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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樂府三十七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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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 〔《樂府古題要解》:關山月,傷離別也。蕭士贇曰:關山月者,樂府鼓角橫吹十五曲之一。王褒詩云:「無複漢地關山月。」〕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一作「邑」〕,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閑〔一作「還」〕。 〔《漢書》:「貳師將軍與右賢王戰於天山。」晉灼注:天山在西域,近蒲類國,去長安八千餘裡。顏師古注:天山,即祁連山也。匃奴謂天為祁連,今鮮卑語尚然。《輿地廣記》:伊州伊吾縣有天山,胡人呼為折漫羅山,每過之,皆下馬拜。一名雪山。北邊備對:天山,即祈連山也,又名時漫羅山,又名祁漫羅山。蓋虜語謂祁連也,時漫羅也,祁漫羅也,皆天也。《通典》、《元和志》于張掖縣既著祁連山矣,而伊、西、庭三州皆有此山,則是自甘、張掖而西,至於庭州,相去三千五六百里,而天山皆能周遍其地,則此山亦廣長矣。月出於東,而天山在西,今曰明月出天山,蓋自征夫而言,已過天山之西,而回首東望,則儼然見明月出於天山之外也。陸機詩:長風萬里舉。玉門關,詳見前卷注。《漢書》:「匃奴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晉陽下。高帝自將兵往擊之。會冬大寒雨雪,卒之墮指者十二三,於是冒頓陽敗走,誘漢兵。漢兵逐擊冒頓,冒頓匿其精兵,見其羸弱,於是漢悉兵三十二萬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三十余萬騎圍高帝于白登,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顏師古注:「白登在平城東南,去平城十餘裡。」《輿地廣記》:「雲州雲中縣有白登山,匃奴圍漢高祖于此。」《周書》:「吐谷渾治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裡。青海周圍千餘裡。建德五年,其國大亂,高祖詔皇太子征之,軍渡青海,至伏俟城,誇呂遁去,虜其餘眾而還。」《一統志》:「西海,在陝西西寧衛城西三百餘裡,海方數百里,一名卑禾羌海,俗呼青海。」《潛確居類書》:「洮州衛有青海,在洮水之西,周圍千里,中有小山。隋將段文振西征,逐虜于青海,即此。」琦按:青海,隋時屬吐谷渾,唐高宗時為吐蕃所據。儀鳳中李敬元,開元中王君㚟、張景順、崔希逸、皇甫惟明、王忠嗣先後與吐蕃攻戰,皆近其地,相去不遠。〕 ▼獨漉篇 〔蕭士贇曰:獨漉篇,即拂舞歌五曲中之《獨祿篇》也。特太白集中「祿」字作「漉」字,其間命意造辭,亦模仿規擬。但古詞為父報仇,太白言為國雪恥耳。古詞曰:「獨祿獨祿,水深泥濁。泥濁尚可,水深殺我。嗈嗈雙雁,遊戲田畔。我欲射雁,念子孤散。翩翩浮萍,得風遙輕。我心何合,與之同並。空床低幃,誰知無人。夜衣錦繡,誰別偽真。刀鳴鞘中,倚床無施。父冤不報,欲活何為。猛虎斑斑,遊戲山間。虎欲殺人,不避豪賢。」琦按:樂府諸書亦有引古詞作「獨鹿」者,亦有作「獨漉」者,是祿、鹿、漉,古者通用,非始于太白也。〕 獨漉水中泥,水濁不見月。 不見月尚可,水深行人沒。 〔右為一解。劉履曰:獨漉,疑地名。琦按:上穀郡涿州有地名獨鹿,一名濁鹿者是也。又小網名罜䍡,荀子作「獨鹿。」成相篇曰:恐為子胥身離凶,進諫不聽,剄而獨鹿棄之江。楊倞注:《國語》曰:鳥獸成,水蟲孕,水虞於是乎禁罜䍡。賈云:罜䍡,小罟也。或謂此未可知。〕 越鳥從南來,胡雁〔蕭本作「鷹」〕亦北度〔蕭本作「渡」〕。 我欲彎弓向天射,惜其中道失歸路。〔右為二解〕 落葉別樹,飄零隨風。 客無所托,悲與此同。〔右為三解〕 羅帷舒卷,似有人開。 明月直入,無心可猜。〔右為四解〕 雄劍掛壁,時時龍鳴不斷, 犀象繡〔繆本作「羞」〕澀苔生。 國恥未雪,何由成名? 〔右為五解。梁簡文帝七勵:「拭龍泉之雄劍,瑩魏國之寶刀。」《拾遺記》:帝顓頊有曵影之劍,騰空而舒。若四方有兵,此劍則飛起,指其方則克伐。未用之時,常於匣裡如龍虎之吟。曹植《七啟》:步光之劍,華藻繁縟。陸斷犀象,未足稱儁。李周翰注:言劍之利也。犀象之獸,其皮堅。《晉書》:國恥未雪,夙夜憂憤。〕 神鷹夢澤,不顧鴟鳶。 為君一擊,鵬摶〔繆本作「搏鵬」〕九天。 〔右為六解。《太平廣記》:楚文王好獵,有人獻一鷹,王見其殊常,故為獵於雲夢之澤。毛群羽族,爭噬共搏。此鷹瞪目遠瞻雲際,俄有一物,鮮白不辨。其鷹竦翮而升,矗若飛電。須臾,羽墮如雪,血下如雨。良久,有大鳥墜地,其兩翅廣十餘裡,喙邊有黃,眾莫能知。時有博物君子曰:「此大鵬雛也。」出幽明錄。蕭士贇曰:「此比興之意,謂士之用世,當為國雪恥,立大功以成名,如神鷹之不顧凡鳥,而但擊九天之鵬也。」琦按:此詩依約古辭,當分六解,解各一意。峰斷雲連,似離似合,其體固如是也。若強作一意釋去,更無是處。〕 ▼登高丘而望遠海 〔此題舊無傳聞,郭茂倩《樂府詩集》編是詩於《相和曲》中魏文帝「登山而遠望」一篇之後,疑太白擬此也,然文意卻不類。〕 登高丘,望遠海。 六鼇骨已霜,三山流安在。 扶桑半摧折,白日沉光彩。 銀台金闕如夢中,秦皇漢武空相待。 精衛費木石,黿鼉無所憑。 君不見驪山茂陵盡灰滅,牧羊之子來攀登。 盜賊劫寶玉,精靈竟何能。 窮兵黷武今如此,鼎湖飛龍安可乘。 〔《列子》:「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裡,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穀。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五山之根,無所連著,常隨潮波上下往還,不得暫峙焉。仙聖毒之,訴之於帝。帝恐流於西極,失群聖之居,乃命禺疆使巨鼇十五舉首而戴之,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而龍伯之國有大人,舉足不盈數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釣而連六鼇,合負而趨,歸其國,灼其骨以數焉。於是岱輿、員嶠二山流於北極,沉于大海,仙聖之播遷者巨億計。」〕 〔《山海經》:「湯穀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江淹《別賦》:「日下壁而沉彩。」張衡《思玄賦》:「聘王母於銀台。」注云:「銀台,王母所居。」《史記》:「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雲。及至秦始皇並天下,至海上,則方士言之不可勝數。始皇自以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齎童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今天子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居久之,求蓬萊安期生莫能得。精衛鳥常銜西山木石以湮東海』。」詳見《大鵬賦》注。〕 〔《竹書紀年》:「穆王三十七年,大起九師,東至於九江,架黿鼉以為梁,遂伐越,至於紆。精衛」二句蓋言海之深廣,非木石可填,而黿鼉為梁之說,亦虛而無所憑據,以明三山之必不可到也。《漢書》:「秦始皇帝葬于驪山之阿,下錮三泉,上崇山墳,其高五十余丈,周回五裡有餘。石槨為遊館,人膏為燈燭,水銀為江海,黃金為鳧雁。珍寶之藏,機械之變,棺槨之麗,宮館之盛,不可勝原。又多殺宮人,生埋工匠,計以萬數。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驪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項籍燔其宮室營宇,往者鹹見發掘。其後牧兒亡羊,羊入其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燒其藏槨。」漢武外傳:元狩二年二月丁卯,帝崩。三月,葬茂陵。《北齊書》:終自灰滅。《晉書》:漢天子「即位一年而為陵,天下供賦三分之,一供宗廟,一供賓客,一充山陵。漢武帝享年久長,比葬而茂陵不復容物,其樹皆已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減半,於今猶有朽帛委積,金玉未盡。」《三國志》陸抗傳:「窮兵黷武,動費萬計。」《抱樸子》:「黃帝于荊山之下,鼎湖之中,飛九開成,乃乘龍登天也。」〕 ▼陽春歌 〔宋吳邁遠作陽春歌,梁沈約作陽春曲,此詩似擬之而作。〕 長安白日照春空,綠楊結煙桑〔一作垂〕嫋風。 披香殿前花始紅,流芳發色繡戶中。 繡戶中,相經過。 飛燕皇后輕身舞,紫宮夫人絕世歌。 聖君三萬六千日,歲歲年年奈樂何! 