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國志卷三十六禮俗志三(3)

卷三十六禮俗志三(3)

　　游燕

　　賞花自桓武、嵯峨二帝好游燕，屢幸大臣第賞花。花時，公卿百官例許給假，故賞花之游特盛。德川氏都于江戶，江戶益為繁華淵藪，墨江一水自西北來截武藏、上總，下達於海，築堤四五裡，遍植櫻花。花為五部洲所無，東人名為花王，有深紅、有淺絳，亦有白者，薄者一重，厚者八重，開則爛熳滿樹，如雲如霞，如錦如荼。花時遊人蟻集，自卯至酉，紅塵四合。宮娥結伴，翠袖紫裙，濃抹淡妝，各撚花枝，以為笑樂。書塾女師，率童男女分衣色為數隊，咸戴翦花，使、，髻小女擊柝導行，來往遊戲。舊藩華族，或攜婦女，或挾娼妓，各披葵葉藤花衣，杏黃衫，白桑屐，攜檣挈廚，逐隊而行。又有古服儒者，腰佩瓢酒；高品僧官，身掛雨衣；時妝軍士，手搖鞭杖。下至賤商小豎，村婆街婦，亦高笠新屐，挈酒行歌，且歌且行。擁塞於道，魚貫蝸旋，莫能展步。偶或高軒橫馳，怒馬直沖，輒傾跌讓道，然車夫亦動色相戒，按轡徐驅，不敢馳驟。別有高人逸士，于朝霞未升、新月既上，避囂而來者，笛聲簫韻，1輔江互和，往往徹旦。堤上木母寺有一墳名梅子塚，世傳古有美人梅若者以三月十五卒，是日若雨，都俗謂之淚雨，名流賞花必吊其墳。墨江左右酒樓、茶屋、遊舫、小車，必數倍其價，村人結木為小廬，鋪紅氍毹，為遊人憩息之所。有賣櫻飯者，以櫻和飯；有賣櫻餅者，團花為健；或煎或蒸，諺有"團子貴於花"之謠；有賣櫻茶者，點櫻為湯，少下以鹽，人謂可以醒酒；有賣花枝者，或插於帽，或裹於袖，或系于帶，遊客歸時，滿城皆花矣。

　　朱雀帝天慶七年冬十月為菊合，凡分兩朋以角優劣，謂之合。鬥歌曰歌合，鬥詩日詩合，鬥扇日扇合，鬥畫曰繪合，鬥雞曰雞合，當時語也。王公以下各賜物，嵯峨帝常為菊花賦，《朗詠集》雲：當時文人喜誦元稹"此花開後更無花"之甸。故歷朝尤賞菊，菊遂為皇族徽志。今御苑尚栽菊數百盆，每盆開花有至五六百枝者，花時必招各國使者及諸省院長、次官為競日之遊。宮內卿司其事，乘輿偶出，間設肴饌，步立花下，溫笑款語，宮內卿又贈符節於使館，聽其出入禁苑，自行看花，並無酬酢禮，惟歸時各饋以菊餅二枚而去。墨水而外有東台櫻，東京以名勝聞者又有木下川之松，日暮裡之桐，龜井戶之藤，小西湖之柳，堀切之菖蒲，蒲田之梅花，瀧川之楓，皆良辰美景，遊屐雜遝之所也。

