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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敬《知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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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以性善為宗,以養氣為入門,以不動心為實地,以時中為妙用。 性即至善,不待養而其體常定,不定者氣動之也,故其要只在養氣。 性者靜也,無為之先,本無不善,桀、紂、幽、厲,有為之後也,氣習勝也。天道於穆,本無不善,災疹乖戾,毒草猛獸,有為之後也,氣化勝也。 志,氣之帥也,此乃天然妙用,人心起一念,氣即隨念而動。真宰凝定,氣自蟄伏,中心坦坦,氣自舒暢,所以養氣又在調心。 浩然之氣,與呼吸之氣,只是一氣。 一點虛靈內照,自然渣滓銷鎔,以是益信人性本善。若非性善,何以性現,眾欲便消?今人疑性有不善,蓋認情識為元神耳,不是性之本體,何怪乎不善! 一點靈知,時時刻刻,事事物物,寂照不昧,便是有事。的的真功,行時知行,坐時知坐,呼吸語默細微,無不了了自知,自然性常見而氣聽命,此謂性善,此謂知止,此謂止於至善。 日間寧靜時多則性見,鬧攘時多則氣雜。要之塵勞喧嘩中,自有安身立命處。氣常運,性常定,何動不靜? 木戇人念頭,常方方硬硬,以此認不動,非也。念頭若不圓活,觸著便惱,磕著便搖,須放教和平,滿腔春意,則氣不調而自調,心不定而自定。 習氣用事,從有生來已慣,拂意則怒,順意則喜,志得則揚,志阻則餒,七情交逞,此心何時安寧?須猛力斡轉習氣,勿任自便。機括只在念頭上挽回,假如怒時覺心為怒動,即返觀自性,覓取未怒時景象,須臾性現,怒氣自平。喜時覺心為喜動,即返觀自性,覓取未喜時景象,須臾性現,喜氣自平。七情之發,皆以此制之,雖不如慎之未萌省力,然既到急流中,只得如此挽回。 喜怒雖大賢亦不免,但能不過其則耳。若順亦不喜,拂亦不怒,則是性死情灰,感之不應,觸之不動,木石牆壁,皆聖賢矣。 有事只是一個乾知。 心所以大者,以其虛也。若滯在一處,只與司視司聽者無別。有礙則小,無礙則大。 但得閒時,則正襟默坐,體取未發氣象,事至物來,從容順應,塵勞旁午,心氣愈加和平,不必臨事另覓真宰。但能平心定慮,從容順應,即此順應者,即是主宰,多一層計較,多一番勞擾。 性體至靜而明,靜故寂寂,明故生生,顯微無間,仁智一體,動靜一源,此天命之本然也。天命不已處,即是於穆處。盈兩間,四時日月,寒暑晝夜,來而往,往而來,草木苗而秀,秀而實,人物幼而壯,壯而老,刻刻流行,時時變易。俄傾停滯,即不成造化矣。人性若斷滅枯槁,豈是天命之本然?故曰:「離動非性,厭動非學。」 無事端默凝神,內外根境,一齊放下,有事盡去思量,盡去動作,只要傀儡一線不放,根蒂在手,手舞足蹈,何處不是性天? 約禮只是主敬,以敬履事之謂禮,以禮操心之謂敬。儒道宗旨,就世間綱紀倫物上著腳,故由禮入,最為切近。其實把柄,只一點靈性,惺惺歷歷,便私欲淨盡,天理流行,日用倫物,盡是真詮。但聖人下學上達,不如此說得玄虛。子思後來提出未發之中,教人戒懼慎獨,直從無始窟中,倒底打迸出來,刀刀見血矣。 乾元資始,萬物化育流行,窮曆不變,只緣太虛中有一個貞觀作主,自屈自伸,自往自來,無心而成化,故曰:「乾以易知。」曰健,曰專,曰直,皆易知之妙用也。人心一念虛靈,惺惺內照,自與天道同運並行。今人念頭無主,膠膠擾擾,精明日消,乃禽乃獸,是謂背天。 《論語》「思無邪」,《禮記》「儼若思」二語,為聖功之本。不思之思,為儼若思,不偏之思,為正思。孟子曰:「心之官則思。先立乎其大者。」一片虛靈,靜而常照,與宇宙同體,萬象森羅,故曰大,非計較分別之思謂之大也。