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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五 年譜


  ▼李太白年譜

  據太白詩文,自述,系出隴西漢將軍李廣後〔見《贈張相鎬》詩〕,于涼武昭王為九世孫。當隋之末,其先世以事徙西域,隱易姓名,故唐興以來,漏於屬籍。至武后時,子孫始還內地,於蜀之綿州家焉。因逋其邑,遂以「客」為名,即太白父也。

  〔李陽冰《草堂集序》曰:「李白,隴西成紀人,涼武昭王暠九世孫。蟬聯珪組,世為顯著。中葉非罪,謫居條支,易姓與名,累世不大曜。神龍之初,逃歸於蜀,複指李樹而生伯揚。」范傳正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曰:「其先隴西成紀人。公之孫女于箱篋中得公之子伯禽手疏十數行,紙壞字缺,不能詳備。約而計之,涼武昭王九代孫也。隋末多難,一房被竄于碎葉,流離散落,隱易姓名,故自國朝以來,漏於屬籍。神龍初,潛還廣漢,因僑為郡人。父客以逋其邑,遂以客為名,高臥雲林,不求祿仕。」按陽冰序乃太白在時所作,所述家世必由於太白自言。傳正碑據太白之子所手疏,二文序述無有異詞,此其可信而無疑者也。〕

  〔《新唐書》李白本傳曰:「李白,興聖皇帝九世孫。其先隋末以罪徙西域,神龍初遁還,客巴西。」蓋本二文以為依據也。太白之為蜀人,固彰彰矣。魏顥李翰林集序亦曰:「白本隴西,乃放形,因家於綿。」劉全白翰林學士李君碣記云:「君廣漢人。」其說皆仝。是知世謂太白為隴西成紀人者,本其先世族望而言也。或謂蜀人,或謂綿州,或曰巴西,或曰廣漢,皆指其生長之地,或據當時之名,或援前古之名,而互言之也。至若杜子美、元微之稱為山東李白,則又因其流寓之地而言之也。《舊唐書》竟以白為山東人,且雲父為任城尉,因家焉,與諸說獨異。《南部新書》云:「李白,山東人,父為任城尉,因家焉。少與魯人隱徂徠山,號竹溪六逸。」俗稱蜀人,非也。今任城令廳有白之詞尚存,蓋仍舊史之誤而雲耳,不可信也。〕

  〖傳疑〗

  《輿地廣記》曰:「綿州彰明縣有唐李白碑。白之先世嘗流雋州,其後內移,白生於此縣。」杜詩補遺曰:範傳正《李白新墓碑》云:「白本宗室子,厥先避仇,客居蜀之彰明,太白生焉。彰明,綿州之屬邑,有大小康山,白讀書于大康山,有讀書堂尚存,其宅在清廉鄉。」

  〔洪邁《容齋續筆》曰:杜子美贈李太白詩:「『康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說者以為即廬山也。」吳曾能改齋漫錄內辨誤一卷,正辨是事,引杜田杜詩補遺云:「範傳正李白新墓碑云:『白本宗室子,厥先避仇,客居蜀之彰明,太白生焉。彰明,綿州之屬邑,有大小康山,白讀書于大康山,有讀書堂尚存。其宅在清廉鄉,後廢為僧房,稱隴西院,蓋以太白得名。院有太白像』。吳君以是證杜句,知康山在蜀,非廬山也。」予按當塗所刊太白集,其首載新墓碑,宣、歙、池等州觀察使範傳正撰,凡千五百余字,初無補遺所紀七十餘言,豈非好事者偽為此書,如開元遺事之類,以附會杜老之詩耶?歐陽氏《輿地廣記》云:「彰明有李白碑,白生於此縣。」蓋亦相傳之誤,當以範碑「為證。」〕

  《方輿勝覽》:李陽冰《草堂集序》:「李白,興聖皇帝之九世孫,其先以罪謫居條支,神龍之始,逃歸於蜀之昌明。」〔今本李陽冰《草堂集序》無「昌明」字。〕

  按彰明縣自先天以前止曰隆昌,後避玄宗諱,始曰昌明,五代時改曰彰明。《楊升庵文集》引《成都古今記》云:「李白生於彰明之青蓮鄉。

  唐長安元年辛醜〔即武后之大足元年也,十月始改長安。〕

  太白生

  〔舊譜起於聖曆二年己亥,雲白生於是年。按曾鞏序,享年六十四。李陽冰序載白卒于寶應元年十一月,自寶應元年逆數六十四年,乃聖曆二年也。薛氏據之,故曰白生於是年。然李華作太白墓誌曰「年六十二」,則應生於長安元年。以代宋中丞自薦表核之,表作於至德二載丁酉,時年五十有七,合之長安元年為是。若生聖曆二年,則當雲五十有九矣。自當以表為正,故訂以長安元年為太白始生之歲。又按李陽冰序云:「神龍之始,逃歸於蜀,複指李樹而生伯陽。」範傳正《墓碑》云:「神龍初,潛還廣漢。」今以李志、曾序參互考之,神龍改元,太白已數歲,豈神龍之年號乃神功之訛,抑太白之生在未家廣漢之前歟?〕

  驚姜之夕,長庚入夢,故名白,以「太白」字之。若「青蓮居士、酒仙翁」,又其所自號者。

  〔青蓮居士,見答湖州迦葉司馬詩及答僧中孚贈仙人掌茶詩序。青蓮花出西竺,梵語謂之優缽羅花,清淨香潔,不染纖塵。太白自號,疑取此義。眉公秘笈謂其生於彰明之青蓮鄉,故號青蓮。按青蓮鄉在綿州舊彰明縣內,彰明遺事原作「清廉鄉」,疑後人因太白生於此,故易其字作青蓮耳。謂太白因此而取號,恐未是。酒仙翁,見送權十一序。〕

  長安二年壬寅
  長安三年癸卯
  長安四年甲辰

  神龍元年乙巳〔是年,中宗複位。〕

  太白年五歲,能誦六甲。

  神龍二年丙午

  景龍元年丁未〔即神龍三年。九月改元景龍。〕

  景龍二年戊申
  景龍三年己酉

  景雲元年庚戌〔即景龍四年。六月改元。唐隆睿宗即位,七月改元景雲。〕

  太白年十歲,通詩書,觀百家。

  景雲二年辛亥

  先天元年壬子〔是年正月改元太極,五月改元延和,八月玄宗即位,始改先天。〕

  開元元年癸醜〔即先天二年,十二月始改開元。〕

  〖附考〗

  舊譜開元元年十月甲辰,帝獵渭川。有《大獵賦》。

  〔按賦序但雲「以孟冬十月大獵于秦」,而不書年分。考《通鑒》,先天元年十月癸卯,上幸新豐,獵於驪山之下。開元元年十月甲辰,獵於渭川。八年十月壬午,畋於下邽,十月而獵于秦地。凡三見。舊譜竟屬之癸醜歲者,大約以太白生於聖曆二年,至是合十有五歲,因「十五觀奇書,作賦淩相如」一詩而附會其說。若以太白生自長安元年數之,至是始十有三歲耳,恐未是。〕

  開元二年甲寅

  開元三年乙卯

  太白年十五,上韓荊州書云:「十五好劍術,遍幹諸侯。」贈張相鎬詩云:「十五觀奇書,作賦淩相如。」

  〔按太白明堂賦序曆溯天皇、天后、中宗而不及睿宗,則是賦之作不特在未改乾元殿之先,並在睿宗未崩之先矣。考睿宗之崩在開元四年六月,制改明堂為乾元殿在開元五年七月,賦之作應在三四年間,豈所謂「十五觀奇書,作賦淩相如」者,即是明堂一賦歟?〕

  開元四年丙辰
  開元五年丁已
  開元六年戊午
  開元七年已未

  開元八年庚申

  太白年二十,性倜儻,喜縱橫術,擊劍為任俠,嘗手刃數人。輕財重施,不事產業。是年,禮部尚書蘇頲出為益州長史。

  〔《舊唐書·蘇頲傳》:「開元八年,頲除禮部尚書,罷政事,俄知益州大都督府長史事。」〕

  太白于路中投刺,頲待以布衣之禮,因謂群寮曰:「此子天才英麗,下筆不休,雖風力未成,且見專車之骨。若廣之以學,可與相如比肩。」逸人東嚴子者,隱于岷山之陽,

  〔東嚴子,姓名不可考。楊升庵以為即征君趙蕤,梓州鹽亭人,字雲卿者是。又曰:「岷山之陽」,即指匡山,杜子美贈詩所謂「匡山讀書處」,其說見《晏公類要》。鄭穀詩所謂「雪下文君沽酒店,雲藏李白讀書山」者也。俱恐未是。〕

  太白從之游,巢居數年,不跡城市。養奇禽千計,呼皆就掌取食,了無驚猜。郡守聞而異之,詣廬親睹,因舉二人以有道科,並不起。

  〔上二事見太白所上安州裴長史書中,自敘歷歷,然無歲月可考。而蘇頲之為益州長史,實惟開元八年,故連其少年諸事並敘於此。又書中先言隱居岷山,後言投刺蘇公,玩其文義,作兩段敘述,非接次而言者。州舉有道,應是見蘇公以後事。《新唐書》本傳曰:「白既長隱岷山,州舉有道,不應。蘇頲為益州長史,見白異之,曰:『是子天才英特,少益以學,可比相如』。」蓋依書辭順序之耳,恐未是。又楊升庵以廣漢太守為蘇頲,且引頲薦疏所謂「趙蕤術數,李白文章」為證。今按蘇頲為益州長史,未嘗為廣漢太守,據書中所說,明是兩人,楊說殊謬。〕

