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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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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月忽難明德江浙府總管謝病去官序 余昔宦游高安,高安與臨江鄰,臨江故多虎狼之卒,凡居城郭者,非素良家,鹹執鞭以為業。根據蔓附,累數百千輩,以鷹犬於府縣。民有忤其一,必中以奇禍。官斥弗任,則群構而排去之。獄訟興滅,一自其喜怒。有訴於官,非其徒為之所,雖直必曲;獲其助者,反是。百姓側足畏避,號曰「笳鼓」。人莫解其意,或曰:「謂其部黨眾而心力齊也。」余每聞而切齒焉,無能如之何也。 會朝議以蒙古色目氏參佐簿書曹官,於是江浙行省掾史月忽難公獲選,為臨江路經歷。下車,訪民瘼,按宿獄。凡壅滯不決者,皆笳鼓之徒為之。督所屬逮捕,窮其奸狀,而上下夾為覆冒。公執正議愈奮,曰:「吾誓不與鼠子俱立於此!」眾不能沮,於是事露者伏其辜,餘黨悉斂跡退散。農民入城市,相謂曰:「微經歷,我與爾敢來此乎!」予聞甚喜,且慶朝廷之用得其人也。後數歲,乃識公于京師。公時奉使自湖廣還,民譽獨籍籍,予又為大喜。 至正己醜,公為江浙財賦副總管,因得相與為文字交。公素有足疾,辛卯六月以病去,薦紳之士咸祖送北門外。酒酣,有起而歌者曰:「湛盧可以斷犀,而以之割雞;隋珠可以照車,而以之彈烏。籲嗟兮!吾安所如!」客有和之曰:「松柏在山兮,匠石求之;夜光在璞兮,卞和識之;物固有遇兮,遇當有時。」因相顧大笑,賦詩為別,而劉基序焉。 ◇章秀才觀海集序 桐江章正則好學能詩文,名其集曰《觀海》,予覽而大其志。 夫志,道之正也。立乎其大,而小者不遺焉,斯得之矣。是故天下惟海為大,求其大而不於海,非知大者也。故錡釜之型,不鑄鼎鼐;藿菽之實,不生松柏。無他,先居乎其小也。是故知海,斯知學矣。今夫海之為物,浮天地,納日月,汗漫八極,人見其大也。曷致哉?鯨龍蝦蟹,無不有也;江河溝瀆,無不收也。動之不知其所為,流之不知其所歸。變幻倏忽,遝冥莫測。觀海者,知海之所以大乎,則其造也不可量矣。 予既嘉章子之志,故為序以勉之。 ◇送海甯張知州滿任去官序 至正辛卯夏五月,劉顯仁自海寧來,致其友賈希賢之言曰:「海寧瀕海,為斥鹵地,民勤而貧,吏肆而嚚,積有日矣。自我知州張侯來,鄉不見吏,卒易其業,田疇屢豐,旅葆不劄,庭不宿訟,囚無留獄,租賦時集,木索不用,嘩訐之聲,化為弦誦。大民儒儒,小民愉愉,朝出暮歸,謳歌滿途。三歲之間,洋洋乎裡閭不知時節之我徂。今且代去,欲留之,不可得也。請為言以餞之。」予聞而歎曰:「美哉張侯!」 今之為人牧,已代而使人思之者,鮮矣哉!居於位則畏其威,且滿則相視如途人。甚則排而去之,惟恐其弗亟也。間有欲之者,非素所昵愛,則為卒若吏,於民無與焉。夫設官所以為民也。官為父母,民為子。為父母而使其子不我愛,亦獨何哉!故善為官者,猶農夫之善為田也,嘉穀以為親,稂莠以為仇。是故獲乎吏卒者,必不獲乎民;獲乎強暴者,必不獲乎善人。今張侯能使民惜其去,而希賢又為善士,興義學以淑鄉里,其所慕尤不苟。仲尼曰:「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張侯有焉! 予雅知劉君,其言必信而有征也,是為序。 ◇槐陰讀書圖序 《槐陰讀書圖》者,嘉興吳仲圭所為姑蘇王行道作也。王氏之先,有植三槐於庭,而期其後必為三公者,後果如其言,為宋賢相。今仲圭之作此也,其將勖行道以力學,而履前人之發也乎?夫盛德大業,有志者成之。聖賢與我皆人也,企斯及之矣。故與人交,必常有所勖者,朋友之盛心也。觀聽動息,凡有所接,必使可以有所警者,進修之善道也。然則斯圖豈玩好之雲乎!雖然,吾願益有以勖之。 