　　茗宴茶具有風爐、有笛、有炭撾、有火笑、有鰒、有交床、有紙囊、有碾、有羅合、有則、有水方、有漉水囊、有瓢、有竹夾、有熟盂、有畚、有劄、有滌方、有滓方、有巾，其法碾茶為末，和湯煮之，候火、揀泉、吹沫、點花、辨味、侔色，皆有妙理。凡運筅擊拂謂之立茶，茶多湯少，運筅旋徹，再添湯擊拂者為濃茶，茶少湯多為薄茶。寮之廣狹，壚之位置，柱櫬窗櫺之設，各有成規。茶寮謂之數奇屋，國語謂嗜為數奇，好和歌者古名數奇，好茶者因藉以名之。或謂之圍居。招客日茗宴，宴之前後有謝請謝會，客凡數十人，而茶屋僅容數人，一茶博士、一主人、二三客而已。主人必親自點茗敬客，由貴逮賤，前退後進，俯仰折旋，具有法度，雖平日爾汝之交，亦肅然如對大賓，偶誤禮法，訕誚交集。自僧千光游宋齎茶歸，初栽之背振，後遂蔓衍，北條泰時嗜茶，世始崇尚。逮足利義政使珠光、僧珠光以茶術受知，其所賞玩書畫及茶具，後人購以千金。真能、能阿彌號春鷗齋，善畫，亦以E賞鑒，命掌庫中寶玩。真藝、真能子，襲父職。真相、藝子，號松雪齋，亦工賞鑒，時東山相國營銀閣，閣中所陳設及諸器位置皆出其手。藻鑒茶具，創定茶儀，至豐臣氏使千宗易修飾之，號利休居士，以茶術仕豐臣氏。置茶博士官，賜祿三千石，子孫世其業，或費千金求其訣不可得。及德川氏，每春遣使齎甕收茶，日禦茶壺，藩屬望塵拜趨道路。自王公逮庶人，無不崇尚優遊，無事，月或數招，苟時逢戰爭，鼙鼓震天，茶室即為密謀所，賓主相對，悄然無聲，而茶博士即因是竊權賣爵，無所不至。凡室忌華器，忌新，然珍木、怪竹、朽株癭枝，搜求之幽岩邃穀之中，或歷數十年而後得，得其一以獻，貧兒為富翁矣。器必用苦窳缺敝之物，日某年造、某匠作，乃至一破甌、一折匙，與夏鼎商彝同貴重，積金盈鬥不可償，因是而興大獄者有之，因是而釋戰爭者有之。蓋初則品茶，繼乃鬥器，近年此禮稍廢，蓋僅有存者。

　　煙火每歲例以五月二十八夜為始放煙火之期，至七月下旬乃止。際晚，煙火船于兩國橋南可數百武橫流而泊，霹靂乍響，電光橫掣，團團黃日，散為萬星；既而為銀龍，為金烏、為赤魚、為火鼠、為蝙蝠、為蜈蚣、為梅，為櫻，為杏，為柳絮，為楊枝，為蘆，為葦，為橘，為柚，為櫻桃，為藤花，為彈，為球，為箭，為盤，為輪，為樓，為閣，為佛塔，為人，為故事，為文字，千變萬化，使人目眩。兩岸茶棚紅燈萬點，憑欄觀者累膝疊踵，橋上一道喧雜擁擠，樑柱撓動若不能支，橋下前艫後舳，隊隊相銜，樂舫歌船，彌望無際；賣果之船、賣酒之船、賣花之船，又篙櫓橫斜，嘩爭水路。直至更闌夜深，火戲已罷，豪家貴戚各自泛舟納涼，弦聲歌韻於杯盤狼籍中，嘔啞啁哳，逮曉乃散。茶會球燈張於門，琉璃盤燦於室，國旗懸於堂，花交於瓶，樹葉繞於柱，酒盈於尊，肴饌溢於案，鼓樂陳于幕，主人主婦拱立于門內。先期數日，折簡邀諸賓，曰：某日某夕於某所設茶會。芝山之離宮，濱之延寮館，霞關之鹿鳴館，皆為東京盛會之所。客多至二千，少亦數百。至時箱車、篷車，絡繹於道，隱隱雷動，銜尾馳至。入門與主人主婦或握手為禮，或磬折致敬。靴聲橐橐，軒然以昂，顧盼笑語，媚婦而傲人，泰西諸客也；勁服戎裝，博衣道履，如飛鳥依人，藹然可親，則海陸軍教士、耶穌教教士也；長裾曳地，薄紗籠面，袒臂露胸，西俗有慶典，婦女以袒臂露胸為敬，雖嚴寒亦然。手揮金扇，牽曳而至者西婦也；身短趾高，氈衣革履，百僚趨奉，頷之而已，諸省院長官也；公髯如戟，乍撚乍弄，旁若無人，歡笑潮湧，則次官也；下車則趨，鞠躬而入門，喁喁私語，各呼其群，諸省院屬僚也；被發至背，足踹烏靴，錦椅繡褥，左右列坐，皇族婦女也；雪衣花帽，如西方之人，勝常萬福，操語如英，長次官眷也；此喚檀那，彼喚奧姑，或靴或履，紛紜雜遲，逐群而笑語，眾賓婦也；東酬西酢，甲詢乙諮，巡簷倚柱，若有所思，新聞館記者也。既而喇叭厲響，腰鼓初鏜，男女相攜，各就舞場。舞場拓地為數百弓，以白地錦為地衣，紅男綠女，各求其耦，枝當葉對，凡十數雙。鼓聲漸發，男抱女腰、女挽男肩，起而跳舞，如穿花蛺蝶，翩翩幡幡，疾徐俯仰，宛轉回旋，應樂之和，無不中節。樂舞正酣，忽而雷驚電流，紅霞灼天，火光中現一車輪，輪廓有字日"極樂世界"，萬頭蠕動，伸頸爭看，牆外幼童老婦之看煙火者，鹹拍掌歡笑，舞場為之震動。貫珠碎玉，火戲未已，于時群賓各自行樂，有看月者、有看花者、有吸煙者、有踢球者、有並坐談者、有攜手行者、有群立而語者、有為葉子戲者。少頃，時鐘已報十聲，乃就食案，案長數丈，冪以花布，酒人司酒，庖人司庖，或司杯盤，或司刀匕，或司果餅，或司水司淩，牛羊、豕雞、鵝鴨、鳩雀、魚蝦、各為幹肉；桃李、梅杏、林檎、蕷婆、荔支、櫻桃、舍利、無花果之屬，餅餌、粢粉、餳饊、粗惶之類，如山如阜，堆積於盤。酒則葡萄酒、麥酒、花酒、果酒、香迸酒，淺紫深紅，淡黃縹碧，色香四溢。客至，所司者問所須，於是啟瓶聲、切刀聲、擲叉聲、杯聲、盤聲、傳呼聲、飲食聲、拂拭聲、款笑聲，紛紜交作，舄履互錯。而門外轔轔之車，僕夫叱馭，已有貴客散會而去者矣，夜漏四鼓，盡歡乃散，是晝矗為茶會。