計較分別之思,皆謂之邪。一有所著,即非中體,非必放縱而後謂之邪也。 不學則殆之思,終日終夜無益之思,皆是揣摩妄想,非儼若無邪之本體。若是真思,即是真學,豈得殆而無益? 養心先要識心體,孟子曰:「苟得其養,無物不長。」先儒謂先有個物,方去養,方會長。白沙詩雲:「存心先要識端倪。」此之謂也。吾儒謂喜怒哀樂未發時氣象,禪門謂之本來面目,玄門謂之五行不到處。白沙詩:「須臾身境俱忘卻,一片圓融大可知」,即此境界。是萬物皆備,仁之全體也,便是端倪。識此方去日用上護持,工夫才有下落,先輩謂如雞伏卵,如龍養珠,先要有珠有卵,方去抱養,非茫茫泛用其心也。 日用感遇,情識牽纏,千頭萬緒,如理亂絲。昔人有環中弄丸之喻,胸次何灑然也。環中者,於此去彼來,交繼之間,圓轉平等,無牽強湊合之跡也。弄丸者,因一彼一此,各正之理,隨物應化,無凝滯留難之苦也。上士以應用為樂,下學以酬酢為苦,但十分苦中得一二分輕省,即是討著把柄,直到無意必固我,從心所欲,發而中節地位,方是最上頭。 為仁在養氣,心氣和平,自然與萬物相親。 今人血氣運動,即謂之生,都不知自己性命安頓何處,故雲:「百姓日用而不知。」 天道只一個乾知作主,更無第二知,所以亙元會運世,時行物生,貞常不變。若有第二知,便費搬弄安排,必然生出許多怪異,時序都要顛倒錯亂。人心多一個念頭,便多一番經營。 大道不分體用,治人即是修己,士君子待人接物處事,一有差謬,即是心性上欠圓融。試隨處返照,自當承認。 萬物若非一體,天下無感應矣。 為人子弟,日用問安視膳,溫凊定省,唯諾進趨,隅坐徐行,奉杖進履,種種小節,在家庭父母兄長之前行之,絲絲都是性命精髓流泄出來,所以為至德要道。 有目能見,無目即無見;有耳能聞,無耳即無聞;有血肉軀便有我,無血肉軀即無我;有計較思量便有心,無計較思量即無心。此凡夫局於形氣,所謂顛倒迷惑,沉淪生死,為可悲憫者也。悟中人須不假五官四肢,閉明塞聰,兀然枯朽,而光熒朗鑒,到處空明,沖漠無朕之中,萬象森羅,方為知者。 形氣有生死,性無生死,性自太虛來,與太虛同體,附形氣而為性,形從太虛中結聚,故不離太虛之本然。譬如冰從水生,不離濕,所以性體與虛合也。形毀氣散之後,一點虛明不被情識牽纏,複還太虛去。若被情識牽纏,輾轉汩沒,依舊化形化氣,少不得太虛本然仍在。如金雜銅中,百劫不壞,直待銅質銷盡,金體複現。 今人病痛,只為心不在軀殼內,所以形空氣散,日趨朽敗。若心在身中,食知食,視知視,聽知聽,一切運動喘息,無不了了自知,則神常凝,氣常聚,精常固,昔賢所以言「心要在腔子內」也。 天地元氣,只在兩間內運用,保合不泄,所以天長地久。日月只在兩間內代明,所以久照。今人精氣神識,渾在外面,發洩無餘,安得不敗漏銷竭,以至死亡? 老子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營義訓明,亦訓動,即魂也,動而明者為魂。《淮南子》曰:「天氣為魂,地氣為魄。」注曰:「魂,人陽神也;魄,人陰神也。魂魄具而成人,二者相守。」魂日也,魄月也。天道,日月相推而明生;人身,魂魄相守而靈發。月附日而生光,魄附魂而生靈,晝陽勝,白日動作,魂用事也,魄即伏其間,陰不離陽也。夜陰勝,向晦晏息,魄用事也,魂即守其宅,陽不離陰也。魄精重濁,離魂則沉,在夜則為厭寐,在晝則為昏惰頑冥,一切貪著不仁之患。魂神輕清,離魄則浮,在晝則為散亂馳逐,在夜則為驚悸狂呼,輾轉不寧之患。故攝生者以魂為主,魂勝而魄受制,則志氣清明,神宇光朗,為賢為聖。魄勝而魂受制,則私欲橫行,邪暗蔽塞,為狂為愚。魂不守魄,則官曠宅空,神外馳而形無檢,破耗銷竭,為病為死。故曰:「載營魄抱一。」載者,並畜同處之意;抱一者,渾合不離之法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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