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歸有光 > 震川先生全集 | 上頁 下頁 |
別集卷八 小簡 |
|
▼與周澱山四首 通家不得一晤,殊恨。昨自京口渡江,即從六合行。十二日,已抵郭外,寓報國寺。得董禦史薦剡,想此時公亦有聞也。前年在部見高老,甚加惋惜。及會芳洲,抵掌而談。此事向寂然無及者,董公乃有破格之請;可知海內猶有人,不覺有貢公之喜也。 方得邸報,適有人東還,附上,亦私心之喜也。此中事殊異常,攝縣者日欲中傷。一日,忽發狂自系太守前,殆若有神。吳興人喧傳其事。有光於世誠孤立,惟恃蚩蚩之民,猶欲俎豆于賢人之間耳。然益厭苦,唯恐去之不速也。人行速,秉燭書此,殊恨不悉。 奴行,書略具,又使面陳,冀鑒私衷。平生不肯媕阿,今似落井而向人號者。然殊不然,直當明目張膽耳。近得閣老書雲:「祖宗有法度,朝廷有威福,天下有公論,國之所恃以立也。而今法度不在祖宗,威福不在朝廷,公論不在天下,人持其說,蒼黃翻覆,以與天下爭勝而敢為不顧。紀綱決裂,風俗頹靡,人心紛亂而莫可收拾,不知何究竟。」偉哉斯言!錄以似吾兄,讀之一快也。北地極寒,珠米桂薪,殆不能度日。冬杪入賀,即疏乞歸耳。廳記並雜文,托傅體元錄呈,至否?方有書與陸希皋、俞仲蔚,頗覺暢也。廳記已入石,再寄二通,並神應記,乞視之。 比至京,實欲求還田裡。適時事一新,元老雅故相知,有此遷轉,以是不敢言去。此本無系戀意,鄉里少年,何乃以梁國之鳥相嚇也?承念,及之。余令兒子面悉。 答周澱山適承教誨懇懇,愈增悲感。老父在堂,未敢以死。然所謂生民之至艱,荼毒之極哀者,雖強自抑制,淚如河海水,不能止也。亡者與尊嫂恭人同自南戴,服屬非遠。不幸以絕異之姿,嫁薄命郎。天下至寶,措置非所,珠摧璧毀,汶汶以沒,真千古之痛也。禮:「齊衰對而不言。」獨荷眷念無已之情,聊此奉謝。並錄報謝小簡數幅,欲吾兄知吾至情如此,類非世人語。世人見之,未有不大怪以為狂惑也。 ▼與王仲山 欽承高風,末由瞻覿。向者山居之記,實乃致想之深,雖辭旨蕪穢,而神馳于煙波崖石之間,如罄欬于貴人之側者;然非敢以擬古人。公不如鄙斥,賜之褒賞,不自意遂見取於名賢,獲華袞之榮也。為之大喜過望,而內顧僝然無當,卒又驚以疑也。更辱名畫及禮幣之惠,以先公墓石見委,敢不黽勉承役,自效于知己!使旋,草率奉布,不一。 ▼示廟中諸生 諸君在廟中者,志意修潔,藝業亦精進,深以為喜。但歲月如流,人情易弛,願更加鞭策,以成遠大。日逐課程,須遵依條約,甯遲發速,甯拙毋巧,庶幾有真實得力處。又此廟神靈,一方所崇奉,精神英爽,必萃於此。須朝夕提省此心,嘗與之對越,聰明睿智,自當日增月長而不自知矣。 ▼與吳三泉 沈母文,草略殊不足觀。僕所以不辭者,非謂其能于此,蓋肄業習之也。顧汩汩俗學,胸中無此意味而強為之,斯汗顏耳。幸賜裁削,或甚悖謬,勿出可也。 院試文字,一時酬應有司之計。既已,不甚記憶,性又懶書。度所以受知門下,有不在 此,毋苦相逼也。 綠蕉可分,乞命守園者為銀鹿助強,以家僮他出故也。建蘭遺種,公固以棄之,並以賜僕,何如?僕舊時讀書東皋,後家居為作志,以為恨不得負其地以歸。今舍前所植,並公家物,則可謂負其地以歸矣。