　　戲馬犬射流鏑馬馬各有名，各以色分，以年分，以產地分，以良駑強弱、肥脊大小分，乘馬者亦以長短輕重分，其衣服亦以色分。王公貴人有馬癖者，飲飼調護，每歲養馬之貲不啻中人之產。競馬之先，司事者奔走周旋，量度配耦，使某馬與某馬耦，某乘者與某乘者耦，佈告於眾。鬥馬者各拼巨注以為賭，分左右袒者又各分其朋，牽連附及，每注有至萬金、數萬金者。至期百官皆給假，諸省長、次官至者十八九。競馬場週二三裡，場側設台以憩觀者。揚旌以為界，擊鼓以為節，鼓起而馬馳，勝者及界，則追風躡影超越而先之，場內外觀者皆鼓掌鳴得意矣，本泰西俗也。日本舊有犬射，編竹為城，城內設台，諸客憑而觀焉。縱犬于城內，馬馳逐而射之，皆公卿貴人親執轡，狩衣草屨，妝束古樸，其磬控縱送，均有法度，或名日犬追物。又有流鏑馬，馳馬鳴鏑，以競敏妙，猶古馬射戲，此皆戰國武士之所崇尚，近學西俗，多廢而不舉。凡西人遊戲之事，若踢球、以足踢之。若拍球、以木板承而跳之。若打球，案長及丈，磨石為球，以杖格而遏之。莫不有之。