  〖傳疑〗

  《唐詩紀事》引東蜀楊天惠彰明遺事云:元符二年春正月,天惠補令於此,從學士大夫求問遺事。聞唐李白本邑人,微時募縣小吏入令臥內,嘗驅牛經堂下,令妻怒,將加詰責。太白亟以詩謝云:「素面倚欄鉤,嬌聲出外頭。若非是織女,何必問牽牛?」令驚異,不問。稍親,招引侍硯席。令一日賦山火詩云:「野火燒山後,人歸火不歸。」思軋不屬。太白從旁綴其下句云:「焰隨紅日遠,煙逐暮雲飛。」令慚止。頃之,從令觀漲,有女子溺死江上。令複苦吟云:「二八誰家女,飄來倚岸蘆。鳥窺眉上翠,魚弄口旁朱。」太白輒應聲繼之云:「綠發隨波散,紅顏逐浪無。何因逢伍相,應是怨秋胡。」令滋不悅。太白恐,棄去,隱居戴天大匡山,往來旁郡,依潼江趙征君蕤。蕤亦節士,任俠有氣,善為縱橫學,著書號長短經。太白從學歲余,去游成都,賦春感詩云:「茫茫南與北,道直事難諧。榆莢錢生樹,楊花玉糝街。塵縈遊子面,蝶美美人釵。卻憶青山上,雲門掩竹齋。」益州刺史蘇頲見而奇之。時太白齒方少,英氣溢發,諸為詩文甚多,微類《宮中行樂詞》體。今邑人所藏百篇,大抵皆格律也。雖頗體弱,然短羽䙰褷,已有鳳雛態。淳化中,縣令楊遂為之引,謂為少作是也。

  〔遂,江南人,自名能詩,累謫為令雲。琦按:此編今已不傳。晁公武讀書志曰:「蜀本太白集附入左綿邑人所裒白隱處少年所作詩六十篇,尤為淺俗。」今蜀本李集亦不可見,疑《文苑英華》所載五律數首,或即是歟?〕

  始,太白與杜甫相遇梁、宋間,結交歡甚,久乃去,客居魯徂徠山。甫從嚴武成都,太白益流落不能歸,故甫詩云:「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然學者多疑太白為山東人,又以匡山為匡廬,皆非也。今大匡山猶有讀書台,而清廉鄉故居遺地尚在,廢為寺,名隴西院。有《唐梓州刺史碑》,失其名。

  〔《太平寰宇記》:「綿州彰明縣有李白碑,在甯梵寺門下,梓州刺史于邵文。」元豐《九域志》:「綿州有李太白碑,唐梓州刺史于邵文。」〕

  及綿州刺史高祝記太白有子曰伯禽,女曰平陽,皆生太白去蜀後,有妹月圓,前嫁邑子,留不去,以故葬邑下。墓今在隴西院旁百步外,或傳院乃其所舍雲。

  開元九年辛酉
  開元十年壬戌
  開元十一年癸亥

  開元十二年甲子

  有《蟾蜍薄太清》詩〔《新唐書》:開元十二年七月,廢皇后王氏為庶人。舊注謂「蟾蜍薄太清」一篇,為廢後而作。玩詩意當是。〕

  開元十三年乙丑

  太白出遊襄漢,南泛洞庭,東至金陵、揚州,更客汝海,還憩雲夢,故相許圉師家以孫女妻之,遂留安陸者十年。〔以上遊歷之處,略見上安州李長史、裴長史二書中,其歲月皆無可考,而「娶于許氏」,約許當在是年之後,故並敘於此。〕

  《訪戴天山道士不遇》詩、《登峨嵋山》詩、《登錦城散花樓》詩,在蜀所作者,皆是年以前詩。

  開元十四年丙寅
  開元十五年丁卯
  開元十六年戊辰
  開元十七年己已

  開元十八年庚午

  太白年三十。上韓荊州書云:「三十成文章,曆抵卿相。」上安州裴長史書云:「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常橫經枕籍,製作不倦,迄於今三十春矣。以為士生則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杖劍去國,辭親遠遊,南窮蒼梧,東涉溟海,見鄉人相如大誇雲夢之事,雲楚有七澤,遂來觀焉。而許相公家見招,妻以孫女,憩跡於此,至移三霜焉。」

  〔按太白送從侄耑游廬山序云:「余少時,大人令誦《子虛賦》,私心慕之。及長,南遊雲夢,覽七澤之壯觀。酒隱安陸,蹉跎十年。」是太白寓居安陸,蓋十年也。合之此書觀之,約其旅遊安陸,娶于許氏,當在開元十三年之後,太白于時年二十六七矣。逾三年,年始三十,有《上裴長史書》,有「憩跡於此,至移三霜」之語,則開元十八年也。又逾四年,年三十五,則開元二十三年。計此十年間,正是其酒隱安陸之十年。自是而出遊太原,轉之齊魯矣。其蒼梧、洞庭、溟海、維掦、金陵、鄂城之遊,皆在二十六七以前,此皆參互可考者。曾子固序曰:「白出居襄漢之間,南游江淮,至楚觀雲夢。雲夢許氏者,高宗宰相圉師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雲夢者三年。」「三年」字尚欠精審。〕

  「曩昔東遊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之。又昔與蜀中友人吳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於洞庭之上,白伏屍慟哭,若喪天倫,行路聞者,悉皆傷心。猛虎前臨,堅守不動。遂權殯於湖側,便之金陵。數年來觀,筋肉尚在,雪泣持刃,躬申洗削,裹骨徒步,寢興攜持,丏貸營葬于鄂城之東。」又曰:「前此郡督馬公,朝野豪彥,一見盡禮,許為奇才。因謂長史李京之曰:『諸人之文,猶山無煙霞,春無草樹。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語,絡繹間起,光明洞徹,句句動人。故交元丹,親接斯議』。」

  有《安陸白兆山桃花岩寄劉侍禦綰》詩。〔詩有「雲臥三十年,好閑複愛仙」之句,雖未必即是三十歲所作,亦其上下數年間詩也。舊譜列是詩於戊午年下,蓋既以聖曆二年為太白始生之歲,又誤以三十為二十耳。考其時太白尚未出蜀。又舊譜以門有車馬客行及答湖州迦葉司馬詩皆列於三十歲之下。按門有車馬客詩曰:「歎我萬里遊,飄飄三十春。」此歎其客遊之久,非紀其始壯之年。觀下文「北風掦胡沙,埋翳周與秦」之句,應是祿山殘破兩京之後所作。《答湖州迦葉司馬》詩云:「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恐是長安遇賀監以後之作,故有謫仙人之稱。其曰三十春者,是言放浪酒中約三十年,非謂是時年甫及三十也。茲皆不采。〕
  《安州應城玉女湯》詩、《安州般若寺水閣納涼喜遇薛員外乂》詩、《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秋夜于安府送孟贊府還都序》《上安州李長史書》《上安州裴長史書》,皆在安陸十年中之作。

  開元十九年辛未

  開元二十年壬申

  有《送梁公昌從信安王北征》詩

  〔是年正月,以禮部尚書信安郡王禕為河東、河北道行軍副元帥,將兵擊奚、契丹。三月,信安郡王禕與幽州長史趙含章大破奚、契丹於幽州之北。〕

  開元二十一年癸酉

  開元二十二年甲戌

  按太白《與韓荊州書》有三十成文章語,此書當是庚午以後甲戌以前四年中之作。

  〔《唐書·韓朝宗傳》:朝宗累遷荊州長史。開元二十二年,初置十道採訪使,朝宗以襄州刺史兼山南東道。其為荊州長史在是年以前。〕

  其《憶襄陽舊游贈濟陰馬少府》詩曰:昔為大堤客,曾上山公樓。高冠佩雄劍,長揖韓荊州。魏顥作公集序云:「長揖韓荊州。荊州延飲,白誤拜,韓讓之,白曰:酒以成禮。荊州大悅。」皆是時事。

  開元二十三年乙亥

  太白遊太原,有《秋日于太原南柵餞陽曲王贊公、賈少公、石艾尹少公應舉赴上都序》。

  〔是年太白遊太原,因《南櫥餞飲》一序知之。《舊唐書》:「開元二十三年春正月乙亥,親耕籍田,加至九推而止,卿以下終其畝。大赦天下。在京文武官及朝集採訪使,三品以上加一爵,四品以下加一階,外官賜勳一轉。其才有霸王之略,學究天人之際,及堪將帥牧宰者,令五品以上清官及刺史各舉一人。致仕官量與改職,依前致仕。賜酺三日。」此文所雲「今春皇帝有事千畝,湛恩八埏,大搜群材,以緝邦政。王公以令宰見舉,賈公以王霸聲聞」,正其事也。又「開元十九年春正月丙子,帝親耕于興慶宮龍池。」此乃帝欲知稼穡之事,故習為之。雖曰親耕,與籍田大禮不同,無恩典逮下,與此文所言不合,故訂其的為是年之作。〕

  識郭子儀于行伍中,言于主帥,脫其刑責。與譙郡元參軍攜妓游晉祠,浮舟弄水,〔見《憶舊遊寄譙郡元參軍》詩。〕皆是時事。已而去之齊魯,寓家任城,與孔巢父、韓准、裴政、張叔明、陶沔會徂徠山,酣飲縱酒,號「竹溪六逸。」〔游齊魯歲月不可詳考,並附於此。〕

  有五月東魯行答汶上翁詩曰:「顧餘不及仕,學劍來山東。舉鞭訪前途,獲笑汶上翁。」是初游魯地之作。又有送韓准裴政孔巢父還山詩,是酣飲竹溪時之作。

  〖附考〗

  是年,司馬子微化形於天臺。〔劉大彬茅山志:司馬子微於開元乙亥歲六月十八日蛻形於天臺。〕按太白《大鵬賦》序云:「余昔於江陵見天台司馬子微,謂餘有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因著《大鵬遇希有鳥賦》以自廣。」此賦未詳作於何年。〔舊譜列於開元十年之下,未知何據。〕

