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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3)


  二十以上不許為僧

  《實錄》:「洪武二十年八月王申,詔民年二十以上者,不許落髮為僧。年二十已下來請度牒者,俱令于在京諸寺試事三年,考其廉潔無過者,始度為僧。」

  僧地沒官

  《實錄》:正統十二年二月庚戌,彌陀寺僧奏:「本寺原種宛平縣土城外地十八頃有奇,近蒙戶部委官踏勘,令臣輸稅。然臣空寂之徒,乞賜蠲免,」上曰:「僧既不能輸稅,其地令沒官。」

  僧尼之濫

  《洛陽伽藍記瑤光寺》:「永安三年,爾朱兆人洛陽,縱兵大掠。時有秀容胡騎數十人人寺淫穢,自此後頗獲譏誚。京師語雲:『汝陽女兒急作髻,瑤光寺尼奪女婿。』」

  《輟耕錄》引唐鄭熊《番禹雜記》:「廣中僧有室家者,謂之火宅僧。」宋陶穀《清異錄》:「京師大相國寺僧有妻曰梵嫂。」

  《癸辛雜識》:「臨平明因尼寺,大刹也。往來僧官,每至必呼尼之少艾者供寢。寺中苦之,於是專作一寮,貯尼之嘗有違濫者,以供不時之需,名曰尼站。」

  元時,婦人一切受戒,自妃子以下至大臣妻室,時時延帝師堂上,戒師於帳中受戒誦咒作法,凡受戒時,其夫自外歸,聞娘子受戒,則至房不入。妃主之寡者,問數日,則親自赴堂受戒,恣其淫汙,名曰「大佈施」,又曰「以身佈施」。其風流行中原,河北僧皆有妻,公然居佛殿兩廡,赴齋稱師娘。病則于佛前首謝,許披袈裟三日。殆與常人無異,特無發耳。

  僧寺之多

  自魏有天下,至於撣讓。佛經流通,大集中國,凡有四百一十五部,合一千九百一十九卷,正光以後,天下多虞,工役尤甚。於是所在編民相與入道,假慕沙門,實避調役,狠濫之極,自中國之有佛法,未之有也。略而計之,僧尼大眾二百余萬矣,其寺三萬有餘。

  南唐後主普度諸郡僧,建康城中僧徒殆至數千。

  禁女冠尼姑

  宣德四年六月,有順天府大興縣真元觀女冠成志賢等九人,詣行在禮部,請給度牒。禮部言:「太宗皇帝時,命尼姑皆還俗,今成志賢等亦宜還父母家。」上命先朝令,仍申明婦女出家之禁。

  造寺寫經並無功德

  《洛陽伽藍記·崇真寺》:「比邱惠凝死,一七日還活,經閻羅王檢閱,以錯名放免。惠凝具說過去之時,有五比邱同閱,一比邱雲是寶明寺智聖,坐禪苦行,過升天堂。有一比邱是般若寺道品,以誦四十卷《涅盤》,亦升天堂。有一比邱雲是融覺寺曇漠最,講《涅盤》、《華嚴》,領眾千人。閻羅上雲:『講經者心懷彼我,以驕淩物,比邱中第一粗行,」令唯試坐禪誦經,不問講經。曇漠最曰:『貧道立身以來,唯好講經,實不明於誦,閻羅王敕付司,即有青衣十人,迭曇謨最向西北門,屋舍皆黑,似非好處,有一比邱雲是禪林寺道弘,自雲:『教化四輩檀越,造一切經人中象十軀。』閻羅王曰:『沙門之禮必須攝心守道,志在禪誦,不幹世事,不作有為。雖造作經象,正欲得他人之財物,既得他物,貪心即起;既懷貪心,便是三毒不除,具足煩腦。』亦付司,仍與曇漠最同入黑門,有一比邱雲是靈覺寺寶明,自雲:『出家之前,嘗作隴西太守,造靈覺寺成,即棄官入道,雖不禪誦,禮拜不缺。』閻羅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在法,劫奪民財,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勞說此?』亦付司,青衣送入黑門。太后聞之,遣黃門侍郎徐紇依惠凝所說,即訪寶明寺。城東有寶明寺,城內有般若寺,城西有融覺、禪林、靈覺等三寺,問智聖、道品、曇謨最、道弘、寶明等,皆實有之。即請坐禪僧一百人,常在殿中供養之。詔不聽持經象,沿路乞索,若私有財物造經象者任意。凝亦人白鹿山,居隱修道。自此以往,京邑比邱悉皆禪誦,不復以講經為意。」