〔《三輔黃圖》:「未央宮有披香殿。」《雍錄》:「慶善官有披香殿。」鮑照詩:文窗繡戶垂羅幕。趙後外傳:「飛燕緣主家大人,得入宮召幸,自此特幸,號趙皇后。」《獨異志》:趙飛燕身輕,能為掌上舞。《西京賦》:「正紫宮於未央。」薛綜注:「天有紫微宮,王者象之。」李善注:「辛氏《三秦記》曰:『未央宮,一名紫微宮』。」然未央為總稱,紫宮其中別名。《漢書》:「孝武李夫人,本以倡進。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愛之。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上歎息曰:「世豈有此人乎?」平陽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見之,實妙麗善舞,由是得幸。〕 ▼楊叛兒 〔《通典》:《楊叛兒》,本童謠也。齊隆昌時,女巫之子曰楊旻,少隨母入內,及長,為太后所寵。童謠云:「楊婆兒,共戲來。」而歌語訛,遂成楊叛兒。〕 君歌《楊叛兒》,妾勸新豐酒。何許最關人,烏啼白門柳。烏啼隱楊花,君醉留妾家。博山爐中沉香火,雙煙一氣淩紫霞。 〔梁元帝詩:試酌新豐酒,遙勸陽臺人。」《宋書》:宣陽門,民間謂之白門。胡三省《通鑒注》:白門,建康城西門也。西方色白,故以為稱。古楊叛由:「暫出白門前,楊柳可藏烏。歡作沉水香,儂作博山爐。」呂大臨考古圖:按漢朝故事,諸王出閣,則腸博山香爐。晉東宮舊事曰:太子服用,則有博山香爐。一雲爐象海中博山,下有盤貯湯,使潤氣蒸香,以象海之回環。此器世多有之,形制大小不一。南方草木狀:「交趾有蜜香樹,幹似櫃柳,其花白而繁,其葉如橘。欲取香,伐之經年,其根幹枝節,各有別色也。木心與節堅黑,沉水者為沉香。」《法苑珠林》:南州異物志曰:沉水香出日南,欲取,當先斫壞樹,著地積久,外自朽爛。其心至堅者,置水則沉,名曰沉香。楊升庵曰:「古楊叛曲僅二十字,太白衍之為四十四字,而樂府之妙思益顯,隱語益彰。其筆力似烏獲扛龍文之鼎,其精光似光弼領子儀之軍矣。《書》曰「葛伯仇餉」,非孟子解之,後人不知「仇餉」為何語。「沉水」「博山」之句,非太白以「雙煙一氣」解之,樂府之妙亦隱矣。〕 ▼雙燕離 〔《初學記》:琴曆曰:「琴曲有雙燕離。」〕 雙燕複雙燕,雙飛令人羨。 玉樓珠閣不獨棲,金窗繡戶長相見。 柏梁失火去,因入吳王宮。 吳宮又焚蕩,雛盡巢亦空。 憔悴一身在,孀雌憶故雄。 雙飛難再得,傷我寸心中。 〔張超靈帝河間舊廬碑:「金窗鬱律,玉壁內璫。」《漢武內傳》:「太初元年十一月己酉,天火燒柏梁台。」《三輔黃圖》:「柏梁台,武帝元鼎二年春起此台,在長安城中北闕內。三輔舊事云:『以香柏為梁也。太初中,台災』。」《太平御覽》:「吳地記曰:『春申君都吳宮,加巧飾。春申君死,吏照燕窟失火,遂焚』。」沈約詩:「可憐桂樹枝,單雄憶故雌。」《列女傳》:「夜半悲鳴,想其故雄。」〕 ▼山人勸酒 〔此題未詳所始,而《樂府詩集》編太白是作入《琴曲歌辭》中。〕 蒼蒼雲松,落落綺皓。 春風爾來為阿誰,胡蝶忽然滿芳草。 秀眉霜雪顏,桃花〔繆本作「桃花貌」〕骨青髓綠〔繆本作「青髓綠發」〕長美好。 稱是秦時避世人,勸酒相歡不知老。 各守麋〔一作「兔」〕鹿志,恥隨龍虎爭。 歘起佐〔一作「安」〕太子,漢皇乃複驚。 顧謂戚夫人,彼翁羽翼成。 歸來商山下,泛若雲無情。 舉觴酹巢由,洗耳何獨〔一作「太」〕清。 浩歌望嵩嶽,意氣還〔一作「遙」〕相傾。 〔《史記》:上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呂後恐。留侯為畫計曰:「上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義不為漢臣。然上高此四人。今誠能無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書,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來,以為客,時時從入朝,令上見之,則必異而問之。上知此四人賢,則一助也。」於是呂後令呂澤使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十二年,上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從太子,年皆八十有餘,鬚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之,問曰:「彼何為者?」四人前對,各言姓名,曰東園公,甪裡先生,綺裡季,夏黃公。上大驚曰:「『吾求公數歲,公避逃我,今公何自從吾兒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竊聞太子為人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上曰:「煩公幸卒調護太子。」四人為壽已畢,趨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成,難動矣。呂後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曰:「為我楚舞,我為若楚歌。」歌曰:「『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歌數闋,戚夫人噓唏流涕,上起去,罷酒。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路史》:「園公、綺裡季、夏黃公、甪裡先生,代之所謂四皓者,遭秦苛政,避地商之藍田山中。漢高招之,以皇帝善慢士,不至追帝為戚姬,故欲易太子。高後以留侯計致之,太子以定,四老人之力也。去勿複見。後俱葬于安陵。」〕 〔《三國志》龐統傳:「向者之論,阿誰為失?」古詩:「不知貽阿誰。」《後漢書》:「鄭玄秀眉明目,容儀溫偉。」《神仙傳》:「魯女生絕谷八十餘年,日少壯,色如桃花。」《黃庭內景經》:「骨青筋赤髓如霜。」阮籍詩:「自非王子晉,誰能長美好。」陶潛詩:「丈夫志四海,我願不知老。」張華詩:「龍虎方交爭,七國並抗衡。」北史:「陛下不以劉裕歘起,納其貢使。」《韻會》:「歘,暴起也。」《通典》:「商州上洛縣有商山,亦名地肺山,亦名楚山,四皓所隱。」《通鑒》地理通釋:「商山在商州商洛縣南一裡。」《廣韻》:「酹,以酒沃地也。」李善《文選注》:「琴操曰:『堯大許由之志,禪為天子。由以其言不善,乃臨河而洗耳』。」李陵詩曰:「許由不洗耳,後世有何征。」魏子曰:「昔者許由之立身也,恬然守志存己,不甘祿位,洗耳不受帝堯之讓,謙退之《高也》。」益都耆舊傳:「秦宓對王商曰:『昔堯優許由,非不弘也,洗其兩耳』。」皇甫謐逸士傳曰:「巢父者,堯時隱人也。及堯讓位乎許由也,由以告巢父焉。巢父責由曰:『汝何不隱汝光,見若身,揚若名,令聞若汝,非吾友也』。乃擊其膺而下之。由悵然不自得,乃過清泠之水洗其耳。」皇甫謐《高士傳》曰:「巢父聞許由之為堯所讓也,以為污,乃臨池水而洗耳。」譙周古史考曰:許由,堯時人也。隱箕山,恬泊養性,無欲於世。堯禮待之,終不肯就。時人高其無欲,遂崇大之,曰:堯將以天下讓許由,由恥聞之,乃洗其耳。或曰:又有巢父與許由同志。或雲許由夏常居巢,故一號巢父,不可知也。凡書傳言許由則多,言巢父者少矣。範曄《後漢書》:嚴子陵謂光武曰:「昔唐堯著德,巢父洗耳。士各有志,何至相迫乎?」書傳之說洗耳,參差不同。楚詞:臨風恍兮浩歌。劉良注:浩,大也。《初學記》:嵩高山者,五嶽之中嶽也。南有許由山,高大四絕。其北有潁水。堯聘許由,其處猶有壇墠。鮑照詩:握君手,執杯酒,意氣相傾死何有。蕭士贇曰:太白蓋為明皇欲廢太子瑛,有感而作是詩。時盧鴻、王希夷隱居嵩山,李元愷、吳筠之徒,皆以隱逸稱。或召至闕庭,或遣問政事,徒爾高談,未有能如四皓之一言,而太子得不易也。末句曰:「浩歌望嵩嶽,意氣還相傾。」深不滿於當時嵩嶽之隱者歟。琦按:此詩大意,美四皓當暴秦之際,能避世隱居。及漢有天下,雖一出而輔佐太子,乃功成身退,曾不系情爵位,真可以希風巢許者矣。箕山、潁水,是二子洗耳盤桓之地,俱在嵩山,故望之而慨焉生慕。巢由如在,意氣可以相傾,此正尚友古人之意,初無譏評。「獨清」之說,明皇一證,其見左矣。歘,許勿切,音近旭,或音忽。酹,音類。〕 ▼於闐採花 〔胡震亨曰:于闐採花,陳隋時曲名。本辭云:「山川雖異所,草木尚同春。亦如溱洧地,自有採花人。」太白則借明妃陷虜,傷君子不逢明時,為讒妒所蔽,賢不肖易置無可辨,蓋亦以自寓意焉。《漢書》西域傳:于闐國王治西城,去長安九千六百七十裡。《周書》:于闐國在蔥嶺之北二百餘裡,東去長安七千七百里。闐,音田。〕 於闐採花人,自言花相似。 明妃一朝西入胡,胡中美女多羞死。 乃知漢地多明姝,胡中無花可方比。 丹青能令醜者妍,無鹽翻在深宮裡。 自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齒。 〔《西京雜記》:「元帝后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其形,按圖召幸之。諸宮人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獨昭君不肯,遂不得見。