  開元二十四年丙子
  開元二十五年丁醜

  開元二十六年戊寅

  〖附考〗

  是年,潤州刺史齊澣開伊婁河於揚州南瓜洲浦。太白有《題瓜州新河餞族叔舍人賁》詩曰:「齊公鑿新河,萬古流不絕。豐功利生人,天地同朽滅。」正指其事,乃是年以後之作。

  開元二十七年已卯

  開元二十八年庚辰

  太白年四十。

  〖附考〗

  是年,孟浩然卒。

  〔王士源孟浩然集序曰:「開元二十八年,王昌齡游襄陽,時浩然疾疹發背且愈,相得甚歡,浪情宴謔,食鮮疾動,終於冶城南園,年五十有二。」〕

  太白有《贈孟浩然》詩、《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詩、《春日歸山寄孟浩然》詩,皆是年以前之作。

  開元二十九年辛巳

  天寶元年壬午

  時太白遊會稽,與道士吳筠共居剡中。會筠以召赴闕,薦之于朝,玄宗乃下詔征之。太白至京師,與太子賓客賀知章遇于紫極宮,一見賞之,曰:「此天上謫仙人也。」因解金龜換酒為樂,言于玄宗,召見金鑾殿,論當世務,草答蕃書,辯若懸河,筆不停綴。又上宣唐鴻猷一篇,帝嘉之,以七寶床賜食,御手調羮以飯之。謂曰:「卿是布衣,名為朕知,非素蓄道義,何以得此?」命供奉翰林,專掌密命。《本事詩》曰: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師〔按太白出蜀之後,曆游吳、楚、齊魯,多涉年所,而後入京,謂自蜀至京師,誤也。〕,舍於逆旅。賀監知章聞其名,首訪之。既奇其姿,複請所為文,出蜀道難以示之。讀未竟,稱歎者數四,號為謫仙,解金龜換酒,與傾盡醉。期不間日,由是稱譽光赫。賀又見其《烏棲曲》〔或言是《烏夜啼》〕,歎賞苦吟曰:「此詩可以泣鬼神矣」。《摭言》曰:「李太白謁賀知章,知章曰:『公非人世之人,可不是太白星精耶』?」魏顥《序》曰:「白久居峨眉,與丹丘因持盈法師達,白亦因之入翰林。」

  〔按李陽冰及樂史序皆言天寶中召入翰林,劉全白碣記、範傳正新墓碑云:天寶初,太白代宋中丞作自薦表亦曰:「天寶初,五府交辟,不求聞達,亦由子真穀口,名動京師。上皇聞而悅之,召入禁掖。既潤色於鴻業,亦間草于王言,雍容揄揚,特見褒賞。」考其時當在天寶元、二年間。蓋太白為知章所薦,而知章之辭職在天寶二年之十二月,其祖餞出京在三年之正月,則太白之因其薦而入朝及為飲中八仙之遊,在二年十二月以前,不居然可知乎?又按太白之召見,《舊唐書》以為吳筠薦之,《新唐書》以為賀知章言之,《新書》蓋本之樂史別集序。考太白有《別內赴征三首》,則其西入京師乃應詔而至,非浪遊也。疑當時吳筠薦之于先,賀知章複言之於後,在玄宗於筠之薦,視太白不過與豫薦諸人一例等視而已。及得知章之稱譽,而後以奇才相待,異禮有加。世但知有賀之薦,而不知有吳之薦,殆未稽之于舊史耳。至魏顥序謂「丹丘因持盈法師達,白亦因之入翰林。」持盈法師謂玉真公主也。太白有《玉真公主別館苦雨》詩,想其才名炫燿,竦動一時,公主亦欲識其人,而揚聲於人主之前,亦理之所有者乎?〕

  有遊太山詩〔古本題下有注云:「天寶元年四月,從故禦史上太山。」則其時在魯而不在會稽,並未嘗入京可知也。但未知游泰山之後方入會稽,抑入會稽在遊太山之先,皆不可考。第一首云:「四月上太山,石平禦道開。」第五首云:「山花異人間,五月雪中白。」想其時在四月五月之交矣。〕
  別內赴征詩。

  〖附考〗

  按:開元二十九年正月,始立崇玄學,置生徒,令習《老子》、《莊子》、《列子》、《文子》,每年准明經例考試。天寶元年二月,號《莊子》為南華真人,文子為通元真人,《列子》為沖虛真人,庚桑子為洞虗真人。太白有《送于十八應四子舉落第還嵩山》詩,中有「炎炎四真人」句,應為是時以後之作。

  〖附考〗

  是年,改鄆州平陸縣為中都縣,析涇縣、南陵、秋浦三縣置青陽縣。白有別中都明府兄詩、酬中都小吏攜鬥酒雙魚於逆旅見贈詩,改「九子山」為九華山與高霽韋權輿聯句詩,又有《望九華山贈青陽韋仲堪》詩,皆是時以後所作。

  〖附考〗

  是年,胡紫陽卒。〔據紫陽碑文,紫陽之卒在天寶元年,其葬以十月望後。〕白有《題紫陽先生壁》詩、《冬夜於隨州紫陽先生餐霞樓送煙子元演隱仙城山序》,皆是年以前之作。其《漢東紫陽先生碑銘》,是年以後所作。

  天寶二年癸未

  公在長安,與賀知章、汝陽王璡、崔宗之、裴周南為「酒中八仙」之遊。

  〔李陽冰集序云:「害能成謗,帝用疏之。公乃浪跡縱酒,以自昏穢,與賀知章、崔宗之等自為八仙之遊。謂公謫仙人,朝列賦謫仙之歌,凡數百首,多言公之不得意。」據此,則八仙之遊乃被讒以後事。賀監以天寶三載正月歸越,時公作詩送之,則其酣飲同遊,正在元、二年間。豈供奉無多日即遭讒毀,賀監未去之前,已不能安其身歟?八仙之名,李序舉其二,曰賀知章、崔宗之,與太白而三。範碑舉其曰,曰賀知章、汝陽王、崔宗之、裴周南,與太白而五。《新唐書》本傳云:「白與知章、李適之、汝陽王璡、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為酒中八仙人。」蓋據杜子美飲中八仙歌而記之耳。錢牧齋譏其既雲天寶初供奉,又雲與蘇晉同遊,為自相矛盾。蓋蘇晉以開元二十二年先卒,見《舊唐書》。而謂于天寶初與李白同遊,恐其誤也。然子美與太白同時,遍舉其人,自必不妄。或者天寶初蘇晉尚存,《舊書》「二十二年」之下,「卒」字之上,尚有缺文,遂致滋誤,亦未可知。其裴周南一人,不入杜詩所詠之數,意者如今時文酒之會,行之日久,一人或亡,則以一人補之,以致姓名流傳,參差不一,其以此歟?〕

  天寶三載甲申〔五月,改年為載。〕

  太白在翰林,代草王言,然性嗜酒,多沉飲。有時召令撰述,方在醉中,不可待,左右以水沃面,稍解,即令秉筆,頃之而成,帝甚才之。數侍宴飲,因沉醉,引足令高力士脫靴,力士恥之,因摘其詩句以激太真妃。帝三欲官白,妃輒沮之,又為張垍讒譖。公自知不為親近所容,懇求還山,帝乃賜金放歸。

  《本事詩》云:「李白才逸氣高,與陳拾遺齊名。玄宗聞之,召入翰林,以其才藻絕人,器識兼茂,便以上位處之,故未命以官。嘗因宮人行樂,謂高力士曰:『對此良辰美景,豈可徒以聲伎為娛,儻時得逸才詞人詠出之,可以誇耀於後』。遂命召白。時甯王邀白飲酒,已醉,既至,拜舞頹然。上知其薄聲律,謂非所長,命為宮中行樂五言律詩十首。白頓首曰:『甯王賜臣酒,今已醉,儻陛下賜臣無畏,始可盡臣薄技』。上曰:『可』。即遣二內臣掖扶之,命研墨濡筆以授之,又令二人張朱絲欄於其前。白取筆抒思,略不停綴,十篇立就,更無加點。筆跡遒利,鳳跌龍拏,律度對屬,無不精絕。出入宮中,恩禮殊厚。竟以疏縱乞歸,上亦以非廊廟器,優詔罷遣之。」

  《松窗錄》云:開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藥,即今牡丹也。得四本,紅、紫、淺紅、通白者,上移植于興慶池東沉香亭前。會花方繁開,上乘照夜白,太真妃以步輦從。詔特選梨園子弟中尤者,得樂十六部。李龜年以歌擅一時之名,手捧檀板,押眾樂前,將歌之。上曰:「賞名花,對妃子,焉用舊樂詞為?」遂命龜年持金花箋,宣賜翰林供奉李白,立進《清平調辭》三章。白欣然承旨,猶苦宿酲未解,因援筆賦之。其辭曰:「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沈香亭北倚欄杆。」龜年遽以辭進,上命梨園弟子約略調拂絲竹,遂促龜年以歌。太真妃持玻瓈七寶盞,酌西涼州蒲桃酒,笑領歌意甚厚。上因調玉笛以倚曲,每曲遍將換,則遲其聲以媚之。太真妃飲罷,斂繡巾重拜上。龜年常語于五王,獨憶以歌得自勝者,無出於此,抑亦一時之極致耳。上自是顧李翰林尤異于他學士。會高力士終以脫靴為深恥,異日太真妃重吟前詞,力士戲曰:「比以妃子怨李白深入骨髓,何反拳拳如是?」太真妃驚曰:「何翰林學士能辱人如斯?」力士曰:「以飛燕指妃子,是賤之甚矣。」太真妃深然之。上嘗三欲命李白官,卒為宮中所捍而止。