  太祖皇帝禦制《龍興寺碑》曰:「立刹之意,留心歲久,數欲為之,恐傷民資,若將民資建寺求佛,福從何來?」

  羅整庵欽順《困知記續錄》:「梁武帝問達摩曰:『朕即位以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答曰:『並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答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又宗杲《答曾侍郎書》有雲:『今時學道之士,只求速效,不知錯了也。卻謂無事省緣、靜坐體究為空過時光,不如看幾卷經,念幾聲佛,佛前多禮幾拜,懺悔平生所作罪過,要免閻家老子手中鐵棒,此是愚人所為。』嗚呼,自佛法入中國,所謂造寺、寫經、供佛、飯僧、看經、念經種種糜費之事,日新月盛,但其力稍可為者,靡不爭先為之。導之者固其徒,向非人心之貪,則其說亦無緣而入也。奈何世之諂佛以求福利者,其貪心惑志纏綿固結而不可解。雖以吾儒正色昌言懇切詳盡,一切聞如不聞。彼蓋以吾儒未諳佛教,所言無足信也。達摩在西域,稱二十八祖人中國,則為禪家初祖。宗杲擅名一代,為禪林之冠,所以保護佛法者,皆無所不用其心,其不肯失言決矣。乃至如上所雲種種造作以為無益者,前往如出一口,此又不足信耶。且夫貪、嗔、癡三者,乃佛氏之所深戒也,謂之三毒。凡世之造寺、寫經、供佛、飯僧、看經、念佛,以為有益而為之,是貪也;不知其無益而為之,是癡也;三毒而犯其二,雖活佛在世,亦不能為之解說。乃欲諂事土佛、木佛,以僥倖于萬一,非天下之至愚至愚者乎!凡吾儒解惑之言,不可勝述,孰意佛書中乃有此等本分說話。人心天理,誠有不可得而泯滅者矣。」

  「今之道家蓋源于古之巫祝,與老子殊不相干。老子誠亦異端,然其為道主,于深根固蒂,長生久視而已。《道德》五千言具在,於凡祈禱、禁禱、經咒、符宗等事,初未有一言及之,而道家立教乃推尊老子,置之三清之列,以為其教之所從出,不亦妄乎!古者用巫祝以事神,建其官,正其名,辨其物,蓋誠有以通乎幽明之故,故專其職掌,俾常一其心志,以導迎二氣之和,其義精矣。去古既遠,精意浸失,而淫邪妖誕之說起。所謂經咒、符宗,大抵皆秦漢問方士所為,其泯滅而不傳者,計亦多矣,而終莫之能絕也,今之所傳,分明遠祖張道陵,近宗林靈素輩。雖其為用不出乎祈攘、爕禱,然既已失其精意,則所以交神明者,率非其道,徒滋益人心之惑,而重為世道之害爾,望其消災而致福,不以遠乎!蓋老氏之善成其私,固聖門所不取;道陵輩之濤張為幻,又老子之所不屑為也。欲攻老氏者,須分二端,而各明辨其失,則吾之說為有據,而彼雖架黠,亦無所措其辭矣。」

  《通典》;貞觀八年,大宗謂長孫無忌曰:「在外百姓大似信物上封人,欲令我每日將十個大德共達官同入,令我禮拜,觀此乃是道人教上其事。」侍中魏徵對曰:「佛法本貴清靜,以遏浮競。昔釋道安如此名德,符永因與之同輿,權翼以為不可。釋惠琳非無才俊,宋文帝引之升殿,顏延之曰:『三台之位,豈可使刑余之人居之。』今陛下縱欲崇信佛道,亦不須道人,且別參議也。」