後匈奴入朝,求美人為閼氏,於是上按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後宮第一,善應對,舉止閒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重失信於外國,故不復更人。乃窮案其事,畫工皆棄市,籍其家資皆巨萬。」《野客叢書》:「晉文帝諱昭,以昭君為明妃。」《新序》:齊有婦人,極醜無雙,號曰無鹽女。其為人也,臼頭深目,長指大節,昂鼻結喉,肥項少發,折腰出胸,皮膚若漆。行年三十,無所容人,衒嫁不售,流棄莫執。於是乃拂拭短褐,自詣宣王,謂謁者曰:「妾,齊之不售女也。聞君王之聖德,願備後宮之掃除,頓首司馬門外,唯王幸許之。」謁者以聞,宣王方置酒於漸台,召而見之。無鹽女揚目銜齒,舉手拊肘曰:「殆哉!殆哉!」如此者四。宣王曰:「願遂聞命。」無鹽女對曰:「今大王之君國也,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強楚之讎,外有三國之難,內聚奸臣,眾人不附,《春秋》四十,壯男不立,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定,此一殆也。漸台五重,黃金白玉,琅玕龍疏,翡翠珠璣,莫落連飾,萬民疲極,此二殆也。賢者伏匿于山林,諂諛強於左右,邪偽立於本朝,諫者不得通入,此三殆也。酒漿流湎,以夜續朝,女樂俳優,縱橫大笑,外不修諸侯之禮,內不秉國家之治,此四殆也。故曰:殆哉殆哉!」宣王喟然而歎曰:「痛乎無鹽君之言!吾今乃一聞寡人之殆,幾不全。」於是立停漸台,罷女樂,退諂諛,去雕琢,選兵馬,實府庫,四辟公門,招進直言,延及側陋,擇吉日,立太子,進慈母,拜無鹽君為王后,而國大安者,醜女之力也。呂覽:靡曼皓齒。高誘注:皓齒,詩所謂「齒如瓠犀」者也。琦按:昭君事,本是畫工醜圖其形,以致不得召見。太白則謂「丹青能令醜者妍,無鹽翻在深宮裡。」熟事化新,精采一變,真所謂聖於詩者也。姝,音樞。〕 ▼鞠歌行 〔陸機鞠歌行序:按漢宮閣有含章鞠室、靈芝鞠室。後漢馬防第宅下臨道,連閣通池,鞠城彌于街路,鞠歌將謂此也。又東阿王詩「連騎擊壌」,或謂蹙鞠乎?三言七言,雖奇寶名器,不遇知己,終不見重,願逢知己,以托意焉。按:《樂府詩集》:王僧虔伎錄:平調有七曲,其七曰鞠歌行。〕 玉不自言如桃李,魚目笑之卞和恥。 楚國青蠅何太多,連城白璧遭讒毀。 荊山長號泣血人,忠臣死為刖足鬼。 聽曲知甯戚,夷吾因小妻。 秦穆五羊皮,買死百里奚。 洗拂青雲上,當時賤如泥。 朝歌鼔刀叟,虎變磻溪中。 一舉釣六合,遂荒營丘東。 平生渭水曲,誰識〔一作「數」〕此老翁。 奈何今之人,雙目送飛鴻。 〔《史記》:「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張協詩:「魚目笑明月。」《新序》:荊人卞和得玉璞而獻之荊厲王,使玉尹相之,曰:「石也。」王以和為謾,而斷其左足。厲王薨,武王即位,和複奉玉璞而獻之,武王使玉尹相之,曰:「石也。」又以為謾而斷其右足。武王薨,共王即位,和乃奉玉璞而哭于荊山中,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之以血。共王聞之,使人問之曰:「天下之刑者眾矣,子刑何哭之怨也?」對曰:「寶玉而名之曰石,貞士而戮之以謾,此臣之所以悲也。」共王乃使人理其璞而得寶焉,故名之曰和氏之璧。《詩·小雅》:營營青蠅,止于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鄭箋曰:蠅之為蟲,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喻佞人雙亂善惡也。《史記》:趙惠文王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城易璧。後人所謂連城之價,正指此事。《列女傳》:寗戚欲見桓公,道無從,乃為人僕,將車宿齊東門之外。桓公因出,寗戚擊牛角而商歌,甚悲。桓公異之,使管仲迎之。寗戚稱曰:「浩浩乎白水。」管仲不知所謂,不朝五日而有憂色。其妾倩進曰:「君不朝五日而有憂色,敢問國家之事耶?君之謀也?」管仲曰:「昔日公使我迎寗戚,寗戚曰:『浩浩乎白水』。吾不知其所謂,是故憂之。」其妾笑曰:「人已語君矣,君不知識耶?古有白水之詩,詩不雲乎:『浩浩白水,鯈鯈之魚。君來召我,我將安居。國家未定,從我焉如』。此寗戚之欲得仕國家也。」管仲大悅,以報桓公。桓公乃修官府,齋戒五日,見寗子,因以為相,齊國以治。《呂氏春秋》:百里奚之未遇時也,亡虢而虜虞,飯牛于秦,傳鬻以五羊之皮。公孫枝得而悅之,獻諸穆公。三日,請屬事焉。穆公曰:「買之五羊之皮而屬事焉,無乃天下笑乎?」公孫枝對曰:「信賢而任之,君之明也;讓賢而任之,臣之忠也。君為明君,臣為忠臣,彼信賢,境內將服,敵國且畏,夫誰暇笑乎?」穆公遂用之。謀無不當,舉必有功。《史記》范睢傳:不意君能自致于青雲之上。楚詞:呂望之鼔刀兮,遭周文而得舉。王逸注:鼔,鳴也。言太公避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盍往歸之。至朝歌,道窮困,自鼔刀而屠,遂西釣於渭濱。文王夢得聖人,於是出獵而見之,遂載以歸,用以為師。《宋書》:文王將田,史編蔔之曰:「將大獲,非熊非羆,天遺汝師以佐昌。臣太祖史疇為禹蔔畋,得皋陶,其兆如此。」王至磻溪之水,呂尚釣于涯,王下趨拜曰:「望公七年,乃今見光景於斯。」尚立變名答曰:「望釣得玉璜,其文要曰:『姬受命,昌來提,撰爾雒鈐報在齊』。」《詩·魯頌》:遂荒大東。毛萇傳:荒,有也。《史記》: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師尚父于齊營丘。正義曰:《括地志》云:管丘在青州臨淄北百步外城中。《史記》:衛靈公與孔子語,見蜚雁,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雙目送飛鴻」,正用其事,以喻不好賢之意。蕭士贇曰:太白此詞,始傷士之遭讒廢棄,中羨昔賢之遇合有時,末則歎今人不能如古人之識士,亦聊以自況雲爾。〕 ▼幽澗泉 〔《樂府詩集》以此首入《琴曲歌辭》中。〕 拂彼白石,彈吾素琴。 幽澗愀兮流泉深,善手明徽,高張清心。 寂曆似千古,松颼飅兮萬尋。 中見愁猿吊影而危處兮,叫秋木而長吟。 客有哀時失職〔一作「志」〕而聽者,淚淋浪以霑襟。 乃緝商綴羽,潺湲成音。 吾但寫聲發情〔繆本作「憤」〕於妙指,殊不知此曲之古今。 幽澗泉,鳴深林。 〔《韻會》:「琴節曰徽。」樂書作暉,云:「琴之為樂,弦合聲以作主,徽分律以配臣。古徽十有三,象十二月,其一象閠,用螺蚌為之。近代用金玉瑟瑟、水精等寶,以示明瑩。」顏延年詩:「高張生絕弦,聲急由調起。」李善注:「物理論曰:『琴欲高張,瑟欲下聲』。」江淹詩:「寂曆百草晦。」李善注:「寂曆,凋疏貌。」颼飀,風聲也。江淹山中《楚辭》:「風颼飀兮木道寒。」嵇康琴賦:「紛淋浪以流離。」東方朔七諫:「泣歔欷而霑襟。」《說文》:「潺湲,水聲。」張衡歸田賦:「彈五弦之妙指。」颼,音搜。〕 ▼王昭君〔一作昭君怨〕二首 〔《樂府古題要解》:王昭君,舊史:王嬙字昭君。漢元帝時,匈奴入朝,詔以王嬙配之,號甯胡閼氏。一說漢元帝后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其形,按圖召幸。宮人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昭君自恃容貌,獨不肯與。工人乃醜圖之,遂不得見。及後匈奴入朝,選美人配之,昭君之圖當行,及入辭,光彩射人,悚動左右。天子方重失信外國,悔恨不及。窮究其事。畫工有杜陵毛延壽,安陵陳敞,新豐劉白、龔寬,下杜陽望、樊青,皆同日棄市,籍其資財。漢人憐昭君遠嫁,為作歌詩。晉文王諱昭,故晉人改為明君。石崇有妓曰綠珠,善歌舞,以此曲教之,而自製王明君歌,其文悲雅,「我本漢家子」是也。按《樂府詩集》:張永《元嘉伎錄》:「相和歌吟漢四曲,其二曰《王明君》。」〕 漢家秦地月,流影照〔一作「送」〕明妃。 一上玉關道,天涯去不歸。 漢月還從東海〔一作「方」〕出,明妃西嫁無來日。 燕支長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沒胡沙。 生乏黃金枉圖畫,死留青塚使人嗟。 〔《元和郡縣誌》:燕支山,一名刪丹山,在甘州刪丹縣南五十裡。東西百餘裡,南北二十裡,水草茂美,與祁速同。楊炎燕支山神寧濟公祠堂碑:西北之巨鎮曰燕支,本匈奴王庭。漢武納渾邪,開右地,置武威、張掖,而山界二郡間,連峰委會,雲蔚黛起,積高之勢,四面千里。《太平寰宇記》:青塚在振武軍金河縣西北。漢王昭君墓在古豐州上,草色常青,故曰青塚。《一統志》:王昭君墓在古豐州西六十裡,地多白草,此塚獨青,故曰青塚。顧寧人曰:「按《史記》言匈奴左方主將直上谷以東,右方主將直上郡以西,而單于之庭直代、雲中。」《漢書》言呼韓邪單于自請留居光祿塞下,又言天子遣使送單于出朔方雞鹿塞,後單于竟北歸庭。乃知漢與匈奴往來之道,大抵從雲中、五原、朔方。明妃之行,亦必出此。故江淹之賦李陵,但雲「情往上郡,心留雁門。」而玉關與西域相通,自是公主嫁烏孫所經。太白詩「漢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關道,天涯去不歸」,誤矣。顏氏家訓謂文章地理,必須愜當。其論梁簡文雁門太守行,而言「日逐康居、大宛、月支」;蕭子暉隴頭水,而雲「北注黃龍,東流白馬。」