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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源論


  〈嘉慶三年□□臨雍講學恭紀〉

  臣聞箕子演疇,稱「是彝是訓,於帝其訓」,而推本於「皇極之敷言」。蓋敷以言者,示王道所當遵;必推本於皇建其極,則聖天子之以身教也。

  故三五盛時,帝王皆夙夜禔躬,明和禮樂,以崇儒明道示天下。論者謂政理之經緯在學術,學術之講述在師儒,師儒之趨向則在朝廷之導率。化行有本,徯應乃神。自羲軒以至文武,建學明倫,每親蒞以示鄭重,經典所傳,亦各極一時之盛矣。

  若夫聖聖相承,親以身教,又親見得身教者,複以身教倡天下,則書契以來未之聞也。

  欽惟皇帝陛下睿智生知,聰明天亶,右文稽古,念典維勤。今歲仲春敬遵太上皇帝敕旨,釋菜先師,遂臨雍講學。臣叨掌儀部,跽聆玉音,首揭《大學》綱領,而以「明德」為「新民」之原。伏考聖經稱「物有本末」,又稱「修身為本」,而《聽訟》章以「此謂知本」為結語,蓋明示天下之本在身也。皇帝闡發尼山之意,以欽明為協和之所由,以位育為中和之所致。敕幾日毖而四瀛景從,豈非以身教立准歟!

  至《周易·臨卦》之大象,孔穎達疏曰:「見在上臨下之義。」程子《易傳》亦曰:「君子親臨之象。」足見教思無窮,容保無疆,惟大君能以廣被也。

  皇帝複推澤潤之理,而廣其說於養賢以及萬民。夫養賢,莫重於太學;養賢之重,莫著于天子之視學。至天子視學,而橫經鼓篋之士,曉然知熙朝育才,將使厭飫乎道德,蘊蓄乎經綸,以宣開濟之猷,而錫蒼黎之福。起化之源,端在是矣。

  然化之起也有源,而源之發也必有自。黃祇之載,博矣厚矣。山河之脈,皆起昆侖,而融結者元氣也。圓象之運,廣矣大矣。陽變陰合,五氣以布,四時以行,而根柢者太極也。洪惟我太上皇帝道苞九舜,明出十堯。前聖心傳,千年遙契,是不待臚頌矣。

  至於聖學高深,包涵萬匯。凡瑯嬛酉陽之秘簡,蘭台石渠之逸文,《四庫叢編》著錄冊府者,皆親握權衡,明示袞鉞。雖一字之闕遺,一言之疑誤,披函立見,洞鑒纖毫。珥筆典校之臣,一經指示,皆曠若發蒙,莫能仰測萬一也。聖制詩五集,聖制文三集,奎章宏富,衣被垓埏。至今以往,與日俱增者,尚不知當有幾萬億。上下千古之作者,無此廣大宏深也。

  至於帝王之學,與儒者異,非但詞章訓詁,以無當實用而不貴;即性命理氣,亦不欲空語精微。臣自通籍至今,每跽讀綸綍,仰見乾符手握,綜理萬機,提控廣輪,彌綸陬澨。神明通變取諸《易》,諮警告訓取諸《書》,閑邪崇正取諸《詩》,辨名定分取諸《禮》,是非賞罰取諸《春秋》。凡聖門之大經大法,師其意不師其跡,知其經兼知其權,用能執中以馭,百度鹹釐,端拱九重,坐照萬里。無一事不協其宜,無一舉不得其當。即以太學而論,石鼓石經,修其廢墮;創建辟雍,補其闕遺,當復古者無不復也。三老五更之傳訛,袒而割牲之附會,圜橋觀聽至億萬人之誇飾,雖載在經史,亦著論糾駁,不當泥古者未嘗泥也。此足見聖人之政即聖人之學,聖人之學即聖人之教。

  丁巳、乙巳,兩蒞成均,皆本諸身者加諸民,使九野八紘咸知所向方而已。迨授受禮成,勤勞訓政,即以是為皇帝教。皇帝深契乎至德要道之精,實操乎全體大用之理,舉而措之,又即以太上皇帝之教教天下。本本元元,源流遞衍。圜橋觀聽者,仰見皇帝之虔禮聖庭,莫不知百家當斥,孔氏當尊,必向然共趨於正學;仰聞皇帝之闡發聖籍,莫不知道在窮經,功資用世,必向然共趨於實學:大化翔洽,良有征矣。

  夫方州庠序,不知其幾,而為之範者在太學;太學弦誦之士,亦不知其幾,而立之鵠者在聖君。歷代帝王修是禮者雖多有,然同一典制,文同而實不同;同一宣講,詞同而理不同:無起化之源故也。即唐虞三代之令主,整躬率物,合如符節,道統之傳,遙遙心契,亦未能躬相接也。惟周之文武,父子一堂。然靈台辟雍,武王雖及見;鎬京辟雍,文王不及觀。何若皇帝以聖繼聖,教有由來,是真化有其源,源有所自。雖與歷代帝王同一修臨雍之典,而德盛禮隆,夐超萬古,惟今日為最矣。鱗集仰流之眾,徒頌文物之明備、恩賚之便蕃,是管中窺天也。即以為前聖之成規,太上皇帝因而舉之;太上皇帝之上儀,皇帝崇而效之,抑亦牖中視日矣。

  臣文詞弇陋,不足以揄揚盛美。謹就拘墟之見,測度所及者,撰論一篇,名之曰《化源》,明治統也,即以明道統也。若夫太上皇帝體天行健,廣運無疆,強固精明,加於曩昔。蓋克肖乎穹昊,自克承乎眷顧,用能保佑申命,綿算以長,得以身教皇帝;又能親見皇帝之身教天下,福以德基,灼然可驗,信雅頌所祝,非構虛詞。從此景福彌增,宸衷彌劭。萬萬壽稱觥之日,合四海之歡心,以祝延洪,尤所鳧藻抃慶,非翰墨所能罄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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