  〔《松窗錄》,唐韋叡撰,今亡。此則自《太平廣記》中錄出。樂史《別集序》中所載,蓋本之此書。〕

  《摭言》云:開元〔當是「天寶」之誤。〕中,李翰林白應詔草白蓮花開序及宮辭十首。時方大醉,中貴人以冷水沃之,稍醒,白于御前索筆一揮,文不加點。

  〔今本《摭言》缺此一則,《太平廣記》中引之。按所謂草白蓮花開序,疑即範墓碑所雲泛白蓮池序也。所謂宮詞十首,疑即《本事詩》所雲宮中行樂詞五言律十首也。蓋皆得之傳聞,故其說不無少異。今宮詞僅存八首,白蓮序已亡。鐘泰華文苑四史云:「《唐書》曰:『玄宗召李白草白蓮辭,使太真捧硯,力士脫靴』。」今《唐書》無此文,恐出自稗官小說,鐘蓋誤引耳。〕

  魏顥集序云:「上皇豫游,召白,白時為貴門邀飲,比至半醉,令制出師詔,不草而成,許中書舍人。」

  〔諸書皆言太白以醉中應詔而作詩文,宮中行樂詞多言中春之景,沉香亭賦清平調值牡丹繁開,則春暮矣。泛白蓮池又夏中事,《出師詔》不詳何時。大抵各舉其所聞之一事而言,致有不同,非傳聞之錯互也。杜子美詩云:「李白一鬥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想其扶醉而見天子,固不止偶然一次矣。〕

  《唐國史補》云:「李白在翰林,多沉飲。玄宗令撰樂詞,醉不可待,以水沃之,白稍能動,索筆一揮十數章,文不加點。後對禦令高力士脫靴,上令小閹排出之。」〔《舊唐書》:「白嘗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脫靴,由是斥矣。」〕

  《酉陽雜俎》云:「李白名播海內,玄宗於便殿召見,神氣高朗,軒軒若霞舉。上不覺忘萬乘之尊,因命納履。白遂展足與高力士曰:『去靴』。力士失勢,遽為脫之。及出,上指白謂力士曰:『此人固窮相』」 李陽冰《集序》云:「醜正同列,害能成謗,格言不入,帝用疏之。公乃浪跡縱酒,以自昏穢,詠歌之際,屢稱東山。天子知其不可留,乃賜金歸之。」

  〔按李陽冰、魏顥皆嘗與太白遊處,二序所紀出處,較之他文,定為真確可信。陽冰所謂「醜正同列,害能成謗」,顥序所謂「以張垍讒逐」,劉全白翰林學士李君碣記亦曰「為同列者所謗,詔令歸山。」三書大約相同,而新、舊史皆不載,知其疏略矣。《野客叢書》曰:「李白事所說不一。魏顥作文集序曰:『上皇豫游召白,白時為貴朋邀飲,比至半醉,令制出師詔,不草而就,許中書舍人。以張垍讒逐,遊海岱間,年五十余,尚無祿位』。樂史作別集序,則又云:『上與太真在沉香亭賞木芍藥,令李龜年持金花箋宣賜李白,立進清平調。白宿酲未解,援筆賦之。會高力士挾脫靴之恨,譖白於妃,由是上三欲官白,輒為妃沮』。」劉全白作碣記曰:「天寶初,玄宗辟翰林待詔,因為和蕃書,並上宣唐鴻猷一篇。上重之,欲以綸誥之任委之,為同列者所謗,詔令歸山,遂浪跡天下。」範傳正新墓碑曰:「天寶初,召見于金鑾殿,論當世務,草答蕃書。玄宗嘉之,遂直翰林,專掌密命,將處司言之任。他日泛白蓮池,公不在宴,皇歡既洽,召公作序。時公被酒于翰苑中,命高將軍扶以登舟,優寵如是。既而上疏請還舊山,玄宗甚愛其材,或慮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恐掇後患,惜而遂之。」其說紛紜不同如此。惟樂史所說頗與傳文合。傳曰:「白供奉翰林,猶與飲徒醉於市。帝坐沉香亭,意有所感,欲得白為樂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頮面,稍解,援筆成文,婉麗精切無留思。帝愛其材,數宴飲。白嘗侍帝,醉使高力士脫靴。力士數貴,恥之,摘其詩以激楊貴妃。帝欲官白,妃輒沮之。白自知不為親近所容,懇求歸山,帝賜金放還。」所載如此。僕謂李白不容於朝,固由高力士之譖,然其為人疏曠不密,觀傳正所謂「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又觀李陽冰《草堂集序》,謂「出入翰林中,問以國政,潛草詔誥,人無知者,醜正同列,害能成謗」,疑其醉中曾洩漏禁中事機。或者云云,明皇因是疏之。〕

  計太白在長安不過三年,所賦諸詩,其《玉真公主別館苦雨贈衛尉張卿》詩、《灞陵行送別》詩、《送程劉二侍禦獨孤判官赴安西幕府》詩、《望終南山寄紫閣隱者》詩、《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詩、《春歸終南山松龍舊隱》詩、《登太白峰》詩、《杜陵絕句》《夕霽杜陵登樓寄韋繇》詩、《怨歌行》〔注云:「長安見內人出嫁友人令予代為之。」〕皆在長安中之作,先後不可考。

  其《侍從宜春苑奉詔賦龍池柳色初青聽新鶯百囀歌》、《宮中行樂詞》、《清平調詞》、《送賀監歸四明應制》詩、《送賀賓客歸越》詩

  〔《舊唐書》:天寶二年十二月乙酉,太子賓客賀知章請度為道士還鄉。三載正月庚子,遣左右相以下祖別賀知章于長樂坡,上賦詩贈之。太白二詩,一乃應制,一私自送行而作者也。其對酒憶賀監二首、又重憶一首,皆知章沒後之作。〕

  《朝下過盧郎中敘舊游》詩、《金門答蘇秀才》詩、《侍從游宿溫泉宮》詩、《駕去溫泉宮後贈楊山人》詩、《溫泉侍從歸逢故人》詩、《同王昌齡送族弟襄歸桂陽》詩〔詩曰:「秦地見碧草,楚謠對金樽。把酒爾何思,鷓鴣啼南園。予欲羅浮隱,猶懷明主恩。躊躕紫宮戀,孤負滄洲言。」知此詩在翰林時之作。其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詩則在是時以後,至德以前。〕皆供奉翰林時所作。

  《翰林讀書言懷呈集賢院內諸學士》詩、《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詩〔詩曰:「何處可為別,長安青綺門。臨當上馬時,我獨與君言。風吹芳蘭折,日沒烏雀喧。舉手指飛鴻,此情難具論。同歸無早晚,潁水有清源。」應是被讒而去志已決之語。〕乃遭讒之後所作。

  《還山留別金門知己》詩、《初出金門尋王侍禦不遇詠壁上鸚鵡》詩,將去長安時所作。

  《玉壺詠》〔「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禦筵。揄揚九重萬乘主,謔浪赤墀青瑣賢。朝天數換飛龍馬,敕賜珊瑚白玉鞭。」〕
  《走筆贈獨孤駙馬》詩〔是時僕在金門裡,待詔公車謁天子。長揖蒙垂國士恩,壯心剖出酬知己。一別蹉跎朝市間,青雲之交不可攀。〕
  《贈從弟南平太守之遙》詩〔「天門九重謁聖人,龍顏一解四海春。彤庭左右呼萬歲,拜賀明主收沉淪。翰林乘筆回英盼,麟閣崢嶸誰可見。承恩初入銀台門,著書獨在金鑾殿。龍駒雕鐙白玉鞍,象床綺食黃金盤。當時笑我微賤者,卻來請謁為交歡。一朝謝病游江海,疇昔相知幾人在。前門長揖後門關,今日結交明日改。」〕
  《憶舊遊寄譙郡元參軍》詩〔「此時行樂難再遇,西遊因獻《長楊賦》。北闕青雲不可期,東山白首還歸去。」〕
  《寄王屋山人孟大融》詩〔「我昔東海上,勞山餐紫霞。中年謁漢主,不愜還歸家。」〕
  《留別廣陵諸公》詩〔「中回日月顧,揮翰淩雲煙。騎虎不敢下,攀龍忽墜天。」〕
  《感時留別從兄徐王延年從弟延陵》詩〔「小子謝麟閣,雁行忝肩隨。」〕
  《別韋少府》詩〔「西出蒼龍門,南登白鹿原。欲尋商山皓,猶戀漢皇恩。」〕
  《魯中送二從弟赴舉之西京》詩〔「魯客向西笑,君門若夢中。霜凋逐臣發,日憶明光宮。」〕
  《送楊燕之東魯》詩〔「我固侯門士,謬登聖主筵。一辭金華殿,蹭蹬長江邊。」〕
  《送岑征君歸鳴皋山》詩〔「余亦謝明主,今稱偃蹇臣。」〕
  《酬張卿夜宿南陵見贈》詩〔「我昔辭林丘,雲龍忽相見。客星動太微,朝去洛陽殿。」〕
  《答高山人兼呈權顧二侯》詩〔「輕塵集嵩嶽,虛點盛明意。謬揮紫泥詔,獻納青雲際。讒惑英主心,恩疏佞臣計。徬徨庭闕下,歎息光陰逝。未作仲宣詩,先流賈生涕。掛帆秋江上,不為雲羅制。」〕
  《答杜秀才五松山見贈》詩〔「昔獻《長楊賦》,天開雲雨歡。當時待詔承明裡,皆道揚雄才可觀。敕賜飛龍二天馬,黃金絡頭白玉鞍。浮雲蔽日不復返,總為秋風摧紫蘭。角巾東出商山道,采秀行歌詠芝草。」〕
  《秋夜獨坐懷故山》詩〔「天書訪江海,雲臥起鹹京。入侍瑤池宴,出陪玉輦行。誇胡新賦作,諫獵短書成。拙薄遂疏絕,歸閒事耦耕。」〕
  ——皆去朝以後之作。