沈存中論白樂天《長恨歌》「峨眉山下少人行」,謂峨眉在嘉州,非幸蜀路。文人之病,蓋有同者。〕 其二 昭君拂玉鞍,上馬啼紅頰。 今日漢宮人,明朝胡地妾。 ▼中山孺子妾歌 〔《樂府詩集》:《漢書》曰:「詔賜中山靖王噲及孺子妾冰、未央才人歌詩四篇。」如淳曰:「孺子,幼少稱孺子。妾,宮人也。」顏師古曰:「孺子,王妾之有品號者。妾,王之眾妾也。冰,其名。才人,天子內官。」按此謂以歌詩賜中山王及孺子妾、未央才人等耳,略言之,故雲及也。而陸厥作歌,乃謂之中山孺子妾,失之遠矣。太白是題,蓋仍陸氏之誤也。〕 中山孺子妾,特以色見珍。 雖〔一本下多一「然」字〕不如延年妹,亦是當時絕世人。 桃李出深井,花豔驚上春。 一貴複一賤,關天豈由身。 芙蓉老秋霜,團扇羞網塵。 戚姫髠發〔繆本作「翦」〕入舂市,萬古共悲辛。 〔李延年妹事,已見本卷陽春歌注。深井,即今庭中天井是。《周禮》·太府職云:「上春釁寶龜及寶器。」鄭玄注:「上春,孟春也。」《漢書》:一貴一賤。北史:「事乃關天。」《漢書》:高祖得定陶戚姫,愛幸,生趙王如意。高祖崩,惠帝立,呂後為皇太后,乃令永巷囚戚夫人,髠鉗衣赭衣,令舂。戚夫人舂且歌曰:「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里,當誰使告汝?」〕 ▼荊州歌 〔唐時,荊州隸山南東道,領江陵、枝江、當陽、長林、石首、松滋、公安、荊門八縣。天寶元年,改為江陵郡。〕 白帝城邊足風波,瞿塘五月誰敢過。 荊州麥熟繭成蛾,繰絲憶君頭緒多, 撥穀飛鳴奈妾何。 〔《通典》:「夔州奉節縣有白帝城。」按:唐之奉節縣,即漢之魚複縣也。王莽時,公孫述據蜀,有白龍出殿前井中,述以為瑞,自稱白帝,更號魚複曰白帝城。劉先主改曰永安官,即其地,在夔州府城東山上。《初學記》:荊州圖記曰:白帝城,西臨大江,東南高二百丈,西北高一千丈。《水經注》:廣溪峽中有瞿塘、黃龍二灘,夏水洄複,沿溯所忌。《太平寰宇記》:瞿塘峽在夔州東一裡,古西陵峽也。連崖千丈,奔流電激,舟人為之恐懼。本草:陳藏器曰:「布穀,塢鳩也,江東呼為獲榖,亦曰郭公,北人名撥穀。似鷂,長尾,牡牝飛鳴,以翼相摩擊。」〕 ▼設辟邪伎鼔吹雉子班曲辭 〔雉子班:《樂府解題》曰:「古詞云:『雉子高飛止,黃鵠飛之以千里。雄來飛,從雌視』。」蓋取首二字以命名也。若梁簡文帝「妒場時向隴」,則竟全篇詠雉矣。宋何承天有雉子游原澤篇,則言避世之士,抗志清霄,視卿相功名,猶冰炭之不相入。太白此詩,蓋擬何氏而作。又《樂府詩集》:古今樂錄曰:梁三朝樂第四十一設辟邪伎,鼓吹作雉子班曲引去來。辟邪,獸名。孟康《漢書注》: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長尾。一角者或為天鹿,兩角者或為辟邪。辟邪伎者,蓋假為辟邪獸之形而舞者也。〕 辟邪伎作鼓吹驚,《雉子班》之奏曲成, 喔咿振迅欲飛鳴。 扇錦翼,雄風生。 雙雌同飲啄,趫悍誰能爭。 乍向草中耿介死,不求黃金籠下生。 天地至廣大,何惜遂物情。 善卷讓天子,務光亦逃名。 所貴曠士懷,朗然合太清。 〔《韓詩外傳》:翾翾十步之雀,喔咿而笑之。鮑照《舞鶴賦》:振迅騰摧。《西京賦》:趫悍虓豁。李善《文選注》:「薛君韓詩章句曰:『雉,耿介之鳥也』。」《禮記正義》:或謂雉鳥耿介,被人所獲,必自屈折其頭而死。《莊子》:「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予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予也』。遂不受。於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湯伐桀,克之,讓務光曰:『智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務光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之曰:非其義者,不受其祿;無道之世,不踐其土。況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自沉于廬水。鮑照詩:安知曠士懷。趫,音蹺。〕 ▼相逢行 〔《樂府詩集》:「相逢行,一曰相逢狹路間行,亦曰長安有狹邪行。」《樂府解題》曰:「古詞文意與雞鳴曲同。」〕 相逢紅塵內,高揖黃金鞭。 萬戶垂楊裡,君家阿那邊。 〔《西都賦》:「紅塵四合,煙雲相連。」傅縡詩:「本珍白玉鐙,因飾黃金鞭。」陸機詩:「皎皎彼姝女,阿那當軒織。」呂向注:「阿那,柔順貌。」〕 ▼古有所思 〔蕭本作《古有所思行》。《宋書》:「漢鼔吹鐃歌十八曲,有有所思曲。」《樂府古題要解》:《有所思》,其詞大略言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聞君有他心,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已往,勿複相思而與君絕也。若齊王融「如何有所思」,梁劉繪「別離安可再」,但言離思而已。〕 我思仙〔一作「佳」〕人,乃在碧〔許本作「北」〕海之東隅。 海寒多天風,白波連山〔一作「天」〕倒蓬壺。 長鯨噴湧不可涉,撫心茫茫淚如珠。 西來青鳥東飛去,願寄一書謝麻姑。 〔《十洲記》:東海之東,登岸一萬里,東複有碧海,廣狹浩汗,與東海等。水既不鹹苦,正作碧色,甘香味美。木華《海賦》:波如連山。《拾遺記》:蓬壺,蓬萊也。陸厥李夫人及貴人歌:洞房明月夜,對此淚如珠。漢武故事:七月七日,上于承華殿齋正中,忽有一青鳥從西方來,集殿前。上問東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來也。」有頃,王母至,有二青鳥如烏,夾侍王母旁。《神仙傳》:王遠遣人召麻姑,麻姑至,是好女子,年可十八九許,於頂上作髻,餘發散垂至腰,衣有文采,而非錦綺,光彩耀目,不可名狀。〕 ▼久別離 〔胡震亨曰:江淹擬古,始有古別離,後乃有長別離、生別離等名。此久別離及遠別離,皆自為之名,其源則出於古別離也。〕 別來幾春未還家,玉窗五見櫻桃花。 況有錦字書,開緘使〔一作「令」〕人嗟至〔繆本無「至」字〕。 此腸斷,彼心絕, 雲鬟綠鬢罷梳〔繆本作「攬」〕結,愁如回飇亂白雪。 去年寄書報陽臺,今年寄書重相催。 東風兮東風〔繆本作「胡為乎東風」〕,為我吹行雲使西來。 待來竟不來,落花寂寂委青苔。 〔本草:櫻桃樹不甚高,春初開白花,繁英如雪。《說文》:鬟,總發也,亦謂之髻。謝靈運詩:回飇流輕雪。回飇,回旋之風也。陽臺、行雲,俱見二卷注。緘,音兼。飇,音標。〕 ▼白頭吟 〔《西京雜記》:「司馬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詞曰:『皚如山上雪,皎若雲中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訣絕。今日鬥酒會,明日溝水頭。蹀躨禦溝上,溝水東西流。淒淒重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錦水東北流,波蕩雙鴛鴦。 雄巢漢宮樹,雌弄秦草芳。 甯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 〔《華陽國志》:「錦江,織錦濯其中則鮮明,濯他江則不好。」《一統志》:「二江,一名汶江,一名流江,經成都府城南七裡。蜀守李冰既鑿離堆,又開二渠:一渠由永康過新繁入成都,謂之外江;一渠由永康過郫入成都,謂之內江。蜀人以此水濯錦鮮明,故又名錦江。」《古今注》:「鴛鴦,水鳥,鳧類也。雌雄未嘗相離,人得其一,則一思而至死,故曰匹鳥。」《魏書》彭城王傳:「在南百口,生死分張。」分張,猶分離也。〕 此時阿嬌正嬌妒,獨坐長門愁日暮。 但願君恩顧妾深,豈惜黃金買詞賦。 相如作賦得黃金,丈夫好新多異心。 一朝將聘茂陵女,文君因贈〔一作「賦」〕《白頭吟》。 東流不作西歸水,落花辭條羞故林。 〔阿嬌:漢武帝陳皇后之小字,見本卷後注。司馬相如《長門賦》序:「孝武皇帝陳皇后,時得幸,頗妒,別在長門宮,愁悶悲思。聞蜀郡成都司馬相如天下工為文,奉黃金百斤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詞。而相如為文以悟主上,皇后複得親幸。」傅玄苦相篇:「玉顏隨年變,丈夫多好新。」《子夜歌》:「不見東流水,何時複西歸。」〕 兔絲故〔蕭本作「固」〕無情,隨風任傾倒。 誰使女蘿枝,而來強縈抱。 兩草猶一心,人心不如草。 莫卷龍鬚席,從他生網絲。 且留琥珀枕,或有夢來時。 覆水再收豈滿杯,棄妾已去難重回。 古來〔繆本作「時」〕得意不相負,袛今惟見青陵台。 〔《爾雅翼》:「女蘿、兔絲,其實二物也,然皆附木上。」釋草云:「唐蒙,女蘿。女蘿,兔絲。」郭曰:「別四名」,則是謂一物矣。《廣雅》云:「女蘿,松蘿也。莵丘,莵絲也。」則是兩物。陸璣亦云:「今兔絲蔓連草上生,黃赤如金,藥中兔絲子是也,非松蘿。松蘿自蔓松上生,枝正青,與兔絲迥異。」以予考之,誠然。今女蘿正青而細長,無雜蔓,故山鬼章云:「被薜荔兮帶女蘿。」蘿青而長如帶也,何與兔絲事?然兩者皆附木,或當有時相蔓。古樂府云:「南山羃羃兔絲花,北陵青青女蘿樹。由來花葉同一心,今日枝條分兩處。」唐樂府亦云:「兔絲故無情,隨風任傾倒。誰使女蘿枝,而來強縈抱。兩草猶一心,人心不如草。」則古今多疑其為二物者。博物志魏文帝所記諸物相似亂者,女蘿寄生兔絲,兔「絲寄生木上,根不著地。」