　　溫泉相模之箱根，伊豆之熱海，皆有溫泉，均在山頂，林樹村落，棋布於下，朝嵐夕霞，氣象萬變。而夏日晴雨不時，戶牖間時有雲氣往來。村民以竹為筧，引泉至浴室，溫暖如湯。因山之磴高高下下，為浴樓、酒館，層層重複，幾如蜃樓海市。俗本喜浴溫泉，雲可治疾，浴者益多。西俗官省例于夏月給假避暑，日本仿之，寮吏多盡室行者。箱根有一西洋樓，傑閣三四層，庖滔藩溷，飲饌床第，均如西式，長官多喜往焉。而伊香保之雙角峰，北對丈夫山、抱兒山，人謂靈泉宜子，故挈眷遊者多至香山，仙窩源有瀑，日雌雄瀑，雌瀑溫、雄瀑寒，雙角峰下有吐硫黃氣處，鑿作窟室以蒸病者，名曰蒸湯。皇后亦曾一至其地，有一避雷柱，即恩旨賜造者也。每至盛夏，來往雜遝，遊人如織，必豫告樓主人乃得留一席地。斜陽在山，缺月上樹，浴客餘暇，則南亭絲竹，北亭謳唱，東樓書畫，西樓棋酒，聚為樂國。有溫泉處多有禎尾魚，似焦爛者，又有萎花枝葉如枯槁，蓋硫黃氣所薰蒸故也。土人輒詡為仙跡，遊客每攜歸以饋友朋。博奕角柢、競馬、千人會，詳社會中。皆以博錢，其他博戲有雙陸，其排馬之法分三道，每道五馬，合十五馬，移馬之法亦照擲骰點數多少而行，惟骰子置竹筒內以手搖之。其勝負與中國同。有圍棋，亦用十九行三百六十一子，惟行棋不行棋雅勝負之法亦有別者。以圍占所得敵棋各收拾於盤，待局定乃各將所得敵棋填敵手所占空格內，彼此填滿則為和局，如彼此填空不滿，點數多少以分勝負，如有一著不能填滿為負，如填滿尚餘一著則為勝。圍棋最多高手，豪富子弟，風雅士夫，無不習之者，良朋夜宴，酒酣興豪，則楸枰羅列矣。局皆用楸木，高七八寸，下有四足，棋子黑者石，白者多以牡蠣殼為之。有象棋，棋子上尖而圓、下平而方，上薄而下厚，有玉將、王將、皆主將，一為玉將，一為王將，其餘同。金將、銀將、桂馬、香車、飛車、角行、步兵之名，棋局以中間為界，橫共九行，直亦九行，亦有直行斜行之異。行棋先行步兵，逐步序行，金將、銀將則附，3,將、王將逐步斜行，桂斜行，香車直行，角行行四角，飛車直沖四路，越界則有升級，如銀將升金將，香車、桂馬亦升金將，角行升龍，飛車升龍王之類。其勝負視主將。主將亦許越界，彼此越界為和局，敵將四面追逼則為負。亦有格五，其法布子成行以得五者勝。亦有彈棋。山車山棚陸船俗重祭祀，於六月為山王神會，九月為明神會。是日，例有山車、山棚、陸船，數至數十，各有寓人，為武內宿禰、上宮太子、菅相公、源義經、役小角之類。山棚中央多樹松，山車峻如樓，中豎一柱高於浮圖，金花錯落，刻鏤藻繪，秦蜀之錦，蠻貊之繡，燦爛奪目。上鳴筅鼓鐘，使倀童華冠寶衣，節腰鼓而舞蹈。陸船，縛竹木為船形，飾以繒彩，舁之而行，每為波臣朝天之象，魚服鮫綃，巍巍翼翼。車船之外又有弄傘，傘之浮圖上立金鳳皇，四邊垂以流蘇，錦綺交錯，舞旋以為戲。別演雜戲，謂之附祭，日冶台，日挽物，日泥犁，一舁一索，各具鼓吹。觀者自四方來，咸盛妝飾，錦衣不綱，耀諸路人。都下豪富于門下施欄，欄值數金，張紅鋪翠。然賽會者過則踐踏毀之，或奪其材而去，又累空樽數百，高過於簷，各綴以燈，事罷亦毀棄之。家家必炊赤飯，千倉萬箱，炊煙並起，至夕則燃紅燭，陳綠酒，肴核狼戾，歌唱蜩螗，蓋舉國之人皆若狂也。

　　酒樓茶屋遊舫酒樓隨處而有，每有小園，樹松竹梅數株，花下建石燈塔一座，以照來客。方丈之室，拂拭筅簟，金爐燒麝，銅鼎沸笙，時花供瓶，三弦掛壁，架木為閣，不事修飾，光澤堅致，可以鑒人。例以少女當壚，客至則拜迎門外，引之上樓，旋抱蒲團紅褥為客坐，有所需則拍掌喚之，趨走嫺熟。惟多食生冷，苔菹梅脯，蔬筍氣重，最喜魚膾，遊鱗棘鬣，聶而切之，具染而已。火食者飯稻羹魚而外，無他物也。近多仿西法，牛心羊胛，每以供客矣。茶店以品茶，以茶瓶茶杯之良者為貴。有日瀨戶磁，以地得名；有日樂燒，其祖宗慶傳業十餘世，以專家得名。德氏之季，有石工寶來龍山者，所制風爐、瓦灶以天然石雕飾，有弟子左六右六得其妙，將軍嘗造觀焉。當時茶店與酒肆爭多，近日茶屋不復品茶，不過供杯茗糖果為遊人憩足地而已，然遍市皆是，雖三家郵亦必有茶店也。僅支一篷者為館舫，有門有窗，在床有席者為屋舫。館舫多用於觀煙火納涼，屋舫則于花、于雪、于月、于楓葉、於蟲聲，棹于淩瀨、淩瀨在墨水上游，為遊人聽秋蟲之地。浮于墨河，於本所觀羅漢，于龜戶拜天神，皆載絲竹、攜酒植而往。每遇佳節，必先期訂約乃得。傭買別有豬牙船，以形名之，快櫓翦波，其捷如飛，亦遊具也。