夫王氏之先,所以致位宰相者,抑由乎槐耶非與?植柏于大別而冀似禹,求南國之棠而憩焉,曰吾以繼召伯也,可乎哉?晉公之行事,載在史官。若三槐者,蘇子所謂德之符也。思其人,象其德,今之槐猶昔之槐也,不然,彼園之檀,其下維穀而已矣。吾子勖之,使後人之慕此圖,如今人之慕三槐,則偉矣。於是乎言。 ◇送海甯尹知州之官序 國家憐黔首之未寧,乃大選守令,以熙庶績,非名實素聞於上下者弗任,且以六事考核其殿最,責至重也。東平尹希善由余杭主簿、江浙行省掾史、遂昌、宣城縣尹、溫台海道千戶,皆能其職,故得舉為海寧知州。將之官,相與交遊者鹹為詩以餞之,而屬其序於予。予惟今之人類多喜諛,心竊非之。夫求言於人而得諛,不如勿求;與人言而進以諛,是不以賢人君子待其人,不恭莫大焉。故願獻其規,而不以頌。 今天下乂安,而盜賊奸宄,竊發不禁,何哉?為守令者非其人耳。天子有民,不能遍治,故托之守令。故守令謂之民牧。夫牧也者,受人之牛羊而牧之,必為之豐其水草,適其寢訛,去其瘯蠡,驅其豺狼,然後物生遂而牧之道得矣。是故悍卒猾吏,民虎狼也;苛徭橫斂,民瘯蠡也。虎狼不屏,瘯蠡日生,寢訛失時,水草乏絕,則亦日就死亡而已矣,惡在其為牧也?夫好安樂而惡憂患,人情同之。盜賊之刑,自死而族,人豈願為之哉?必有大不得已,然後寧蹈不測,以苟旦夕之命。誠能順而撫之,吾未見其弗寧也。 海寧為瀕海邑,民勞而貧久矣。孟子曰:『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於今之時,抑亦可以謂之易而非難矣。行矣尹侯!國家之寄,朋友之祝,百姓之望,皆於是乎在。他日惠政之碑,又當為君書也。 ◇送柯上人遠遊詩序 古之人有違其家而游四方者,何哉?孔、孟志於道,儀、秦志于利,司馬子長志于文:其所志不同,而欲行其志也則同。墨子之道,異乎聖人,而走不黔突,無亦欲以其所得乎師者傳之於人與?是皆有所為而為也。 浮屠柯上人者,予之同邑人也,客游於淨慈。淨慈之主者,舉以任其寺之事,善焉。於是群寺之聞上人名者,競舉以為其住持,上其名於宣政院。會他僧有以賄求住持者,事聞院官,院官怒,並其餘悉罷之,上人遂拂衣游金陵。且溯大江,觀衡湘、陵巴漢,沔秦隴,北覲天都,至於五台,略恒碣而歸。將行,過餘求言焉。 夫上人,方外人也,固不以利役其身,而為文又非所嗜好,抑將學孔孟與?則上人墨氏徒也。今浮屠之道大行于世,金碧焜耀彌天下,貝葉之書家畜而人誦之,不必走四方以施教,則又異乎墨子者矣。予又何言以贈之哉?予蓋因是而重有所感矣。今之為士者,欲游四方,行李之往來,豐則患于盜賊,約則患於資糧之乏,裘馬之敝,當何所取給哉?獨浮屠以其徒為一體,所至則如歸焉。窮山際海,何往而不可也。然則上人之遊,維其時矣。予學孔氏者也,不能作浮屠語,故以是為贈雲。 ◇竹川上人集韻序 昔邵子以音聲窮天地事物之變,莫能逃其情焉。邵子沒,雖有書,不得其傳。故有能言而莫精其義者,則於聲之輕重清濁,且不能辨,尚何望其造前人之微妙也哉! 余初來杭時,識竹川上人于祥符戒壇寺,見其為歌詩,清越有理致,遂相與往來。因語及聲音之學,而出其所為書,則集凡天下之音聲,比其開發收閉之類,而各使相從,凡有聲而無字者,鹹切而注之,審音以知字,因母以識子,如指其掌也。予問之曰:「師其精于邵子之術乎?」則笑而不應。 餘嘗思浮屠氏離世絕俗,而自外乎人群以為高也。近世之業之者異焉,以浮屠居其身,而其營營汲汲,每生死利欲,殆有甚於俗之人,蓋舉天下皆若是矣。今上人為浮屠而志於儒,不泯於流俗,而著書以為樂。年已老而愈不倦,是豈可以常人目之哉!自古有避世之士,非一途矣。晨門荷蕢,偶耕賣藥,亦各隨其所處,以求其志。若上人者,其避世之徒歟!其書之蘊,予不能知,而其人則予深知之矣。是為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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