然則女蘿有寄生兔絲上者。釋草:「女蘿,兔絲。」或亦此義耳。長樂佳古詞:「玉枕龍鬚席,郎眠何處床。」胡三省《通鑒注》:龍鬚席,以龍鬚草織成。今淮上安慶府居人多能織龍鬚席。《西京雜記》:趙飛燕女弟遺飛燕琥珀枕。《太平御覽》:《廣雅》曰:琥珀,珠也。生地中,其上及旁不生草,淺者四五尺,深者八九尺,大如斛,削去皮,成琥珀。初時如桃膠,凝堅乃成。其方人以為枕。出博南縣。《後漢書》:覆水不收,宜深思之。《獨異志》:搜神記曰:宋康王以韓朋妻美而奪之,使朋築青陵台,然後殺之。其妻請臨喪,遂投身而死。王命分埋台左右。期年,各生一梓樹,及大,樹枝條相交,有二鳥哀鳴其上,因號之曰「相思樹。」《太平寰宇記》:河南道濟州鄆城縣有青陵台。《郡國志》云:宋王納韓憑之妻,使憑運土築青陵台,至今台跡依約。《一統志》:青陵台,在開封府封丘縣界。宋康王欲奪其舍人韓憑之妻,乃築台望之。憑妻作詩曰:「南山有鳥,北山張羅。鳥自高飛,羅當奈何!」遂自縊死。〕 其二 〔蕭士贇曰:「按此篇出入前篇,語意多同,或謂初本雲。」〕 錦水東流碧,波蕩雙鴛鴦。 雄巢漢宮樹,雌弄秦草芳。 相如去蜀謁武帝,赤車駟馬生輝光。 一朝再覽《大人》作,萬乘忽欲淩雲翔。 聞道阿嬌失恩寵,千金買賦要君王。 〔《華陽國志》:司馬相如初入長安,題市門曰:「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下也。」《史記》:司馬相如見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嘗為《大人賦》,未就,請具而奏之。」相如以為列仙之傳居山澤間,形容甚臒,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賦》。相如既奏《大人之頌》,天子大悅,飄飄有淩雲之氣,似遊天地之間意。〕 相如不憶貧賤日,位〔繆本作「官」〕高金多聘私室。 茂陵姝子皆見求,文君歡愛從此畢。 淚如雙泉水,行墮紫羅襟。 五起雞三唱,清晨《白頭吟》。 長籲不整綠雲鬟,仰訴青天哀怨深。 城崩杞梁妻,誰道土無心。 東流不作西歸水,落花辭枝羞故林。 〔《史記》:蘇秦笑謂其嫂曰:「何前倨而後恭也?」嫂曰:「見季子位高金多也。」《太平御覽》:屍子曰:孝已一夕五起,視親衣之厚薄,枕之高下。此用其字,以言寢不安席之意。舊注解作五更而起者,恐非是。《古今注》:杞梁妻,杞植妻妹明月所作也。杞植戰死,妻歎曰:「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生人之苦至矣。」乃抗聲長哭,杞都城感之而頹,遂投水而死。其妹悲其姐之貞操,乃為作歌,名曰杞梁妻焉。梁,植字也。《論衡》:傳書言杞梁之妻,向城而哭,城為之崩。言杞梁從軍不還,其妻痛之,向城而哭,至誠悲痛,精氣動城,故城為之崩也。夫言向城而哭者,實也;城為之崩者,虛也。城,土也,無心腹之藏,安能為悲哭感動而崩?太白「土無心」句,似借其言而反之。用古若此。左右逢源,非聖於詩者不能。姝,音樞。〕 頭上玉燕釵,是妾嫁時物。 贈君表相思,羅袖幸時拂。 莫卷龍鬚席,從他生網絲。 且留琥珀枕,還有夢來時。 鷫鸘裘在錦屏上,自君一掛無由〔一作「人」〕披。 妾有秦樓鏡,照心勝照井。 願持照新人,雙對可憐影。 〔《述異記》:「漢武帝元鼎元年,起招靈閣,有神女留一玉釵與帝,帝以賜趙婕妤。至昭帝元鳳中,宮人見此釵光瑩甚異,共謀欲碎之。明視釵匣,惟見白燕直升天去。後宮人作玉釵,因名玉燕釵。」《西京雜記》:「司馬相如初與卓文君還成都,居貧愁懣,以所著鷫鸘裘,就市人楊昌貰酒,與文君為歡。」《西京雜記》:「咸陽宮有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裡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臓,曆然無礙。人有疾病在內,掩心而照之,則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則膽張心動。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殺之。」湯僧濟詩:「昔日娼家女,摘花露井邊。摘花還自插,照井還自憐。」〕 覆水卻收不滿杯,相如還謝文君回。 古來得意不相負,袛今惟有青陵台。 ▼採蓮曲 〔《採蓮曲》起梁武帝父子,後人多擬之。〕 若耶溪旁採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 日照新妝水底明,風飄香袂〔繆本作「袖」〕空中舉。 岸上誰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暎垂楊。 紫騮嘶入落花去,見此踟躕空斷腸。 〔《太平寰宇記》:若耶溪,在越州會稽縣東南二十八裡。《一統志》:若耶溪,在紹興府城南二十五裡,西施採蓮於此。古孟珠曲:道逢游冶郎,恨不早相識。鄭玄《毛詩箋》:赤身黑鬛曰騮。《南史》:帝賜羊侃河南國紫騮。嘶音西。〕 ▼臨江王節士歌 〔《漢書·藝文志》有「臨江王及愁思節士歌詩四篇」,宋陸厥作臨江王節士歌,蓋誤合而為一也。太白此題,殆仍其失者歟?〕 洞庭白波木葉稀,燕鴻〔繆本作「雁」〕始入吳雲飛。 吳雲寒,燕鴻〔繆本作「雁」〕苦, 風號沙宿瀟湘浦,節士悲〔繆本作「感」〕秋淚如雨。 白日當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 壯士〔一作「氣」〕憤雄〔一作「寒」〕風生。 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 〔《楚辭》:「洞庭波兮木葉下。」宋玉《大言賦》:「長劍耿耿倚天外。」梁元帝《玄覽賦》:「戮滔天之封豕,斬橫海之長鯨。」〕 ▼司馬將軍歌(代隴上健兒陳安健) 〔《十六國春秋》:「陳安善於撫綏,吉凶夷險,與眾共之。及其死,隴上人思之,為作壯士之歌曰:『隴上建士有陳安,軀幹雖小腹中寬。愛養將士同心肝,騄驄駿馬鐵鍛鞍。七尺寶刀配齊環,丈八蛇矛左右盤。十蕩十決無當前,百騎俱出如雲浮,追者千萬騎悠悠,戰始三交失虵矛,十騎俱蕩九騎留,棄我騄驄竄岩幽,大雨降後追者休。為我外援而懸頭,西河之水東河流。阿呵嗚呼奈子何!阿呵嗚呼奈子何』!劉曜聞而嘉傷,於是命樂府歌之。」〕 狂風吹古月,竊美章華台。 北落明星動光彩,南征猛將如雲雷〔一作「南方有事將軍來」〕。 手中電曳〔一作「曳電」,蕭本作「電擊」〕倚天劍,直斬長鯨海水開。 我見樓船壯心目,頗似龍驤下三蜀。 揚兵習戰張虎旗,江中白浪如銀屋。 身居玉帳臨河魁,紫髯若戟冠崔嵬。 細柳開營揖天子,始知灞上為嬰孩。 羌笛橫吹阿嚲回,向月樓中吹落梅。 將軍自起舞長劍,壯士呼聲動九垓。 功成獻凱見明主,丹青畫像麒麟台。 〔《十六國春秋》:新平王雕為太史令,言於苻堅曰:謹按讖云:「古月之末亂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惟有雄子定九州。」《九域志》:江陵府有章華台。《圖經》雲「楚靈王與伍舉登章華之台」是也。《夢溪筆談》:楚章華台,亳州城父縣、陳州商水縣、荊州江陵縣、長林縣、複州監利縣皆有之。據《左傳》,楚靈王七年,成章華之台,與諸侯落之。杜預注:「章華台在華容城中。」華容即今之監利縣,非岳州之華容也。至今有章華故台,在縣郭中,與杜預之說相符。亳州城父縣有幹溪,其側亦有章華台故基,台下往往得人骨,雲楚靈王戰死於此。商水縣章華之側亦有幹溪。薛綜注張衡《東京賦》引左氏傳乃雲「楚子成章華之台於幹溪」,皆誤說也。《左傳》實無此文。《甘氏星經》:「北落師門一星,在羽林軍西,主候兵。星明大而角,軍兵安;小暗,天下兵。」《晉書》天文志:「北落師門一星,在羽林西南。北者,宿在北方也。落,天之藩落也。師,眾也。師門,猶軍門也。長安城北門曰北落門,以象此也。主非常以候兵。有星守之,虜入塞中,兵起。」李陵報蘇武書:「猛將如雲,倚天劍斬長鯨。」俱見前首注。《通典》:「樓船,船上建樓三重,列女牆戰格,樹旛幟,開弩憲矛穴,置拋車壘石鐵汁,狀如城壘。忽遇暴風,人力不能制,此亦非便於事。然為水軍,不可不設,以成形勢。」《晉書》:王濬為益州刺史,武帝謀伐吳,詔濬修舟艦。濬乃大作船連舫,方百二十步,受二千餘人。以水為城,起樓櫓,開四出門,其上皆得馳馬往來。又畫鷁首怪獸於船首,以懼江神。舟棹之盛,自古未有。尋以謠言拜濬為龍驤將軍,監益梁諸軍事。太康元年,濬自發蜀,兵不血刃,攻無堅城,夏口、武昌,無相支抗。於是順流鼓棹,徑造三山。左思《蜀都賦》:「三蜀之豪。」劉逵注:「三蜀,蜀郡、廣漢、犍為也。本一蜀國,漢高祖分置廣漢,漢武帝分置犍為。」《周禮》:「熊虎為旗。」《抱樸子》:「兵在太乙玉帳之中,不可攻也。」〕 〔《雲穀雜記》:藝文志有玉帳經一卷,乃兵家壓勝之方位,謂主將于其方置軍帳,則堅不可犯,猶玉帳然。其法出於黃帝遁甲,以月建前三位取之。如正月建寅,則已為玉帳,主將宜居之。李太白司馬將軍歌云:「身居玉帳臨河魁。」戌為河魁,謂主將之帳宜在戌也。非深識其法者,不能為此語。《三國志注》:獻帝《春秋》曰:「張遼問吳降人:『向有紫髯將軍,長上短下,便馬善射,是誰』?」降人曰:「是孫會稽。」《南史》褚彥回傳:君須髯如戟。《楚辭》:冠切雲之崔嵬。王逸注:「崔嵬,高貌。」〕 〔《史記》:文帝后六年,匈奴大入邊,乃以劉禮為將軍,軍灞上;徐厲為將軍,軍棘門;周亞夫為將軍,軍細柳,以備胡。