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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己卯山西鄉試策問三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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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士不通經,則不適於用。經術之貴,尚矣。今略舉治經之法,叩其得失,用觀趨向之同異,庶得以核真材焉。 《易·序卦傳》本自為一篇,唐李鼎祚《周易集解》乃分冠於各卦之首。《詩·關雎》篇,《毛傳》本分五章,鄭康成乃合而為三。《儀禮》有古文、今文二本,賈公彥稱:「鄭氏作注,或從今文不從古,或從古文不從今。」然則治經者,篇章字句不妨移易隨意歟?抑謹守者是歟? 《公羊傳》紀齊桓歸魯汶陽之田,其事不見於經文,而范寧以為可信。《穀梁傳》戎菽之設,其事明載于《管子》,而劉敞以為可疑。然則,治經者但當斷以大義,不尚旁引曲證歟?抑考據究不可廢歟? 《春秋》書「春王正月,日南至」,則《春秋》用周正已無疑義。而《左傳》所紀晉事,時月多差,說者因謂「晉國用夏正」。《爾雅》九州既與《禹貢》不同,又與《周禮》互異,注者因謂《釋地》為殷制。然則,治經者果當宛轉比附以求通歟?抑當守闕疑之訓歟? 《周禮》如硩蔟氏之類,頗近于方術。《禮記》如「大同小康」之說,頗近于黃老。遵之,則恐為後儒竄入之言;攻之,則不免輕議六經之誚。治經者當何從歟? 《明堂位》稱「夏後四璉殷六瑚」,而包氏《論語》注乃以為「夏瑚商璉」。《春秋》哀公八年,宋已滅曹,而趙岐《孟子》注,乃以曹交為曹君之弟,朱子皆偶爾誤從。攻之,則啟叛注之漸;遵之,不免信傳不信經。治經者又當何從歟? 鄭樵謂《禹貢》《洪範》相表裡,以五行相生之次第,配自冀至雍之方位。《孝經》天經地義之旨,溫成董君與河間獻王相問答,亦以五行生克為說,其言皆似近理。然則治經者,百氏之說不妨兼采歟?抑讖緯解經究為非理歟? 我國家稽古右文,昌明聖教,欽定諸經,宣佈庠序,所以造就多士,俾成明體達用之學者至深且切。多士仰蒙聖化,必能則古稱先,以副作人之盛意。其各抒所見,覘夙蘊焉。 * 問:史家之難,無過表志。諸史或有志無表,有表無志;或表志皆無。《南齊書》至明言天文事秘,戶口不知,是以不作。其果有合于闕疑之意歟?抑究為疏陋歟? 《隋志》本名《五代志》,以無所附麗,奉詔編入《隋書》,兼載前代,無足怪也。沈約《宋書》諸志亦多載前代之事,豈沿流討源,法應如是歟?抑于史家斷限之例究未合歟? 司馬遷為《天官書》,史家因有天文、天象諸志。然日月星辰終古不易,非每代各有一天也。故劉知幾《史通》謂:《天文志》可不必作。其論果是歟?抑作者別有故歟? 《漢書·地理志》每載山川,《遼史·地理志》喜談沿革,《唐書·地理志》《金史·地理志》並詳土貢物產,《五代史·職方考》則地名以外,一切略之。或取詳核而有征,或取簡嚴而有體,果孰為是歟? 《漢書》創《藝文志》,《隋書》因有《經籍志》,《新舊唐書》《宋史》亦皆有《藝文志》,他史則闕焉。其作者,欲備一代之文獻;其不作者,則以為文章篇目無關善惡之褒貶也。又孰為是歟? 《宋書》志及符瑞,《魏書》志及釋老,《漢書》表及古人,《唐書》表及宰相之世系,不太濫歟?抑詳所當詳歟? 諸史《藝文志》皆兼載藏書,欽定《明史》則惟載明一代之著作。諸史不過作《表》,欽定《明史》則於表外增圖,此皆損所當損、益所當益者也。所以損益之精義,能仰窺而闡發之歟? 二十三史,汗牛充棟,學者或皓首未之窮,亦勢然也。然劉知幾謂「史家三長」在才、在學、在識,而識為尤難。諸生學古入官,他日必有備聖朝著作之選者,其詳悉以對,將以是驗史識焉。 * 問:《葛天》樂曲,傳自皇初;《斷竹》歌辭,載諸別史。詩之作也,其與文字俱興乎? 風會日啟,文采日新,自《三百篇》以下,體格之變遷,宗派之異同,與夫作者之得失,著書者累月窮年,連篇盈牘,或未能別白其是非,載籍浩繁,誠不能以一一數也。至於國家著為程式,多士習為恒業者,則源流本末,可得而約略言矣。我皇上慎重科名,振興風雅,鄉試二場,削去表判,加試五言唐律一首,則五言唐律,諸生所當究心者也。用舉數端,以觀所學。《唐書·文藝傳》稱:「沈佺期、宋之問,回忌聲病,約句准篇。」故世言律詩始沈、宋。然楊慎《五言律祖》一書,所載六朝諸作,皆通篇諧律,則大輅之椎輪,又別有在歟?能略數一二歟? 以古人成語命題,說者謂沈約「江蘺生幽渚」一篇,本陸機《塘上行》句,以是為始。然歟?否歟? 唐人諸集,近體雖至百韻,亦總曰「律詩」。高棅《唐詩品匯》乃創立「排律」之名。說者謂本元微之「鋪陳終始,排比聲韻」之語,其立名果是歟?抑強造歟? 唐人帖經不中式者,許以詩贖,故《呂溫集》有贖帖詩,不謂詩為帖也。毛奇齡刻《唐人試帖》,其說果有據歟?抑臆造歟? 唐重詩賦,實自高宗調露中,而《文苑英華》所錄者,省試、奉試、吏部試、監試、州試、府試諸詩,乃皆開寶以後。王維諸人之作,其削而不載歟?抑作始未工皆不傳歟? 唐人試律多六韻,然《迎春東郊》詩則八韻,《明堂火珠》詩則四韻,《終南積雪》詩乃至二韻。說者謂八韻、四韻乃臨時官限,祖詠二韻之詩,乃意盡而出,未終卷也。然歟?否歟? 其韻率用題中平聲字,然《鶯出穀》詩乃用「真」韻。其所用之韻,必於詩中押出。然求自試詩,乃不出求字,果可不拘歟?抑別有說歟? 其以古語命題者,如「風雨雞鳴」之類,固恪遵注疏矣。《生芻一束》詩,參用鄒長倩書,猶別一解也。《玉水記方流》詩,不全用顏延年意,猶未離宗也。《山川出雲》詩,乃與《禮記》經旨不相關。《玉卮無當》詩,乃與韓非本意大相反。果可隨意立說歟?抑究為疏謬歟?科場試詩之命,行之三年矣,必有潛心聲律,和聲以鳴國家之盛者,其悉對無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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