伐而繼之以圍,陳雖噬臍,亦知無及。然當是時,晉君方明,諸侯聽命,始之以戍,而繼之以救,未嘗頃刻而忘陳也。今又合諸侯于絜,亦惟以陳之故,苟能完守以老楚,仗信以待晉,猶可為也。奈何以千乘之君,效匹夫之舉,背先君之成德,棄儀衛而逃奔,是下喬木而入幽谷,其父柝薪,其子弗克荷負。《春秋》至是不得而不責之矣。 蓋嘗論之,春秋之時,陳與蔡、鄭皆困于楚之國也,而其受患之故,多在於不量力以召侮。是故鄭之見伐,始于侵蔡;而蔡之被圍,由於滅沈:不思小國之見陵於我,亦猶我之見陵于楚也。惟不能推己及人,以至於此。是故陳人圍頓,獨加貶焉。蓋圍國,非將卑師少所能辦,而書「人」焉,其貶明矣。雖然,晉之與楚爭者,陳與鄭也。自于絜以後,而陳遂終於從楚,悼公之志,蓋自以得鄭為足矣。晉人曰:有陳非吾事也,無之而後可。魯人曰:陳不服于楚必亡。論而至此,則陳之不能自拔為可矜,而不能拔陳于楚,則亦伯者之罪也。 ◇城費。叔弓帥師圍費 大夫役民,以強私家,而無以制陪臣之橫,可見其出乎爾者之反乎爾也。甚矣上行下效之捷於影響也!季孫宿為政于魯,無故役民以城費,不過欲強其私邑以弱公室也。豈意至於意如,而南蒯據之以叛;叔弓帥師圍之,有如敵國;其效豈不深切著明矣乎?君子曰:「所惡于下,毋以事上;所惡于上,毋以使下。」觀季孫之所為,亦可為不能事君者之戒矣。 夫先王之制:大都不過三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所以示強幹弱枝之道而弭亂之所由生也。昔者季友受費于僖公,至是九十年矣,未嘗有疆場之虞也。無故役民以城之,且當農事方殷之月,何其急耶!是季孫宿之欲斫喪公室,惟恐其弗及也。是故乘叔仲之媚己,而興版築之功。君且不顧,于民何有哉!一旦百雉之城溥彼東土,而龜蒙之景如兩國焉。由是而三分公室有其一,由是而四分公室有其二,惟其所欲而為之,夫孰得而制之哉?而不思南氏之世為費宰,亦猶季氏之世為魯卿也;彼南蒯之欲出季孫,亦猶季孫之欲僭其君也。叔弓以國卿,動魯國之眾,環而攻之,則向日之溝池雉堞,反為他人之守,亦獨何哉?出乎己者之反乎己,不可誣也。《春秋》書「城費」於襄公之時,而又書「圍費」於昭公之世,所謂屬詞比事,原始可以知其終矣。故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夫三桓實分公室,而子孫以微,何耶?下陵上替,雖令不從,此其效也。或曰:「《春秋》不登叛人,南蒯以費叛,而不正其罪,何也?」曰:「謂《春秋》法不書內叛,但書圍,則叛可知。此胡氏之說,其或有未盡歟。按《左氏》,南蒯請子仲吾出季氏,而歸其邑于公子,更其位。我以費為公臣,則蒯之叛,叛季氏也,非叛公也。季氏無君之人,安得以叛名蒯?《春秋》亦安得以叛討夫謀去意如者哉!不然,公山弗狃以費畔,召孔子而子欲往,何耶?」 ◇公至自晉,晉侯使士來聘,杞伯來朝,邾子來朝,築郎囿 交情睦於外而逸樂肆於內,觀《春秋》比事之書,可以知望國之所以衰矣。 夫國家閒暇,乃修明政刑之時,而勞民以自奉,則豈君人之道哉?成公之末年,至自朝晉,而晉侯即使士丐來聘,大國睦矣;既而杞伯、邾子相繼來朝,小國睦矣。四鄰和睦,國家無故,不於此時立政立事,以新其國,乃役民以築鹿囿,夫何為哉!君子以是知成公之終於不振而已矣。嘗觀成公在位十有八年之間,國內多故甚矣。方其即位之未幾也,赤棘有盟,而東虐于齊;戰韓幸勝,而南辱于楚。比年朝晉,而汶陽之田終失于韓穿之言;僕僕從役,而沙隨之會又中於僑如之譖。會葬而見止,來聘而及盟。其所以困心衡慮者,亦雲至矣,何獨無憤悱自強之心乎?幸而晉悼新立,矯厲公之虐政,複文襄之故業,推親親之心以仁我,是以公之如晉,至不暖席,而士丐之聘,踵及魯庭。以伯主之尊,報禮于魯惟恐或後,晉之待魯,非複昔日比矣。於是杞伯、邾子之朝,項領相望。自吳伐郯之歲曹伯來朝之後,諸侯不至魯庭者十年,謂魯之不見重於大國也。今而驟來,庸非為晉重魯之故歟?大國來聘而小國來朝,公之困辱,至此可少殺乎,則當居安思危,鑒已往之不逮,圖將來之日新,明德修政,懷保小民,維其時矣。不此之圖,而盤樂傲怠,如恐不及,當農事之方殷,役丘民以築囿。囿曰鹿囿者,養鹿之所也。虞山藪之利,以奉耳目之娛,而不知國政已落三家之手,雖有台池苑囿,其能獨樂之哉?《春秋》比而書之,義自見矣。厥後昭公之即位也,魯亦未有事也。七年而公如楚,八年而叔弓如晉,九年而仲孫如齊,大國睦矣,而郎囿築焉,無乃效成公之尤乎?《詩》曰:「且以喜樂,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築囿未幾,而周公之魯為季孫之魯矣。他日定公亦築蛇淵之囿於墮三都之日,卒使聖人去魯,而一變至道之國,終分崩離析而不能守。叔孫有言曰:無囿猶可,無民何為?而魯之諸君不悟也,哀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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