  於是就從祖陳留採訪大使彥允,請北海高天師授道錄于齊州紫極宮。自是浮游四方,北抵趙、魏、燕、晉,西涉邠、岐,曆商於,至洛陽,南遊淮泗,再入會稽,而家寓魯中,故時往來齊、魯間,前後十年中,惟游梁、宋最久。

  〔此自天寶三載以後至十三載以前,十年中游歷久暫約略可考者也,並錄於此。太白贈蔡舍人詩曰:「一朝去京國,十載客梁園。」以此知其游梁最久。其梁園吟曰:「我浮黃河去京闕,掛席欲進波連山。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臺間。」是去長安之後,即為梁、宋之遊也。魏顥酬白詩曰:「去秋忽乘興,命駕來東土。謫仙游梁園,愛子在鄒魯。兩處不一見,拂衣向江東。」考是詩為天寶十四年所作,而言去秋,則十三載之秋也。自天寶三載「至十三載,中間十年,客游梁、宋之間,而家在東魯,往來其地,有時北抵趙、魏、燕、晉,西涉邠、岐,曆商於,到洛陽,皆未嘗久羈,而一過再過,盤桓稅駕,多曆歲時,則惟梁地為然。故其自言寓遊之地,不舉其他,而數稱梁園,良有以也。」〕

  有《奉餞高尊師如貴道士傳道籙畢歸北海》詩、《留別西河劉少府》詩。〔太白在開元時嘗游晉矣,于太原南柵餞飲一序見之。天寶改元以後,複游晉地,於留別西河劉少府一詩見之。所謂「秋發已種種,所為竟無成」,知非壯年時語。又有「謂我是方朔,人間落歲星。白衣千萬乘,何事去天庭?」是不得於朝而去後之作也。〕
  《單父東樓秋夜送族弟沉之秦》詩〔有「長安宮闕九天上,此地曾經為近臣。」又曰:「屈平憔悴滯江潭,亭伯流離竄遼海。」知是去朝後複歸東魯之作。〕
  《送族弟單父主簿凝攝宋城主簿至郭南月橋卻回棲霞山留飲贈詩》《送族弟凝至晏堌》詩,《送族弟凝之滁求婚崔氏》詩,數詩之作,大抵皆在此十年中。

  〖附考〗

  《新唐書·杜甫傳》曰:甫少與李白齊名,時號李杜。嘗從白及高適過汴州,酒酣登吹台,慷慨懷古,人莫測也。子美《遣懷詩》云:「昔與高李輩,論交入酒壚。兩公壯藻思,得我色敷腴。氣酣登吹台,懷古視平蕪。」又《昔遊》詩云:「昔者與高李,晩登單父台。寒蕪際碣石,萬里風雲來。」白有《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詩、《沙丘城下寄杜甫》詩,皆在是時。

  〔按杜子美《寄太白二十韻》詩云:「乞歸優詔許,遇我宿心親。」是其結交歡好之日,在太白賜金放歸之後。子美未獻《三大禮賦》以前,乃天寶三載至十載間事。其與高達夫詩酒倡和,為單父、吹台之遊,正其時也。〕

  〖附考〗

  是年三月,改天下諸郡玄元廟為紫極宮,白有《尋陽紫極宮感秋》詩,是時以後之作。是年改邠州為新平郡,白有《豳歌行上新平長史粲》詩、《登新平樓》詩、《贈新平少年》詩,皆是時以後之作。

  天寶四載乙酉

  天寶五載丙戌

  〖附考〗

  是年五月,以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為戶部尚書。十月,改臨淄郡為濟南郡。白有《答杜秀才五松山見贈》詩〔「聞君往年遊錦城,章仇尚書倒屣迎。飛箋絡繹奏明主,天書降問回恩榮。」〕陪從祖濟南太守泛鵲山湖詩,皆是時以後所作。

  天寶六載丁亥

  〖附考〗

  是年正月,杖殺北海太守李邕、淄川太守裴敦複。白有《上李邕》詩,系少年時作。有《題江夏修靜寺》詩,蓋傷邕也,系是時以後之作。

  天寶七載戊子

  天寶八載己醜

  有《虞城令李公去思碑頌》〔舊譜列是年于天寶四載下。按其文曰:「天寶四載,拜虞城令。」此紀其受職之年,非紀其去官之日。其下又云:「陽無驕僭,四載有年。」則李公在虞四年而後去,去思碑頌應作於是年矣。其《對雪獻從兄虞城宰詩》,亦是此四年中所作。〕
  《崇明寺佛頂尊勝陀羅尼幢頌》〔文中言律師道宗以天寶八載五月一日示滅云云。詳其上下文義,頌之作也,亦當在是年間。〕

  〖附考〗

  是年六月,隴右節度使哥舒翰攻吐蕃石堡城,拔之。白有《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詩云:「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又云:「君不見李北海,英風豪氣今何在?君不見裴尚書,土墳三尺蒿棘居。」知為是時以後之作。

  天寶九載庚寅

  太白年五十

  天寶十載辛卯

  有《羽檄如流星》詩。〔是年四月,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伐雲南,戰於西洱河,敗績,士卒死者六萬人。楊國忠大募兩京及河南兵以伐雲南。詩曰:「借問此何為,答言楚徵兵。渡瀘及五月,將赴雲南征」云云,知此詩為是時之作。〕
  《比干碑》〔文曰:天寶十載,余尉于衛,拜首祠堂云云。是代衛縣尉李翰作者,然此文似非白筆。〕

  天寶十一載壬辰

  〖附考〗

  是年四月,御史大夫王鉷賜死,禮部員外郎崔國輔以鉷近親貶竟陵郡司馬。白有《送崔度還吳。度,故人禮部員外國輔之子》云云,乃是年以後之作。

  天寶十二載癸已

  有《書情贈蔡舍人》詩〔詩曰:遭逢明聖主,敢進興亡言。白璧竟何辜,青蠅遂成冤。一朝去京國,十載客梁園。」是作詩時,太白已去朝十年矣,故定為是時之作。下二首仝。〕
  《贈崔司戶文昆季》詩〔詩云:「惟昔不自媒,擔簦西入秦。攀龍九天上,忝列歲星臣。布衣侍彤墀,密勿草絲綸。才微惠渥重,讒巧生緇磷。一去已十年,今來複盈旬。」〕《留別曹南群官之江南》詩〔詩曰:「時來不關人,談笑遊軒皇。獻納少成事,歸休辭建章。十年罷西笑,攬鏡如秋霜。」〕
  《自梁園至敬亭山見會公談陵陽山水兼期同遊》詩〔按獨孤及送李白之曹南序曰:「出車桐門,將駕于曹。送子何所,平臺之隅。」合上一詩觀之,則公之行蹤由梁園而曹南,由曹南旋反,遂往宣城,然後「遊歷江南各處。爾後往來宣城不止一次,而其始遊則自茲時始矣。〕

  天寶十三載甲午

  太白遊廣陵,與魏萬相遇,遂同舟入秦淮,上金陵,與萬相別,複往來宣城諸處。

  〔按魏顥集序曰:「解攜明年,四海大盜。」據此推之,則相遇之時,乃天寶十三載也。又序曰:「命駕江東訪白,遊天臺,還廣陵見之。」太白送萬詩序曰:「於廣陵相見。」萬酬太白詩曰:「雪上天臺山,春逢翰林伯。惕然意不盡,更逐西南去。同舟入秦淮,建業龍蟠處。」故知其相遇于廣陵,又同舟自秦淮而上金陵也。太白詩曰:「五月造我語,知非佁儗人。」是其相處之久,自春徂夏凡數月,皆可考而知也。〕

  魏顥序云:「顥始名萬,命駕江東訪白,遊天臺,還廣陵見之。眸子炯然,哆如餓虎,或時束帶,風流醖藉。顥平生自負,人或為狂,白相見泯合,有贈之作,謂餘:『爾必著大名於天下,無忘老夫與明月奴』。」因盡出其文,命顥為集。

  有《送王屋山人魏萬》詩、《贈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禦》詩,《宣城九日聞崔四侍禦與宇文太守游敬亭余時登響山不同此賞醉後寄崔侍禦》詩。

  〔玩詩意,宇文乃天寶中為宣城太守,而非至德以後始官其地者也。據趙公西侯新亭頌,天寶十四載,趙悅來為宣城守,則宇文之守宣城在其前,可意度也。崔四侍禦未詳其名。太白又有酬崔侍禦詩云:「自是客星辭帝座,元非太白醉揚州。」此是攝監察禦史崔成甫,未知與此崔四侍禦即一人否?《舊唐書》曰:「侍御史崔宗之謫官金陵,與白詩酒唱和。嘗月夜乘舟自採石達金陵,白衣宮錦袍,于舟中顧瞻笑傲,旁若無人。」按崔宗之乃崔日用之子,唐書但言其襲封齊國公,而不紀其官爵。崔祐甫作日用集序云:「嗣子宗之,開元中為起居郎,再為尚書禮部員外郎,遷本司郎中,終於右司郎中。其為侍御史及謫官金陵,莫之載也。」《新唐書》削去侍御史及「謫官」等字,而但雲「白浮游四方,嘗乘舟與崔宗之自採石至金陵,著宮錦袍坐舟中,旁若無人。」似亦知舊史之誤故耳。考太白集中有與崔宗之詩三首,皆雲郎中,又敘其同遊南陽之白水,過菊潭上,遺孔子琴等事,而游金陵、採石事不一及焉。恐《舊唐書》所載者是侍御史崔成甫,而誤以為宗之耳。〕