　　吉原慶長十七年，莊司某上書請合散居各青樓萃於一花街，元和三年官如所請，給一地於葺屋坊側，以其鞭蘆覆簣，名日蘆原，後更名吉原。相連五坊，互建樓館，佳麗三千，如鶯比鄰。德川氏以來，令諸侯質妻孥于江戶，間歲則會同於京，凡諸侯至京及其藩臣子弟，縱令游冶，金吾不禁，以故吉原遂為歌吹海、銷金窩。每當暮靄抹柳，新月微黃，諸樓銀燭如星，弦聲嘈雜，娼妓列坐於門，其幼少者分坐于壁、於籬闌。近世有懸鏡寫真於楣者，遊人鱗集格子外，意指目擊，品鸞評鳳。樓中例設銀紙屏風、紅氍毹、銅爐鐵銚，樓外懸紅燈，然燭達旦。

　　每歲例於三月栽花，七月放燈，八月陳舞，為三盛會。櫻始含苞，令花人移植於街，半開之蕊，合抱之木，捆載而來，培根覆土，妙於橐駝，旬日之間，頓成春海。花時則六街絢爛，如諸天雨華，如平地起樓臺，使人疑為神施鬼設。至花落複移樹而去，不留一枝。盂蘭會前後各樓張燈，或圓、或渾圓、或橢圓、或方、或長方、或角方、或勾、或彎、或弧、或三角，肖為魚蟲花草禽獸之形，各傅以色，又喜為胡蝶、鴛鴦、鳳凰、芍藥、蓮藕、紅豆及一切並蒂之花、比翼之鳥。牆頭簷額，虛懸倒掛，直豎橫嵌，無所不有。人市則光明大放，城開不夜，蝦蟆更盡，殘燭猶光，遠望則參差錯落，若銀花萬點，與樓閣林園相輝映，宛然畫圖。八月之舞，專競新衣，先期商度，具有程法。例以六街為六隊，隊各一色旗幟，燈彩悉如其衣色，榜日某樓某閣，擇少年殊豔者為押隊，或為觀世音、為佛、為天神、為宰官、為僧、為神官、為武士、為古美人、美男子，擊鼓導行。又縛彩為亭，上陳眾樂，以鴉髻女兒舁之，周旋六街。至六街合隊，則蹈舞齊作，金釵橫斜，寶屎競響，回旋穿插，若整若散。樓上下觀者纏頭爭擲，高與山齊矣。此外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各度佳節，均例有盛會。舊日深川亦為狹邪居，近則散居于柳橋、新橋為多。娼妓例注籍於官，每月稅金三圓。

　　外史氏曰：《後漢書》言倭人嗜飲食、喜歌舞，至今猶然。余聞之東人，大抵弦酒之貲過於飯蔬，游宴之費多於居室。雲自桓武、嵯峨好遊，賞花釣魚，調鷹戲馬，月或數舉，上行下效，因襲成風。德氏承戰爭擾攘之餘，思以觴酒之歡，銷兵戈之氣，武將健卒皆賞花品茗，自命風流，遊冶之事，無一不具，二百余載，優遊太平，可謂樂矣。然當其丸泥封關，謝絕外客，如秦人之桃花源與人世曠隔，雖日過於逸樂，而一國之人自成風氣，要亦無害。及歐美劫盟，西客雜處，見其善居，積能勞苦，當路者始驚歎弗及。朝廷屢下詔書，兢兢焉以勤儉為務，佚蕩為戒，族長以勉其子弟，官長以教其人民，雖風氣漸積，難於驟挽，然可不謂知所先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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