上自勞軍,至灞上及棘門軍,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柳軍,軍吏士被甲,銳兵刃,彀弓矢,持滿。天子先驅至,不得入。先驅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居無何,上至,又不得入。乃使使持節詔將軍:「吾欲入勞軍。」亞夫乃傳言開壁門。壁門士吏謂從屬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馳。」天子乃按轡徐行。至營,亞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天子為動,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群臣皆驚。文帝曰:「此真將軍矣。曩者灞上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耶?」《文獻通考》:羌笛五孔。陳《樂書》曰:「馬融賦笛,以為出於羌中,舊制四孔而已。京房因加一孔,以備五音。」〕 〔《風俗通》:漢武時,丘仲作尺四寸笛,後更名羌笛焉。《楊升庵外集》:阿嚲回,番曲名,即阿濫堆也。番曲本無字,祗以聲傳,故隨中國所書,人各不同,難以意求。琦按:《唐詩紀事》:驪宮小禽名阿濫堆,明皇禦玉笛,采其聲翻為曲,且名焉。遠近以笛爭效之。張祐華清宮詩:「紅樹蕭蕭閣半開,玉皇曾幸此宮來。至今風俗驪山下,村笛猶吹阿濫堆。」據此,則阿濫堆非番曲也。又嚲字,丁可切,讀作多上聲。據楊說,當作旦聲讀,字書皆無之,俱未詳是否。樂府雜錄:笛,羌樂也。古有落梅花曲。《漢書》:楚戰士無不一當十,呼聲動天地。《封禪書》:上暢九垓。服虔注:垓,重也。天有九重。《舊唐書》:凱樂,鼔吹之歌曲也。周官·大司樂:王師大獻,則奏凱樂。注云:獻功之樂也。又大司馬之職,「師有功則凱獻於社。」注云:「兵樂曰凱。」《司馬法》曰:「得意則凱樂,所以示喜也。」《漢書》:甘露三年,單于始入朝。上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于麒麟閣,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姓霍氏,次曰衛將軍富平侯張安世,次曰車騎將軍龍額侯韓增,次曰後將軍營平侯趙充國,次曰丞相高平侯魏相,次曰丞相博陽侯丙吉,次曰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次曰宗正陽城侯劉德,次曰少府梁丘賀,次曰太子太傅蕭望之,次曰典屬國蘇武。皆有功德,知名當世,是以表而揚之,明著中興輔佐,列于方叔、召虎、仲山甫焉。張晏注:武帝獲麒麟時作此閣,圖畫其象於閣,故以為名。琦按:《通鑒》:乾元二年九月,襄州亂將張延嘉襲破荊州,據之。此詩當是是時所作,故有「狂風吹古月,竊弄章華台」之句。延嘉疑亦蕃將,否則故安、史部下之降兵也。其時鄰郡多發兵為備,故太白又有《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軍》詩。此詩所謂「江中樓船」,其即洞庭之水軍歟?垓,音該。〕 ▼君道曲(梁之雅歌有五章,今作一章。) 〔按《樂府詩集》:古今樂錄曰:梁有雅歌五曲,一曰應王受圖曲,二曰臣道曲,三曰積惡篇,四曰積善篇,五曰宴酒篇。無君道曲,疑太白擬作者,即應王受圖曲。琦謂:非也,蓋後人訛「臣」字為「君」字耳。〕 大君若天覆,廣運無不至。 軒後爪牙常先太山稽,如心之使臂。 小白鴻翼於夷吾,劉葛魚水本無二土。 扶〔蕭本作「校」〕可成牆,積德為厚地。 〔《漢書》:陛下聖德天覆,子愛海內。《國語》:廣運百里。韋昭注:東西為廣,南北為運。移書:備位方伯,為國爪牙。章懷太子注:爪牙,以猛獸為喻,言為國之捍衛也。詩曰:「祈父,予王之爪牙」也。《史記》:黃帝舉風後、力牧、常先、大鴻以治民。《淮南子》:黃帝治天下,而力牧、太山稽輔之。高誘注:力牧、太山稽,黃帝師。《漢書》: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管子:桓公在位,管仲、隰朋見。立有間,有二鴻飛而過之。桓公歎曰:「仲父,今彼鴻鵠,有時而南,有時而北,有時而往,有時而來,四方無遠,所欲至而至焉。非唯有羽翼之故,是以能通其意於天下乎?」管仲、隰朋不對。桓公曰:「二子何故不對?」管子曰:「君有霸王之心,而夷吾非霸王之臣也,是以不敢對。」桓公曰:「寡人之有仲父也,猶飛鴻之有羽翼也。仲父不一言教寡人,寡人之有耳,將安聞道而得度哉?」《華陽國志》:「先主與諸葛亮情好日密,自以為猶魚得水也。」《北齊書》:「尉景曰:『土相扶為牆,人相扶為王』。」《淮南子》:山為積德。高誘注:「仁山,萬物生焉,故為積德。」〕 ▼結襪子 〔北魏溫子昇有結襪子詩,疑是當時曲名。《樂府詩集》引文王、張釋之結襪事為解,非也。然太白之作,與子昇原作辭旨又複不同。〕 燕南壯士吳門豪,築中置鉛魚隱刀。 感君恩重許君命,太山一擲輕鴻毛。 〔《史記》:秦滅燕,太子丹、荊軻之客皆亡。高漸離變姓名為人傭保,匿作于宋子。使擊築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者。聞于秦始皇。秦始皇召見,人有識者,乃曰:高漸離也。秦皇帝惜其善擊築,重赦之,乃矐其目。使擊築,未嘗不稱善。稍益近之,高漸離乃以鉛置築中,複進得近,舉築撲秦皇帝,不中。於是遂誅高漸離。又《史記》: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殺吳王僚,乃進專諸于公子光。光伏甲士於窟室中,而具酒請王僚。王僚使兵陳自宮至光之家,門戶階陛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也,夾立侍,皆持長鈹。酒既酣,公子光佯為足疾,入窟室中,使專諸置匕首魚炙之腹中而進之。既至王前,專諸擘魚,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乃死。左右亦殺專諸。《燕丹子》:烈士之節,死有重於太山,有輕於鴻毛者,但問用之所在耳。築,音竹。〕 ▼結客少年場行 〔《樂府古題要解》:結客少年場行,言輕生重義,慷慨以立功名也。蕭士贇曰:結客少年場,取曹植詩結客少年場,報怨洛北邙為題,始自鮑照。〕 紫燕黃金瞳,啾啾〔一作棱棱〕揺綠鬃。 平明相馳逐,結客洛門東。 少年學劍術,淩轢白猿公。 珠袍曳錦帶,匕首插吳鴻。 由來萬夫勇,挾此生〔繆本作英。〕雄風。 托交從劇孟,買醉入新豐。 笑盡一杯酒,殺人都市中。 羞道易水寒,從〔一作徒〕令日貫虹。 燕丹事不立,虛沒秦帝宮。 武陽死灰人,安可與成功? 〔劉劭《趙郡賦》:其良馬則飛兔奚斯,常驪紫燕。豐鬒確顱,龍身鵠頸。目如黃金,蘭筋參精。」《山海經》:「有文馬,縞身朱鬛,目若黃金。」《楚辭》:「鳴玉鸞之啾啾。」王逸注:「啾啾,鳴聲。」《漢書》:「先平明。」鮑照詩:車馬相馳逐,賓朋好容華。《漢書》灌夫傳:「輘轢宗室,侵犯骨肉。」顏師古注:「輘轢,謂蹈踐之也。」《後漢書》:「帝以朱浮陵轢同列。」章懷太子注:「陵轢,猶欺蔑也。」《吳越春秋》:越有處女,出於南林,越王使使聘之,問以劍戟之術。處女北行見於王,道逢一翁,自稱曰袁公。問處女:「吾聞子善劍,願一見之。」女曰:「妾不敢有所隱,唯公試之』。於是袁公即杖箖箊竹,竹枝上頡橋末墮地,女即接末,袁公則飛上樹,變為白猿。」搜神記:「以一珠袍與之。」《藝文類聚》:通俗文曰:「匕首,劍屬,其頭類匕,故曰匕首。短而便用。」《吳越春秋》:「闔閭命于國中作金鉤,令曰:『能善為鉤者,賞之百金』。吳作鉤者甚眾。有人貪王之重賞也,殺其二子,以血釁金,遂成二鉤,獻於闔閭,詣宮門而求賞。王曰:『為鉤者眾,而子獨求賞,何以異于眾夫子之鉤乎』?作鉤者曰:『吾之作鉤也,貪而殺二子,釁成二鉤』。」王乃舉眾鉤以視之,「『何者是也』?王鉤甚多,形體相類,不知其所在。於是鉤師向鉤而呼二子之名:『吳鴻、扈稽,我在於此,王不知汝之神也』。聲絕於口,兩鉤俱飛,著父之胸。吳王大驚曰:『寡人誠負於子』。」乃賞百金,遂服而不離身。《史記》:劇孟以任俠顯,行大類朱家,而好博,多年少之戲。李善《文選注》:三輔舊事曰:太上皇不樂關中,思慕「鄉里。高祖徙豐沛屠兒酤酒煮餅商人,立為新豐。」左延年詩:「殺人都市中,邀我都巷西。」燕丹子:「荊軻與武陽入秦,秦王陛戟而見燕使。既鼔鐘併發,武陽大恐,面如死灰色。」餘詳《恨賦》注。啾,即油切。酒,平聲。鬃,音宗。轢,音曆。匕,音彼。劇,音極。〕 ▼長幹行二首 〔劉逵《吳都賦》注:建鄴南五裡有山岡,其間平地,吏民雜居,號長幹。中有大長幹、小長幹,皆相連。大長幹在越城東,小長幹在越城西,地有長短,故號大、小長幹。韓詩曰:「考槃在幹。」地下而廣曰幹。《方輿勝覽》:建康府有長幹裡,去上元縣五裡。李白長幹行所謂「同居長幹裡」,乃秣陵縣東裡巷。江東謂山壟之間曰幹。《景定建康志》:長幹裡在秦淮南。〕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一作「恥。」〕上望夫台。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一作「舊」〕行跡,一一生綠〔一作「蒼」〕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八月胡蝶來〔一作「黃」〕,雙飛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劇,戲也。