  《春日陪楊江甯及諸公宴北湖感古》詩《宿白鷺洲寄楊江寧》詩、《金陵阻風雪書懷寄楊江寧》詩、《江甯楊利物畫贊》〔太白《贈魏萬詩》曰:「吾友楊子雲,弦歌播清芬。雖為江寧宰,好與山公群。乘興但一行,且知我愛君。」蓋謂江甯宰楊利物也。集中與楊江甯諸詩,皆在是時前後之作。〕

  《書懷贈南陵常贊府》詩、《與南陵常贊府遊五松山》詩、《於五松山贈南陵常贊府》詩〔按是年六月,劍南留後李宓率兵伐雲南蠻,至西洱河,舉軍陷沒。又關中自去秋水旱相繼,人多乏食,詒出太倉米一百萬石,賤糶以濟貧民。太白詩所謂「雲南五月中,頻喪渡瀘師。毒草殺漢馬,張兵奪秦旗。至今西洱河,流血擁僵屍。咸陽天下樞,累歲人不足。雖有數盤玉,不如一鬥粟。」正言是年事。下二詩亦其時先後之作。〕

  《金陵送權十一序》〔序言:四明逸老賀知章呼余為謫仙人。又言「我君六葉繼聖,熙乎玄風,三清垂拱,穆然紫極。」是固天寶中既見賀監之後,而幽燕未亂以前之作也。考其送別之地在金陵,當為是年先後間之作無疑。〕

  天寶十四載乙未

  太白在宣城

  有《贈宣城趙太守悅》詩、為《趙宣城與楊右相書》、《趙公西候新亭頌》〔文曰:「惟十有四年,皇帝以歲之驕陽,秋五不稔,乃慎擇明牧,恤南方凋枯。四月孟夏,自淮陰遷我天水趙公作藩于宛陵。」又具載一時僚佐,長史齊光乂、司馬武幼成、錄亊參軍吳鎮、宣城令崔欽之名於下,知太白與諸公遊處皆在是時。〕《夏日陪司馬武公與群賢宴姑熟亭序》、《宣城吳錄事畫贊》。

  肅宗至德元載丙申〔即天寶十五載也。七月,肅宗即位于靈武,始改元至德。〕太白自宣城之溧陽,又之剡中,遂入廬山。永王璘為江陵府都督,充山南東路及嶺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節度使,重其才名,辟為府僚佐。及璘擅引舟師東下,脅以偕行。〔《舊唐書》:「玄宗幸蜀,在途以永王璘為江淮兵馬都督、揚州節度使。白在宣州謁見,遂辟從事。」與太白詩文所自序者不同,且永王官爵與其本傳所載亦異。〕

  有《春于姑熟送趙四流炎方序》〔據文中所謂「自吳瞻秦,日見喜氣,上當攫玉弩,摧狼狐,洗清天地,雷雨必作」,則祿山既反之後,玄宗未幸蜀以前所作也。又有「少府以黃綬作尉,泥蟠當塗」之語。集中有當塗趙少府炎粉圖山水歌、《送當塗趙少府赴長蘆》詩、《寄當塗趙少府炎》詩,皆是時以前之作。〕
  《贈武十七諤詩》〔序曰:「門人武諤,深於義者也。聞中原作難,西來訪予。愛子伯禽在魯,許將冒胡兵以致之。酒酣感激,援筆而贈。」詩曰:「狄犬吠東洛,天津成塞垣。愛子隔東魯,空悲斷腸猿。」是此詩為東京陷後所作。〕
  《猛虎行》〔詩曰:「旌旗繽紛兩河道,戰鼓驚山欲傾倒。秦人半作燕地囚,胡馬翻銜洛陽草。一輪一矢關下兵,朝降夕判幽薊城。巨鼇未斬海水動,魚龍奔走安得寧」,皆指是時事。注見本詩注中。又有「昨日方為宣城客,掣鈴交通二千石」,及「溧陽酒樓三月春,楊花茫茫愁殺人」句,是知太白游宣城之溧陽,而是詩之作在三月時。〕
  《經亂後將避地剡中留贈崔宣城》詩〔太白又有《江上答崔宣城》詩曰:「太華三芙蓉,明星玉女峰。尋仙下西嶽,陶令忽相逢。」當是前此之作,疑另是一崔宣城。〕
  《為吳王謝責赴行在遲滯表》〔《通鑒》天寶十五載二月,以吳王祗為靈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馬使。三月,拜陳留太守,河南節度使。表所謂「才缺總戎,謬當強冦」是也。五月,征吳王祗為太僕卿,表所謂「湣臣不逮,賜臣生全」是也。其曰「伏蒙聖恩,追赴行在」,又曰「重整乾綱,再清國步」,則作表之時,當在玄宗幸蜀,太子即位于靈武之後矣。疑吳王是時迂道入吳,將由水路上溯荊襄,轉趨商洛,以至靈武。表中所謂「大舉天兵,掃除戎羯,所在郵驛,徵發交馳,臣逐便水行,難於陸進」是也。太白于時相遇,為之代作此表歟?集中又有上吳王詩三首,同吳王送杜秀才入京詩,皆是時以前之作。〕
  《贈王判官時余歸隱居廬山屏風疊》詩〔詩曰:「大盜割鴻溝,如風掃秋葉。吾非濟代人,且隱屏風疊。」此正兩京陷沒之後,將避地廬山時之作。〕
  《與賈少公書》〔書有「中原橫潰」及「王命崇重,大總元戎,辟書三至,嚴期逼迫」等語,擬其作應在是時,且疑是應永王辟命時之作。〕
  《門有車馬客行》〔詩有「北風揚胡沙,埋翳周與秦。大運且如此,蒼穹寧非仁。」亦是兩京陷後之作。〕

  至德二載丁酉

  二月,永王璘兵敗,太白亡走彭澤,坐系尋陽獄。

  〔按《通鑒》及新舊《唐書》:永王璘,玄宗第十六子也。天寶十五載六月,玄宗幸蜀,至漢中郡,下詔以璘為山南東路、嶺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節度採訪等使、江陵郡大都督。七月,璘至襄陽。九月,至江陵,召募士將,得數萬人,以薛鏐、李台卿、韋子春、劉巨鱗、蔡駉為謀主,補署郎官禦史。時江淮租賦钜億萬,所在山委,恣情破用。肅宗聞之,詔璘還覲上皇於蜀,璘不從命。璘生長深宮,未更人事,自視富強。其子襄成王㑥,勇而有力,握兵權,為左右眩惑,遂謀狂悖,勸璘取金陵,以季廣琛、渾惟明、高仙奇、馮季康為將,甲士五千人。十二月,擅引舟師東下,遣渾惟明向吳郡,襲採訪使李希言。季廣琛趨廣陵,攻採訪使李成式。璘進至當塗,希言遣其將元景曜及丹徒太守閻敬之將兵拒之,成式亦遣其將李承慶來拒。璘擊斬敬之以徇,景曜、承慶並降于璘,江淮震動。時河南招討判官李銑在廣陵,有騎百八十人,進屯揚子。成式遣判官裴戎以廣陵步卒三千拒于伊婁埭,廣張旗幟,大閱士卒於江津。璘與㑥登埤望之,有懼色。季廣琛知事不集,與渾惟明、馮季康謀,各率眾亡走。是夜,銑陣江北,夜然束葦,人執二炬以疑之,影亂水中,覘者以倍告,璘軍亦舉火應之。璘疑王師已濟,攜兒女及麾下遁去。遲明,覺其紿,複入城,具舟楫,使㑥驅眾趨晉陵。江北之兵齊進至新豐,璘使㑥與仙奇逆擊之,銑張左右翼搏戰,射㑥中肩,軍遂敗。璘奔鄱陽,將南走嶺外,江西採訪使皇甫侁遣兵追及之,戰大庾嶺。璘中矢被執,潛殺之於傳舍。㑥為亂兵所害,薛鏐等皆伏誅。永王璘弄兵之始末如此,太白入其幕中,世頗非之。然考天寶末年,宗室諸王若吳王祗、虢王巨皆受命將兵,文人才士豈無入其幕者?太白之受辟于永王璘,何以異是?後之擅領舟師東下,命將交兵,其始豈遽料其至此乎?〕

  〔《新唐書》載季廣琛謂諸將之言曰:吾與公等從王,豈欲反耶?上皇播遷,道路不通,而諸子無賢于王者。如總江淮銳兵,長驅雍洛,大功可成。今乃不然,使吾等名掛叛逆,如後世何?太白初見,要亦類此。太白本傳謂永王璘辟白為府僚佐,及璘起兵,白逃還彭澤。是廣琛奔走廣陵之日,即太白逃亡彭澤之日也。乃廣琛以擁眾歸降,位至節度,太白以隻身逃遁,不免竄流,固遇之幸不幸也。夫觀其為宋中丞自薦表曰:屬逆胡暴亂,避地廬山,遇永王東巡脅行,中道奔走,卻至彭澤。其憶舊遊書懷詩云:僕臥香爐頂,餐霞嗽瑤泉。半夜水軍來,尋陽滿旌旃。空名適自誤,迫脅上樓船。徒賜五百金,棄之若浮煙。辭官不受賞,翻責夜郎天。其自序固甚明也。蘇東坡謂太白之從永王璘,當由迫脅。以璘之狂肆寢陋,雖庸人知其必敗。太白能識郭子儀之為人傑,而不能知璘之無成,此理之必不然者。蔡寬夫謂太白豈從人為亂者,蓋其學本出縱橫,以氣俠自任,當中原擾攘之時,欲藉之以立功名耳。大抵才高意廣如李北海之徒,固未必有成功,而知人料事,尤其所難。議者或責以璘之猖獗,而欲仰以立事,不能如孔巢父、蕭頴士察於未萌,斯可矣,若其志,亦可哀矣。〕