  杖宰相及僧

  《金史·海陵紀》:「貞元三年,以右丞相張浩、平章政事張暉,每見僧法寶,必坐其下,失大臣體,各杖二十。僧法寶妄自尊大,杖二百,」

  《張通古傳》;「僧法主欲去,張浩、張暉欲留之,不可得。朝官又有欲留之者。海陵聞其事,召三品以上官上殿,責之曰:『聞卿等每到寺,僧法寶正坐,卿等皆坐其側,朕甚不取,佛者,本一小國王子,能輕舍富貴,自苦修行,由是成佛。今人崇敬,以希福利,皆妄也,況僧者,往往不第秀才,市井游食,生計不足,乃去為憎。較其貴賤,未可與簿、尉抗禮,閻閻老婦迫於死期,多歸信之。卿等位為宰輔,乃複效此,失大臣體。』召法寶謂曰:『汝為僧,去住在己,何乃使人知之?』法寶戰慄,不知所為。海陵曰:『汝為長老,當有定力,今乃畏死那?』遂於朝堂杖之二百,張浩、張暉杖二十。」

  人主不可接僧

  《宋書·顏延之傳》:「時沙門釋惠琳,以才學為太祖所賞愛。每召見,嘗升獨榻。延之甚疾焉;因醉自上曰:『昔同子參乘,袁絲正色。此三台之坐,豈可使刑余之人居之?』上變色。」

  許僧道畜妻

  《五台志》:「二氏之教,古今儒者嘗欲去之,而卒不能去,蓋人心陷溺日久,雖賢者不能自免,夫民生有欲,順其所欲則從之也輕,按老子之子名宗,為魏將。佛氏娶妻日那輸佗,生於摩侯羅,出家十二年,歸與妻子複完聚。今其徒皆鰥居而無妻,豈二氏之教哉!雖無妻而常犯淫僻之罪,則男女之欲豈其性與人殊哉!為今之計,管剃不必禁也,聽其娶妻生於,而與齊民結婚姻之好。寺觀不必毀也,因其地之宏敞,而借為社學、社倉。即以其人皆為我用,久將自嫌其簪剃之醜,而亦不便於寺觀之居也。豈非君子以人治之道,孔子從俗獵較之意乎?又習儀多於寺觀,邱文莊已嘗非之,而祈禱必以僧、道,厲祭必以僧、道,何以禁民之作道場、佛事哉。余謂禱雨當陳詞哀懇,令諸生歌《雲漢》之章,厲祭則聖祖禦制之文,固已仁至而義盡矣。又何必假彼不潔之人,褻鬼神如百戲矣。」

  道士隸宗正寺

  《舊唐書·玄宗紀》:「開元二十五年正月,制道士、女冠宜隸宗正寺,僧尼令祠部檢校。」

  潤色梵書

  《山堂考索》:「太宗崇尚釋教,置院于太平興國寺,後改為傳法院,車駕亦嘗臨幸。得西域僧法天及息天災、施獲等,取所獻梵書翻譯焉。息天災等並賜紫袍、師號,又命文臣潤色其文。是歲息天災等獻所譯經文一卷,詔人藏刻板流行。自是盡取禁中梵夾仰之翻譯,每誕節即獻經焉。息天災等皆至朝散大夫、光祿寺鴻腫卿以卒。自是譯經之盛,後世無比,」

  天禧三年,以宰臣丁謂為譯經使官一員;以學士晁向、李維同二員。丁謂罷使,後亦不常置。

  城隍神

  《鳳陽縣誌》:「洪武元年,各處城隍皆有監察,司民之封侯,府曰公,州曰侯,縣曰伯,且有制詞,蓋其時皇祖尚未有定見。三年,乃正把典,詔天下城隍神主只你某府隍之神、某州城隍之神、某縣城隍之神,前時爵號一切革去。未幾,又令各處城隍廟內屏去閒雜神道。城隍神舊有泥塑像在正中者,以水浸之,泥在正中壁上;卻畫雲山圖像在兩廊者,泥在兩廊壁上。此令一行,千古之陋習為之一變。惜乎今之有司多不達此,往往妄為衣冠之象,甚者又為夫人以配之。習俗之難移,愚夫之難曉,遂使皇祖明訓托之空言,可罪民哉。」