塵與灰,言其合同而無分也。《史記》: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至,水至不去,抱柱而死。蘇欒城集:望夫台,在忠州南數十裡。《南史》:巴東有淫預石,高出水二十餘丈。及秋水至,才如見焉。次有瞿塘大灘,行旅忌之。淫預石,即灩澦堆也。《一統志》:瞿塘在夔州府城東,舊名西陵峽,乃三峽之門。兩崖對峙,中貫一江,灩澦堆當其口。《太平寰宇記》:灩澦堆,周回二十丈,在夔州西南二百步,蜀江中心,瞿塘峽口。冬水淺,屹然露百餘尺;夏水漲,沒數十丈。其狀如馬,舟人不敢進。諺曰:「灩澦大如馬,瞿塘不可下;灩澦大如鱉,瞿塘行舟絕。灩澦大如龜,瞿塘不可窺。灩澦大如襆,瞿塘不可觸。」又曰猶與,言舟子取途,不決水脈,故猶與也。蜀外紀:瞿塘,即峽內江水深況處。灩澦乃一石筍,樹兩峽之中,若青螺盤於波中,寶劍插於鏡面。江總詩:自悲行處綠苔生,何悟啼多紅粉落。楊升庵謂胡蝶或黑或白,或五彩皆具,惟黃色一種,至秋乃多,蓋感金氣也。引太白「八月胡蝶黃」之句,以為深中物理,而評今本「來」字為淺。琦謂:以文義論之,終以「來」字為長。鮑照詩:安能行歎複坐愁。《華陽國志》:獻帝初平元年,征東中郎將安漢趙穎建議分巴為三郡。穎欲得巴舊名,故白益州牧劉璋,以墊江以上為巴郡,江南龐羲為太守,治安漢。以江州至臨江為永寧郡,胊忍至魚複為固陵郡,巴遂分矣。建安六年,魚複蹇胤白璋爭巴名。璋乃改永甯為巴郡,以固陵為巴東,徙龐羲為巴西太守,是為三巴。小學紺珠:三巴,巴郡,今重慶府;巴東,今夔州;巴西,今合州。《太平寰宇記》:長風沙,在舒州懷寧縣東一百九十裡,置在江界,以防寇盜。李白長幹行云:「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即其處也。陸遊《入蜀記》:太白長幹行云:「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蓋自金陵至長風沙七百里,而室家來迎其夫,甚言其遠也。地屬舒州,舊最湍險。唐詩紀:長風沙,地名,在池州之雁汊下八十裡。 劇,音極。〕 其二 憶妾〔一作「昔」〕深閨裡,煙塵不曾識。 嫁與長幹人,沙頭候風色。 五月南風興,思君下巴陵。 八月西風起,想君發揚子。 去來悲如何?見少別離〔蕭本作「離別」〕多。 湘潭幾日到,妾夢越風波。 昨夜狂風度,吹折江頭樹。 淼淼暗無邊,行人在何處? 好乘浮雲驄,佳期蘭渚東。 鴛鴦綠蒲上,翡翠錦屏中。 〔繆本作「北客至王公,朱衣滿汀中。日暮來投宿,數朝不肯東。」又「至」一作「真。」「汀」,一作「江。」又「好乘浮雲驄,佳期蘭渚東。」一作「北客浮雲驄,經過新市中。」〕 自憐十五余,顏色桃花〔一作「李」〕紅。 那作商人婦,愁水複愁風。 〔唐時巴陵郡,本巴州也。武德六年,更名嶽州,屬江南西道。《圖經》:揚子江,在真州揚子縣左,與鎮江分界。江南志:揚子江發源岷山,合湘、漠、豫章諸水,繞江寧府城之西南,經西北至鎮江,始名為揚子江,東流入海。《元和郡縣誌》:潭州有湘潭縣,東北至州一百四裡。《西京雜記》:文帝有良馬九匹,皆天下之駿馬也,一名浮雲。庾抱詩:櫪上浮雲驄。本出吳門中。《楚辭》:與佳期兮夕張。曹植詩:朝發鸞台,夕宿蘭渚。《說文》:翡,赤羽雀也。翠,青羽雀也,出郁林。《禽經注》:翡翠,狀如鵁鶄,而色正碧,鮮縟可愛。飲喙於澄瀾回淵之側,尤惜其羽,日濯于水中。異物志:翠鳥形如燕,赤而雄曰翡,青而雌曰翠,其羽可以飾帷帳。 此篇《唐詩紀事》以為張朝作,而自「昨夜狂風度」以下斷為二首。黃山谷則以為李益作,未知孰是。山谷之言曰:「太白集中《長幹行》二篇,『妾發初覆額』,真太白作也。『憶妾深閨裡』,李益尚書作」,所謂「『癡妒尚書李十郎』者也。辭意亦清麗可喜,亂之太白詩中,亦不甚遠。大儒曾子固刊定,亦不能別也。太白豪放,人中鳳凰麒麟,譬如生富貴人,雖醉飽暝暗啽囈中作無義語,終不作寒乞聲耳。今太白詩中謬入他人作者,略有十之二三,欲刪正者,當以吾言考之。」淼,音藐。渚,音主。翡,音費。〕 ▼古朗月行 〔鮑照有《朗月行》,疑始於照。〕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又疑瑤台鏡,飛在〔一作「上」〕青〔蕭本作「白」〕雲端。 仙人垂兩足,桂樹何〔一作「作」〕團團〔繆本作「團圓」〕。 白兔搗藥成,問言與誰〔蕭本作「誰與」〕餐? 蟾蜍蝕圓影,大〔一作「天」〕明夜已殘。 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 陰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 憂來其如何,淒〔繆本作「惻」〕愴摧心肝。 〔應劭《漢官儀》:「封禪壇有白玉盤。」《初學記》:「虞喜安天論曰:『俗傳月中仙人桂樹,今視其初生,見仙人之足漸已成形,桂樹後生』。」傅玄擬天問:「月中何有,白兔搗藥,蟾蜍蝕月。」詳見二卷注。曹植詩:「圓影光未滿。」木華《海賦》:「大明總轡于金樞之穴。」李善注:「大明,月也。」《楚辭》章句:「淮南言堯時十日並出,草木焦枯。堯令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烏皆死,墮其羽翼。」張衡靈憲:「月者,陰精之宗。」《春秋》元命苞:「陰精為月。」歐陽建詩:「痛酷摧心肝。」〕 ▼上之回 〔按《宋書》:漢鼓吹鐃歌十八曲中有《上之回》。《樂府古題要解》:《上之回》,漢武帝元封初,因至雍,遂通回中道,後數遊幸焉。其歌稱「帝游石關,望諸國,月支臣,匈奴服」,皆美當時事也。〕 三十六離宮,樓臺與天通。 閣道步行月,美人愁煙空。 恩疏寵不及,桃李傷春風。 淫樂意何極,金輿向回中。 萬乘出黃道,千騎揚彩虹。 前軍細柳北,後騎甘泉東。 豈問渭川老,寧邀襄野童。 但慕〔一作「秋暮」〕瑤池宴,歸來樂未窮。 〔《西都賦》:「離宮別館,三十六所。」章懷太子注:「《三輔黃圖》曰:『上林有建章、承光等一十一宮,平樂、繭觀等二十五館,凡三十六所』。」與天通,極言其高與天相近也。《西京賦》:「閣道穹窿。」呂向注:「閣道,飛陛也。」沈約詩:騰蓋隱奔星,低鑾避行月。《史記》:人體安駕乘為之金輿錯衡,以繁其飾。《漢書》:「元封四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應劭曰:「回中在安定高平,有險阻,蕭關在其北。」又《史記正義》:《括地志》云:「秦回中宮,在岐州雍縣西四十裡。」〕 〔《太平寰宇記》:回中宮,在鳳翔府天興縣西。宋之問詩:囂聲引颺聞黃道,王氣周回入紫宸。蕭士贇曰:前漢·天文志:日有中道。中道者,黃道也。日,君象,故天子所行之道,亦曰黃道。魏文帝詩:丹霞蔽日,彩霞垂天。《漢書注》:細柳,服虔曰:在長安西北。如淳曰:長安圖:細柳倉在渭北,近石徼。張揖曰:在昆明池南,今有柳市是也。《三輔黃圖》:關輔記:林光宮,一曰甘泉宮,秦所造,在今池陽縣西,故甘泉山,宮以山為名。宮周匝十餘裡。漢武帝建元中增廣之,周十九裡,去長安三百里,望見長安城,黃帝以來圜丘祭天處。遁甲開山圖云:雲陽先生之墟也。梁簡文帝上之回云:「前斾拂回中,後車隅桂宮。」太白蓋用其句法。《史記》:呂尚蓋嘗窮困,年老矣,以魚釣幹周西伯。西伯將出獵,蔔之,曰:「所獲非龍非彨,非虎非羆,所獲霸王之輔。」於是周西伯獵,果遇太公于渭之陽,與語大悅,曰:「自吾先君太公曰:『當有聖人適周,周以興』。子真是耶?吾太公望子久矣。」故號之曰太公望,載與俱歸,立為師。〕 〔《莊子》:黃帝將見大隗乎具茨之山,至於襄城之野,七聖皆迷,無所問途。適遇牧馬童子,問途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黃帝曰:「異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所存,請問為天下。」小童曰:「予少而自游於六合之內,予適有瞀病,有長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車而游於襄城之野』。今予病稍痊,予又且複游於六合之外,夫為天下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哉。」黃帝再拜稽首,稱天師而退。梁簡文帝詩:聊驅式道侯,無勞襄野童。《列子》:周穆王升昆侖之丘,遂賓於西王母,觴於瑤池之上。蕭士贇曰:「詩言漢武巡幸回中,不過溺志于神仙之事,豈為求賢哉。明皇亦好神仙,此其諷諫之作歟。」〕 ▼獨不見 〔《樂府古題要解》:獨不見,言思而不得見也。胡震亨曰:梁柳惲本辭:「奉帚長信宮,誰知獨不見。」唐人擬者,多用「獨不見」三字。〕 白馬誰家子,黃龍邊塞兒。 天山三丈雪,豈是遠行時。 春蕙忽秋草,莎雞鳴曲〔蕭本作「西」〕池。 風催〔蕭本作「摧」〕寒梭〔一作「棕」,許本作「稷」〕響,月入霜閨悲。 憶與君別年,種桃齊蛾眉。 桃今百餘尺,花落成枯枝。 終然獨不見,流淚空自知。 〔曹植詩:「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水經注》:「白狼水又北徑黃龍城東。十三州志曰:『遼東屬國都尉治昌黎道有黃龍亭者也。魏營州刺史治。魏氏土地記曰:『黃龍城西南有白狼河,東北流,附城東北下』』」,即是也。《新唐書·北狄列傳》:「契丹逃潢水之南,黃龍之北。」又云:「室韋,契丹別種,地據黃龍北,傍峱越河,直京師東北七千里。」