  宣慰大使崔渙及禦史中丞宋若思為之推覆清雪。若思率兵赴河南,釋其囚,使參謀軍事,並上書薦白才可用,不報。

  〔《新唐書》本傳:長流夜郎,會赦,還尋陽,坐事下獄。時宋若思將吳兵三千赴河南,道尋陽,釋囚,辟為參謀。曾南豐集序云:永王璘節度東南,白時臥廬山,璘迫致之。璘軍敗丹陽,白奔亡至宿松,坐系尋陽獄。宣撫大使崔渙與禦史中丞宋若思驗治明白,以為罪薄宜貰。而若思軍赴河南,遂釋白囚,使謀其軍事。上書肅宗,薦白才可用,不報。乾元元年,終以污璘事長流夜郎。《新書》稱白流夜郎,還尋陽,坐事下獄,宋若思釋之者,不合于白之自序,蓋史誤也。琦按:太白所作為宋中丞自薦表云:「前後經宣慰大使崔渙及臣推覆清雪,尋經奏聞。」是尋陽下獄而宋若思釋之,正坐永王璘事也。《新唐書》以一事分為二事,殊謬。〕

  有《永王東巡歌》〔按《舊唐書》至德元載十二月甲辰,江陵大都督府永王璘擅領舟師下廣陵。《新唐書》玄宗本紀亦以璘反為十二月甲辰事。肅宗本紀又以璘反為十月事,陷鄱陽郡為二載正月事,與此詩所謂「永王正月東出師」者殊異,恐「正」字有誤。〕
  《在水軍宴贈幕府諸侍禦》詩,《在水軍宴韋司馬樓船觀妓》詩、《奔亡道中》詩、《南奔書懷》詩、《送張秀才謁高中丞》詩。〔序曰:余時系尋陽獄中。〕《尋陽非所寄內》詩,《萬憤詞投魏郎中》《上崔相百憂章》《獄中上崔相渙》詩,《雜言用投丹陽知己兼奉宣慰判官》詩〔按渙以至德元載十一月為江南宣慰大使,次年八月罷為左散騎常侍余杭太守,數詩皆其未罷使以前之作。〕
  《中丞宋公以吳兵三千赴河南,軍次尋陽,脫餘之囚,參謀幕府,因贈之》詩,《陪宋中丞武昌夜飲懷古》詩,為《宋中丞祭九江文》、《為宋中丞請都金陵表》、《為宋中丞自薦表》〔武昌懷古有「天河落曉霜」句,乃暮秋時作。是年九月癸卯,廣平王複西京。十月壬子,廣平王複東京請都金陵表當是未聞西京克復捷音以前之作。〕
  《贈張相鎬詩》〔《通鑒》至德二載八月,以張鎬為河南節度採訪等使,都督淮南諸軍事。二詩之作,在是月之後。詩曰:「臥病古松滋,蒼山空四鄰。」則其時以病暫寓宿松,又不在宋中丞幕矣。集中又有贈閭丘宿松、《贈閭丘處士》二詩,疑皆是時所作。〕
  《上皇西巡南京歌》〔上皇以十二月丙午歸長安,戊午改蜀郡為南京。詩有「上皇歸馬若雲屯」及「南京還有散花樓」之句,蓋是上皇既歸之後所作。〕

  〖附考〗

  是年正月乙卯,安祿山為其子慶緒所殺。《酉陽雜俎》云:「祿山反,太白制《胡無人》言『太白入月敵可摧』。及祿山死,太白入月。」按新《舊唐書》俱無太白入月事,其說恐誤。《舊唐書》:至德二年九月,改宣州綏安縣為廣德縣,以縣界廣德故城為名。白有《送韓侍禦之廣德》詩,為是年以後之作。〔太白有至陵陽山登天柱石酬韓侍禦見招隱黃山詩云:「天子昔避狄,與君亦乘驄。擁兵五陵下,長策遏胡戎。時泰解繡衣,脫身若飛蓬。」亦是此時所作。〕是年以潤州之江寧縣置昇州,至上元二年乃廢。白有《贈昇州王使君忠臣》詩,是四年中之作。是年十二月,改西京為中京。白有《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詩,乃自後五年中之作。〔舊譜列於開元六年,誤。〕

  乾元元年戊戌〔即至德三年也。二月改乾元,複以「載」為「年。」〕

  終以永王事長流夜郎,遂泛洞庭,上三峽,至巫山。《樂史別集序》云:「白有知鑒,客並州,識汾陽王郭子儀于行伍中,為脫其刑責而獎重之。及翰林坐永王之事,汾陽功成,請以官爵贖翰林,上許之,因而免誅。」〔《新唐書》本傳:璘敗當誅。初白遊並州,見郭子儀,奇之。子儀嘗犯法,白為救免。至是子儀請解官以贖,有詔長流夜郎。〕

  有《流夜郎于烏江留別宗十六璟》詩,《流夜郎贈辛判官詩贈劉都使》詩〔有「而我謝明主,銜哀投夜郎」句。〕《贈易秀才》詩〔有「竄逐我因誰」句。〕《贈別鄭判官》詩〔有「竄逐無複哀,慚君問寒灰」句。〕《憶秋浦桃花舊游時竄夜郎》詩,《流夜郎永華寺寄尋陽群官》詩,《流夜郎至西塞驛寄裴隱》詩,《流夜郎至江夏陪長史叔及薛明府宴興德寺南閣》詩。《張相公出鎮荊州尋除太子詹事。予時流夜郎,行至江夏,與張公相去千里。公因太府丞王昔使車寄羅衣二事及五月五日贈予詩,予答以此詩》。〔按張鎬為太子賓客,新《舊唐書》皆不載年月。獨孤及所作洪州刺史張公鎬遺愛頌曰:「拜公荊州大都督府長史。明年元良肇建,上曰:『疇若余樂正父師之職,汝作賓客,卒調護太子,嘉言惟允。於是授太子賓客』。」則似在乾元二年中也。考《舊唐書》云:「乾元元年五月戊子,以河南節度使、中書侍郎平章事張鎬為荊州大都督府長史、本州防禦使。庚寅,立成王俶為皇太子。」則二事相去不過二日。獨孤及所雲「明年元良肇建」者誤也。若雲張公之為太子賓客在明年則可,然與此題所雲「尋除」者又不合。其雲「詹事」,或傳聞之誤,或先除詹亊,後除賓客,亦未可知。〕
  《鸚鵡洲》詩〔詩有「遷客此時徒極目」句,是流夜郎至江夏時之作。〕
  《泛沔州城南郎官湖》詩〔序云:「乾元歲秋八月,白遷于夜郎,遇故人尚書郎張謂出使夏口,沔州牧杜公、漢陽宰王公觴于江城之南湖,樂天下之再平也。」〕
  《寄王漢陽》詩〔詩云:「南湖秋月白,王宰夜相邀。錦帳郎官醉,羅衣舞女嬌。」蓋泛郎官湖以後之作。〕
  《醉題王漢陽廳》詩〔詩有「我似鷓鴣鳥,南遷懶北飛」句,謂遷夜郎也。三詩實一時之作。〕
  《放後遇恩不霑》詩,《流夜郎聞酺不與》詩,《題葵葉》詩,《上三峽》詩。

  〖附考〗

  是年六月,京兆尹嚴武貶巴州刺史。時郤昂亦自拾遺貶清化尉。二人意氣友善,時賦詩高會。〔見羊士諤詩集。〕公有送《郤昂謫巴州》詩,亦是此時所作。

  乾元二年己亥

  《未至夜郎遇赦得釋》〔按《唐書》本紀:「乾元元年二月丁未,以改元大赦。四月乙卯,以有亊南郊大赦。十月甲辰,以冊立太子大赦。二年三月丁亥,以旱降死罪,流以下原之。」公之遇赦,當在此數月中。〕
  《還憩江夏岳陽複如尋陽》

  有:
  《南流夜郎寄內》詩〔詩有「北雁春歸看欲盡,南來不得豫章書」句,蓋是三月中作。〕
  《留別賈舍人至》〔詩有「君為長沙客,我獨之夜郎」句,是未遇赦以前之作。〕
  《流夜郎半道承恩放還兼欣克復之美書懷示息秀才》詩
  《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詩〔詩有「傳聞赦書至,卻放夜郎回」句。〕
  《天長節使鄂州刺史韋公德政碑》〔鄂州刺史韋公,即江夏韋太守良宰也。詩與文俱一時之作。〕
  《江夏使君叔席上贈史郎中》詩〔詩有「昔放三湘去,今還萬死餘」句。〕
  《與史郎中飲聽黃鶴樓上吹笛》詩
  《江夏贈韋南陵冰詩贈從弟南平太守之遙》詩〔贈韋南陵詩有「天地再新法令寬,夜郎遷客帯寒霜」句,是遇赦以後之作。又曰:「賴遇南平豁方寸,況兼夫子持清論。」則知與贈從弟南平太守之遙詩皆一時所作。〕
  《寄韋南陵冰余江上乘興訪之遇尋顏尚書笑有此贈》詩〔考肅宗時,尚書而顏姓者,惟魯公一人,則所尋之顏尚書,必魯公也。按《唐書》乾元元年,顏真卿由工部尚書出為饒州刺史。二年六月,由饒州刺史為昇州刺史,充浙江西道節度使。此詩應在是時前後之作。〕
  《自漢陽病酒歸寄王明府》詩〔有「去歲左遷夜郎道,今年敕放巫山陽」句。〕
  《早春寄王漢陽》詩
  《望漢陽柳色寄王宰》詩
  《陪族叔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遊洞庭》詩〔李曄之貶在乾元二年四月,則公與曄游飲,應在是年之秋,而與賈至作詩贈答,亦在此時矣。〕
  《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後》詩
  《巴陵贈賈舍人》詩
  《與賈舍人于龍興寺剪落梧桐枝望灉湖》詩
  《江夏送倩公歸漢東》詩〔詩序有「聖朝已舍季布,當征賈生」語,是遇赦以後之作。〕
  《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軍》〔注云:時賊逼華容縣。《通鑒》「乾元二年八月,康楚元、張嘉延據襄州作亂,楚元自稱南楚霸王。九月,張嘉延襲破荊州,有眾萬餘人。商州刺史韋倫起兵討之。十一月,進軍擊之,生擒楚」元,其眾潰散,荊襄皆平。此詩與下二首皆是年之作。〕
  《司馬將軍歌》〔有「狂風吹古月,竊弄章華台」句,當是荊州陷後之作。〕
  《荊州賊平臨洞庭言懷作》