  杜牧杭州新造南亭子記

  佛著經曰:主人既死,陰府收其精神,校平生行事罪福之。坐罪者,刑獄皆怪險,非人世所為。凡人平生一失舉止,皆落其間。其尤怪者,獄廣大千百萬億裡,積火燒之,一一日凡千萬生人死。窮億萬世,無有問斷,名為無問。夾殿宏廊,悉圖其狀,人未熟見者,莫不毛立神駭,佛經曰:我國有阿闍世王,殺父主篡其位,法當人所謂獄無問者。若能求事佛,後生為天人。況其他罪,事佛固無恙,梁武帝明智勇武,創為梁國者,捨身為僧奴,至國滅餓死,不聞悟,況下輩固惑之。為工商者,雜良以為楛,偽內而華外,納以大秤斛,以小出之,欺奪村問戇民,銖積粒聚,以至於富。刑法、錢微小肯,出入人性命,顛倒埋沒,使簿書條令不可究知,得財買大第豪奴,如公侯家。大吏有權力,能開庫取公錢,緣意恣為,人不敢言。是此數者,必自知其罪,皆捐奉佛以求救,月日積久,曰我罪如是,富貴如所求。是佛能滅吾罪,複能以福與我也。有罪罪滅,無福福至,生人惟罪福耳,雖田婦、稚子知所趨避。今權歸於佛,買福賣罪,如持左契,交手相付。至有窮民,啼一稚子,無以與哺,得百錢必召一僧飯之,冀佛之助,一日獲福。若如此,雖舉環海內盡為寺與僧,不足怪也。屋壁繡紋可矣,為金枝扶疏,擎于萬福,僧為具味,飯之可矣,飯訖,持錢與之。不大不壯,不高不多,不珍奇瑰怪為憂,無有人力可及而不可為者。晉,伯主也,一銅鞮宮之衰弱,諸侯不肯來盟,今天下能如幾晉,凡幾千銅鞮人得不困哉。文宗皇帝嘗語宰相曰:『古者三人共食一農人,今加兵、佛,一農人乃為五人所食,其間吾民尤困於佛。』帝念其本牢根大,不能果去之。武帝皇帝始即位,獨奮怒曰:窮吾天下,佛也。』始去其山台野邑四萬所,冠其人凡至十萬人。後至會昌五年,始命西京留佛寺四,僧惟十人,東京二寺,天下所謂節度、觀察,同、華、汝三十四治,所得留一寺,僧惟西京數,其他刺史州不得有寺。出四禦史縷行天下,以督之。禦史乘驛未出關,天下寺至於屋基耕而刈之,凡除寺四千六百,僧尼笄冠二十六萬五百,其奴婢十五萬,良人枝附使令者倍笄冠之數,良田數十萬頃。奴婢口率與百畝,編人農籍,其餘賤取民直歸於有司,寺材州縣得以悉恣新其公署傳舍。今天子即位,詔曰:『佛尚不殺而仁,且來中國久,亦可助以為治。天下州率與二寺,用齒衰男女為其徒,各只三十人,兩京數倍其四五焉。著為定令,以徇其習,且使後世不得複加也。』趙郡李子烈播,立朝名人也。自尚書、比部郎中出為錢塘,錢塘於江南,繁大雅亞吳郡。子烈少遊其地,委曲知其俗,蠹人者剔削其根節,斷其脈絡,不數月,人隨化之。三箋于丞相雲:濤壞人居,不一銲錮,敗侵不休,詔與錢二千萬,築長堤,少為數十年計,人益安喜。子烈曰:吳越古今多文士,來吾郡游,登樓倚軒,莫不飄然而增思。吾郡之江山甲於天下,信然也。佛熾害中國六百歲,生見聖人,一揮而幾夷之,今不取其寺材立亭勝地,以彰聖人之功,使文士歌思之後,必有指吾而罵者。乃作南亭,在城東南隅,宏大煥顯,工施手目,發勻肉均牙滑,而無遺功者。江平入天,越峰如髻,越樹如發,孤帆白鳥,點畫疑在。半夜酒餘,倚老松,坐怪石,殷殷潮聲,起於月外。東閩、兩越宦遊善地,天下名士多往之。予知百數十年後,登南亭者,念仁聖天子之神功矣。美子烈之旨跡,睹南亭千萬狀,吟不辭已、四時千萬狀,吟不能去,作為歌詩,次之於後,不知幾千百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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