《太平寰宇記》:天山,一名白山,今名折羅縵山,在伊州伊吾縣北一百二十裡。西河舊事云:天山最高,冬夏有雪,故曰雪山。山中有好木鐵,匈奴謂之天山,過之皆下馬拜。在蒲類海東百里,即漢貳師擊右賢王處。《爾雅翼》:蕙大抵似蘭,花亦春開,蘭先而蕙繼之,皆柔荑,其端作花。蘭一荑一花,蕙一荑五六花,香次於蘭。陸璣草木疏:「莎雞,如蝗而斑色,毛翅數重,其翅正赤,或謂之天雞。六月中飛而振羽,索索作聲,幽州謂之蒲錯。」《爾雅翼》:莎雞,其狀頭小而羽大,有青褐兩種,率以六月振羽作聲,連夜劄劄不止,其聲如紡絲之聲,故一名梭雞,一名絡緯,一名蟋蟀。促織,謂其鳴聲如急織也。絡緯,謂其鳴聲如紡緯也。又曰:促織,一名促機,絡緯,一名紡緯。其言「促織如急織,絡緯如紡緯」是矣。但蟋蟀與促織是一物,莎雞與絡緯是一物,不當合而言之耳。 塞,音賽。莎,音梭。〕 ▼白紵辭三首 〔《樂府古題要解》:白紵歌,古辭盛稱舞者之美,宜及芳時行樂。其譽白紵曰:「質如輕雲色如銀,制以為袍餘作巾,袍以光軀巾拂塵。」按舊史稱白紵,吳地所出。白紵舞本吳舞也。梁武帝令沈約改其辭為四時之歌,若「蘭葉參差桃半紅」,即其春歌也。〕 揚清歌〔一作「音」〕發皓齒,北方佳人東鄰子。 且吟《白紵》停《綠水》,長袖拂面為君起。 寒雲夜卷〔繆本作「卷」〕霜海空, 胡風吹天飄塞鴻,玉顏滿堂樂未終。 〔嵇康詩:微歌發皓齒。李延年詩: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司馬相如《美人賦》:臣之東鄰,有一女子,雲發豐豔,蛾眉皓齒,顏盛色茂,景曜光起。恒翹翹而相顧,欲留臣而共止。《淮南子》:手會綠水之趨。高誘注:綠水,舞曲也。一曰綠水,古詩也。沈約白紵辭:長袖拂面為君施。鮑照詩:霜高落塞鴻。按鮑照白紵辭:朱唇動,素袖舉,洛陽少年邯鄲女。古稱綠水今《白紵》,催弦急管為君舞。窮秋九月荷葉黃,北風驅雁天雨霜,夜長酒多樂未央。太白此篇句法蓋全擬之。蕭本以「館娃日落歌吹濛」一句續作末句,便不相類。今從古本。〕 其二 館娃日落歌吹深,月寒江〔胡本作「天」〕清夜沉沉。 美人一笑千黃金,垂羅舞縠揚哀音。 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吳歌動君心。 動君心,冀君賞。 願作天池雙鴛鴦,一朝飛去青雲上。 〔《太平寰宇記》:《越絕書》云:「吳人于硯石山置館娃宮。」劉逵注《吳都賦》引揚雄方言云:「吳有館娃宮。」吳人呼美女為娃,故《三都賦》云:「幸乎館娃之宮中,張女樂而宴群臣。」今吳縣有館娃鄉。崔駰七依:「回眸百萬,一笑千金。」《廣韻》:縠,絹也。《新序》:客有歌於郢中,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數十人。《唐書》:《子夜》,晉曲也。娃,音哇。縠,音斛。〕 其三 吳刀剪綵〔一作「綺」〕縫舞衣,明妝麗服奪春暉。 揚眉轉袖若雪飛,傾城獨立世所稀。 《激楚》《結風》醉忘歸, 高堂月落燭已微,玉釵掛纓君莫違。 〔鮑照詩:「吳刀楚制為佩褘。」長安有狹邪曲,「麗帳鮮芳春。」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上林賦》:「鄢郢繽紛,激楚結風。」郭璞注:「激楚,歌曲也。《列女傳》曰:『聽激楚之遺風也』。」顏師古注:「結風,亦曲名也。」《史記索隱》曰:「激楚,急風也。結風,回風,亦急風也。楚地風既自漂疾,然歌樂者猶複依激結之急風以為節,其樂促迅哀切也。」司馬相如《美人賦》:「玉釵掛臣冠,羅袖拂臣衣。」江總詩:「掛纓銀燭下,莫笑玉釵長。」〕 ▼鳴雁行 〔胡震亨曰:鮑照本辭,歎雁之辛苦霜雪,太白更歎其遭彈射,似為己之逢難寓感,觀「湘吳」一語可見。〕 胡雁鳴,辭燕山,昨發委羽朝度關。 一一銜蘆枝,南飛散落天地間。 連行接翼往復還。 客居煙波寄湘吳,淩霜觸雪毛體枯。 畏逢矰繳驚相呼。 聞弦虛墜良可籲,君更彈射何為乎? 〔《淮南子》:「北方曰委羽。」高誘注:「委羽,山名也,在北極之陰,不見日也。」謝靈運詩:「嗷嗷雲中雁,舉翮自委羽。」《淮南子》:「夫雁順風以愛氣力,銜蘆而翔,以備矰弋。」高誘注:「未秀曰蘆,已秀曰葦。矰,矢。弋,繳。銜蘆,所以令繳不得截其翼也。」《古今注》:「雁自河北渡江南,瘦瘠能高飛,不畏繳矰。江南沃饒,每至還河北,體肥不能高飛,恐為虞人所獲,常銜蘆數寸,以防矰繳焉。一說代山峻,鳥飛不越,惟有一缺門,雁往來向此缺中過,人號曰雁門。山出鷹,雁過,鷹多捉而食之。雁欲過,皆相待,兩兩相隨,口中銜蘆一枝,然後過缺中。鷹見蘆懼之,不敢捉。」謝惠連雪賦:「酌湘吳之醇酎。」鄭玄《周禮》注:「結繳於矢謂之矰。」賈公彥疏:「繳,繩也。謂結繩於矢,以弋射鳥獸。」《史記》集解:「韋昭曰:『繳,弋射也,其矢曰矰』。」《西都賦》:「矰繳相纏。」張銑注:「矰繳,箭上加縷而射。」更嬴,引弓虛發而下。雁,見《大獵賦》注。繳,音灼。〕 ▼妾薄命 〔《樂府古題要解》:《妾薄命》,曹植「日月既逝西藏」,蓋恨宴私之歡不久。如梁簡文「名都多麗質」,傷良人不返,王嬙遠聘,盧姬嫁遲。〕 漢帝重〔一作「寵。」〕阿嬌,貯之黃金屋。 咳唾落九天,隨風生珠玉。 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 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一作「難重」,一作「重難。」〕收。 君情〔一作恩。〕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一作「素秋。」〕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漢武故事:武帝數歲,長公主抱置膝上,問曰:「兒欲得婦否?」指左右長禦百餘人,皆曰「不用。」指其女:「阿嬌好否?」笑對曰:「好。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長主大悅,乃苦要上,遂成婚焉。立為太子,年十四即位。長主求欲無厭,上患之,皇后寵遂衰,驕妒滋甚。女巫楚服,自言有術能令上意回,晝夜祭祀,合藥服之。巫著男子衣冠幘帶,素與皇后寢居,相愛若夫婦。上聞,窮治侍禦巫與後諸妖蠱咒詛,女而男淫,皆伏辜。廢皇后,處長門宮。夏侯湛抵疑:「咳吐成珠玉,揮袂出風雲。」裴松之《三國志注》:覆水不可收也。鮑照注:寫水出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邵氏見聞後錄:李太白詩云:「昔作芙蓉花,今為斷腸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按陶弘景仙方注云:「斷腸」草,不可食,其花美好,名芙蓉。琦按:陶弘景仙方注而揆之,取義斷腸不若斷根之當也。《史記》: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 ▼幽州胡馬客歌 〔《樂府詩集》:「梁鼓角橫吹曲有幽州馬客吟,即此也。」胡震亨曰:「梁鼓角橫吹本詞,言剿兒苦貧,又言男女燕游,太白則依題立義,敘邊塞逐虜之事。」〕 幽州胡馬客,綠眼虎皮冠。 笑拂兩隻箭,萬人不可幹。 彎弓若轉月,白雁落雲端。 雙雙掉鞭行,游獵向樓蘭。 出門不顧後,報國死何難。 天驕五單于,狼戾好兇殘。 牛馬散北海,割鮮若虎餐。 雖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 婦女馬上笑,顏如頳玉盤。 翻飛射鳥獸,花月醉雕鞍。 旄頭四光芒,爭戰若〔繆本作「如」〕蜂攢。 白刃灑赤血,流沙為之丹。 名將古誰是?疲兵良可歎。 何時天狼滅,父子得安閒。 〔《爾雅翼》:「今北方有白雁,似鴻而小,色白,秋深乃來,來則霜降,河北謂之霜信。」本草綱目:「雁狀似鵝,有蒼白二色。今以白而小者為雁,大者為鴻,蒼者為野鵝。」《說文》:「掉,揺也。」《漢書》西域傳:「樓蘭王治扜尼城,去陽關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樓蘭國最在東垂,近漢,當白龍堆,乏水草,常主發導,負水儋糧,迎接漢使。」《漢書》宣帝紀:「匈奴虛閭權渠單于子為呼韓邪單于,擊殺屠耆堂,諸王並自立,分為五單于,更相攻擊,死者以萬數。」又嚴助傳:「今閩越王狼戾不仁,殺其骨肉,離其親戚。」顏師古注:「狼性貪戾,凡言狼戾者,謂貪而戾也。」北海:匈奴中地名。《漢書·蘇武傳》:「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又匈奴傳:單于留郭吉不歸,遷辱之北海上,蓋與中國絕遠處。《西都賦》:割鮮野食。孔安國《尚書》傳:「鳥獸新殺曰鮮。」燕支山,已見本卷王昭君詩下。《史記》:「昴白髦頭,胡星也。」正義曰:「昴一星為髦頭胡星。六星明與大星等,大水且至,其兵大起。動揺若跳躍者,胡兵大起。」楊齊賢曰:「蜂攢,猶蜂之聚叢也。」水經:「流沙地在張掖居延縣東北。」《唐六典注》:「流沙在沙州以北,連延數千里。」裴松之《三國志注》:「每一交戰,血流丹野。」《史記》:「參東有大星曰狼,狼角變色,多盜賊。」《晉書》:「狼一星,在井東南。狼為野將,主侵掠,其色有常,不欲動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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