  《唐詩紀事》曰:韋渠牟,韋述之從子也。少警悟,工為詩,李白異之,授以古樂府。權載之敘其文曰:「初,君年十一,嘗賦銅雀台絕句,右拾遺李白見而大駭,因授以古樂府之學。」〔按《舊唐書》韋渠牟傳》,渠牟以貞元十七年卒,時年五十三。逆數其十一歲見太白,時在乾元二年中。〕

  上元元年庚子

  太白年六十。

  有《江上贈竇長史》詩〔有「萬里南遷夜郎國,三年歸及長風沙」句,應在是時作。〕
  《運速天地閉》一首。〔詩有「胡風結飛霜,六龍頹西荒」句,謂祿山背畔,玄宗西狩也。有「鴛鴦非越鳥,何為眷南翔」句,謂南遷夜郎也。有「太白出東方,彗星揚精光」句。按唐書乾元三年四月丁已,有彗星見於東方,凡五旬餘。閏四月辛酉朔,有彗星出於西方,至五月乃滅,正是時事。此詩為是年之作。〕

  上元二年辛醜〔是年九月,制去「上元」年號,但稱「元年」,以建子月為歲首。〕

  太白游金陵,又往來宣城、曆陽二郡間

  有《餞李副使藏用移軍廣陵序》〔《通鑒》上元二年七月,以試少府監李藏用為浙西節度副使。十月,江淮都統崔圓署李藏用為楚州刺史,領二城而居盱眙。文有「社稷雖定于劉章,封侯未施于李廣,移軍廣陵,恭揖後命」等語,知是十月以前之作。〕
  《聞李太尉大舉秦兵百萬出征東南,懦夫請纓,冀申一割之用,半道病還,留別金陵崔侍禦》詩〔《通鑒》上元二年五月,以李光弼為河南副元帥、太尉兼侍中,都統河南、淮南東西、山南東、荊南、江南西、浙江東西八道行營節度,出鎮臨淮。是其事也。詩中有「舊國見秋月,長江流寒聲」之句,乃是是年秋中之作。〕
  《宣城送劉副使入秦》詩〔《舊唐書》上元二年正月辛卯,溫州刺史季廣琛為宣州刺史,充浙江西道節度使。詩中所謂「秉鉞有季公,凜然負英姿」,正指季廣琛也。所謂「統兵捍吳越,豺虎不敢窺」,指劉展餘黨張景超、孫待封佔據蘇湖,將犯抗州之事。所謂「大勳竟莫敘,已過秋風吹」,是送餞之時,約在冬時矣。〕

  寶應元年壬寅〔是年四月甲子,改元「寶應」,複以正月為歲首。己巳,代宗即位。〕

  時李陽冰為當塗令,太白往依之。十一月以疾卒,年六十二。〔曾南豐序作「六十四」,以其序之本文考之,既以乾元之前一年參謀宋若思軍事,時謂白年五十有七,合之寶應元年病卒之歲,正是六十二耳。其曰「四」者,恐是書寫之訛。〕

  範傳正《新墓碑》曰:「晚歲渡牛渚磯,至姑熟,悅謝家青山,有終焉之志。盤桓利居,竟卒於此。」

  李華《墓誌》云:「年六十二不偶,賦臨終歌而卒。」〔集中作《臨路歌》。〕

  劉全白《碣記》云:「偶遊至此,遂以疾終。代宗即位,廣拔淹滯,時君亦拜拾遺。聞命之後,君亦逝矣。」

  〖傳疑〗

  摭言曰:「李白著宮錦袍,游採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無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容齋隨筆》曰:「世俗多言李太白在當塗採石,因醉泛舟于江,見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故其地有捉月臺。」予按李陽冰作太白《草堂集序》云:「陽冰試弦歌于當塗,公疾亟,草稿萬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簡,俾予為序。」又李華作太白墓誌亦云:「賦臨終歌而卒。」乃知俗傳良不足信,蓋與杜子美因食白酒牛炙而死者同也。《二老堂雜誌》曰:「世傳太白因醉溺江,故有捉月臺。梅聖俞詩云:『採石月下逢謫仙,夜披錦袍坐釣船。醉中愛月江底懸,以手弄月身翻然。不應暴落饑蛟涎,便當騎鯨上青天』。蓋信此而為之說也。」《舊唐書》本傳云:「白以飲酒過度,死于宣城。」《新唐書》云:「李陽冰為當塗令,白依之而卒。」陽冰之序白集,亦謂「白疾亟,枕上授簡,俾予為集序。」初無捉月之說。豈古不吊溺,故史氏為白諱耶?抑小說多妄,而詩人好奇,姑假以發新意耶?《方輿勝覽》曰:「李白初葬採石,後遷青山,去舊墳九裡。」按李陽冰《草堂集序》、劉全白作墓碣,皆謂以疾終。又《侯鯖錄》載:太白過採石,酒狂捉月,恐好事者為之。

  〔《千一錄》:「杜子美之沒,旅殯岳陽四十餘年,乃克襄事于首陽,元微之之志詳矣。李太白卒于當塗,以集托族叔邑令陽冰,陽冰之序明矣。而稗家之說,乃雲皆以溺死。」二公生同聲,而沒亦同毀,豈相嫉者流言,而志奇者不察耶?〕

  有《獻從叔當塗宰陽冰》詩。〔詩云:「小子別金陵,來自白下亭。」知太白自金陵往當塗也。又云:「彈劍歌苦寒,嚴風起前楹。月銜天門曉,霜落牛渚清。」則其時為秋冬之交也。是非辛醜即壬寅二年中之作。〕

  《當塗李宰君畫贊》〔贊有「縉雲飛聲,當塗政成」之句,則所贊者為陽冰無疑。集中又有陪族叔當塗宰遊化城寺升公清風亭詩,又有化城寺大鐘銘,詩稱「升公湖山秀,粲然有辯才。濟人不利已,立俗無嫌猜」云云。銘序稱「寺主朝昇,英骨秀氣,虛懷忘情,潔已利物」云云。是朝昇、升公本一人,而詩與銘之作大約相去不遠也。銘序稱「當塗邑宰李公,以西逾流沙,立功絕域。帝疇乎厥庸,始學古從政,曆宰潔白,聲聞於天。天寶之初,鳴琴此邦。」其時代履歷與陽冰不類,則所謂「族叔當塗宰」者,乃另是一人,在天寶中來為邑令者,非上元後作當塗宰之李陽冰也。〕

   ***

  《翰林李太白年譜》一帙,宋薛仲邕所編集也〔薛,關中人,宋紹興間為右奉議郎。〕薛以呂大防為《杜詩年譜》,韓、柳二公亦有年譜,而太白之集無之,因采唐史及李陽冰、曾鞏諸序,參校詩文而為此。惜其疏略,又不無抵牾。余嘗參伍諸詩,而補訂其先後。太白生於蜀中,出蜀之後,不復旋返,凡蜀地諸作,皆少作也。中年游京師,出京之後,不復再入,凡秦地諸作,皆天寶初年中作也。未至京師之前,寓家東魯,而往來于燕、晉、梁、宋、吳、越諸州郡。洎去京師之後,至天寶之末,猶寓家東魯,複往來燕、晉、梁、宋、吳、越諸州郡。故凡燕、晉、梁、宋、吳、越之詩,有作自開元中者,有作自天寶中者。至德以後,不復再至中原,所經歷者,岳陽、江夏、金陵、宣城諸處而已。雖開元中亦嘗遊歷其地,然其詩要作於至德後為多。以此應證諸譜,分別疑似,或刪或補,雖不能廣引旁羅,年經月緯,悉以詩筆分隸其間。然依此考之,若者作于開元時,若者作于天寶中,若者作於至德以後洎寶應初年,亦約略可定矣。

  〔太白事蹟多無實在年月可考,因朝廷一二巨事及同時諸人列傳詩文中相關合者,參互考訂,稍可分屬。故雖以詩文分系某年之下,多雲「其時」者,謂在是年先後之間;其尤難分屬者,則雲「是時以前」、「是時以後。」〕

  惟是居今考古,與太白相去千有餘歲,典籍之散亡,金石之磨滅,遺文舊跡,日就湮銷而不可複見,較之薛氏之世,益又倍焉。薛不能廣輯於前,而思欲拾遺補闕於後,自知其拙矣。況集中「亥」「魯」「豕」「魚」之字,錯謬實多,或雜以他人之作,未能別其真贗。證之史書,年月尚多參錯不一。其雜家記錄,聞見異辭,寧遂足為文獻之征乎?今采其一說,而依以為據,雖雲增益,較昔為多,安知其舛謬較昔不又多耶?至於傳聞之異辭者,謂太白生於昌明之清廉鄉,讀書于大匡山,而其死也由捉月於採石之數事,昔人多以為不足信,然在唐時已傳說如此,而《圖經》地志且引為故實,名公才士亦往往見於詩文,故附錄之,而並載昔人之辯論於其下。若其出自唐以後之書,本之委巷流傳,而依附撰擬,尤不可憑,概不采輯。非不知多文以為富也,闕其疑,正以見所存者之可信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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