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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欽順


  羅欽順字允升,號整庵,吉之泰和人。

  弘治壬子鄉試第一,明年進士及第。授翰林編修,擢南京國子司業,時章楓山先生為祭酒,皆正己率物,太學一時之盛。奉親歸家,因疏乞終養。逆瑾怒,奪職為民。瑾誅複職,由南京太常少卿升南京禮部右侍郎,改吏部右侍郎。

  嘉靖初,轉左侍郎,拜南京吏部尚書,改入禮部。丁父憂,服闋,起原官,未至,改吏部,具疏固辭,於是得旨致仕。

  丁未四月二十四日卒,年八十有三。詔賜祭葬,賜太子太保,諡文莊。

  先生家居,每平旦正衣冠升學古樓,群從入,敘揖畢,危坐觀書,雖獨處無惰容。食恒二簋,居無台榭,燕集無聲樂。林希元曰:「先生自發身詞林,以至八座,其行己居官,如精金美玉,無得致疵。」

  先生自敘為學雲:「昔官京師,逢一老僧,漫問何由成佛,渠亦漫舉禪語為答,『佛在庭前柏樹子』。意其必有所謂,為之精思達旦,攬衣將起,則恍然而悟,不覺流汗通體。既而得《證道歌》讀之,若合符節。自以為至奇至妙,天下之理莫或加焉。後官南雍,聖賢之書,未嘗一日去手,潛玩久之,漸覺就實,始知前所見者,乃此心虛靈之妙,而非性之理也。自此研磨體認,積數十年,用心甚苦,年垂六十,始了然有見乎心性之真,而確乎有以自信。」蓋先生之論理氣最為精確,謂通天地,亙古今,無非一氣而已。氣本一也,而一動一靜,一往一來,一闔一辟,一升一降,循環無已。積微而著,由著複微,為四時之溫涼寒暑,為萬物之生長收藏,為斯民之日用彝倫,為人事之成敗得失,千條萬緒,紛紜膠轕,而卒不克亂,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謂理也。初非別有一物依於氣而立、附於氣以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極一言,乃疑陰陽之變易,類有一物主宰乎其間者,是不然矣。斯言也,即朱子所謂「理與氣是二物、理弱氣強」諸論,可以不辯而自明矣。第先生之論心性,頗與其論理氣自相矛盾。夫在天為氣者,在人為心,在天為理者,在人為性。理氣如是,則心性亦如是,決無異也。人受天之氣以生,祇有一心而已,而一動一靜,喜怒哀樂,循環無已。當惻隱處自惻隱,當羞惡處自羞惡,當恭敬處自恭敬,當是非處自是非,千頭萬緒,感應紛紜,曆然不能昧者,是即所謂性也。初非別有一物,立於心之先,附於心之中也。先生以為天性正於受生之初,明覺發於既生之後,明覺是心而非性。信如斯言,則性體也,心用也;性是人生以上,靜也,心是感物而動,動也;性是天地萬物之理,公也,心是一己所有,私也。明明先立一性以為此心之主,與理能生氣之說無異,于先生理氣之論,無乃大悖乎?豈理氣是理氣,心性是心性,二者分,天人遂不可相通乎?雖然,心性之難明,不自先生始也。夫心祇有動靜而已,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動靜之謂也。情貫於動靜,性亦貫於動靜,故喜怒哀樂,不論已發未發,皆情也,其中和則性也。今以喜怒哀樂未發之中為性,已發之和為情,勢不得不先性而後心矣。性先心後,不得不有罅隙可尋矣。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心也,仁義禮智,指此心之即性也。非先有仁義禮智之性,而後發之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也。(觀此知李見羅《道性編》亦一偏之論。)凡人見孺子入井而怵惕,呼蹴而不屑,此性之見於動者也,即當其靜,而性之為怵惕不屑者,未嘗不在也。凡動靜者,皆心之所為也,是故性者心之性,舍明覺自然、自有條理之心,而別求所謂性,亦猶舍屈伸往來之氣,而別求所謂理矣。朱子雖言心統性情,畢竟以未發屬之性,已發屬之心,即以言心性者言理氣,故理氣不能合一。先生之言理氣不同于朱子,而言心性則于朱子同,故不能自一其說耳。先生以釋氏有見於明覺自然,謂之知心,不識所謂天地萬物之理,謂之不知性。羲以為釋氏親親仁民愛物,無有差等,是無惻隱之心也;取與不辨,而行乞佈施,是無羞惡之心也;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是無辭讓之心也;無善無惡,是無是之心也。其不知性者,由於不知心爾。然則其所知者,亦心之光影,而非實也。

  高景逸先生曰:「先生于禪學尤極探討,發其所以不同之故,自唐以來,排斥佛氏,未有若是之明且悉者。」嗚呼!生之功偉矣!

  ·《困知記》
  ·《讀佛書辨》
  ·論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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