幸恕不廉。 昨侍坐燈下,偶懷遠人,不覺為情所使。中夜思之,赧然汗出。此亦侍于君子之愆也,已知罪矣。晨欲往東皋,然心火騰沸,鼻中頗有氣息,遂懶束髮也。 子賓老母免役事,權在糧裡,官府未便見察。若欲作書。事類無因,恐有按劍者。鄉間人見秀才甚大,便欲使之說事,可笑。 辱公誤知,豈敢自處以薄?但由本性不欲作世俗寒溫禮數,密知公起居,足自慰矣。童子不能悉吾意,以故語及。 有光久辱過愛,每以古人相期,自愧齷齪,負慚知己。中夜思之,痛心赧面。昨以亡友之故,傷其泯滅,輒強所不能,且欲執事一言,以為進止。亦以執事惓惓之意,令人忘其羞澀。而來書過加推獎如此,光何敢當?光何敢當。李習之輩,意氣何如,而韓文公抗顏為師。光何敢望萬一于習之,而執事以韓自處,則無不可者。光平日議論,豈能出執事涕唾之餘哉?豈大賢君子引進後學,法固當爾耶?抑以光之庸駑,重以激之耶?嗟乎,光何敢當哉?抑執事不以其不可教,因而成就之,則光也不敢不勉。異日或不負為門下士,執事之賜多矣。 彌年沉痾。無一日強健。而學荒落,坐視歲月之去,惴惴焉恐有所失墜。無聊之甚,大不類少年意趣,以故不能時修禮節於左右。可謂之簡,不可謂之負也。僕雖極愚,然亦有耳目,黑白醜惡,不至甚顛倒。私自念:執事,僕所當終身服事者。他人之望門下,曾不得側足而立,雖執事假之詞色。終以不類自引去。僕乃得置門籍,令比肩為人。如是而猶有背戾,非禽獸好惡與人異者,不至此也。執事常時有所教訓,未嘗不佩服以為至言。顧僕外之所示者,常不及內十之一,若不能有所承受,此乃質性已成,不可矯強也。且執事業已知其可教而教之,又複疑其人之從之與否,則執事之過也。僕若好諛而惡聞善言,則見絕于門下亦久矣。水之為物,流動而善入,然丈五之溝,朝盈而夕除。頑石伏于道左,愈久而不易其處。執事將何所取乎?早間得書,意執事垂念之切,覺僕疏遠,教誨之至,惟恐其不從,故為此言激之也。無可答者,遂謝來使。然終不可不自明,輒複喋喋。病中遣辭昏晦,終不足以盡意,乞亮之。得寓圃雜記,甚喜。計八十余葉。可留二三日,錄完幸納。 初約會時。草率相敘,事又創于表兄,僕不宜妄自主張。表兄又不即言,實不知其意何如也。僕、表兄,雖俱在門下,新故亦微有不同。豈以表兄有親附之意,而僕乃有自外之心?且諸君意不在會也,特欲因緣以接餘論,即執事不肯幸臨,諸君從此解體矣。僕特以輪次當速,乃實諸君之事,非僕一人之私也。僕雖得譴,而諸君何罪焉?明日與諸君拱候。拱候之不至,則相與候于門下,必得請,乃已。僕無知者,稚子畜之而已。勿以大人意見,與之較短論長也。 前夜得侍左右,語及僕家事,多方顧慮,言人所難言。僕何人斯,乃辱執事知愛如此!而來書又複推獎太過,以為與僕談論,比之飲醇。此非僕有所感動,蓋別久複聚,人情當爾。僕以庸才,不能自恣放如古豪傑。幸而耳目未甚昏塞,自少讀前人書,往往若有概於中者。私心以為是猶饑之必當食,寒之必當衣。非曰虛名美舉,足以豔慕人而已也。顧末俗意見,自為一種。間出一語,稍或高聲,共訾笑之以為狂,掩耳走去,至不欲聞。用是默默無所言,以為雖言亦無益。頃歲補學官弟子員,衣冠之士二百余人,時嘗會聚堂下,笑語喧嘩,而僕踽踽無所與,讀壁上碑刻,仰面數屋椽耳。雖稍與往來謂之相厚者,至今亦不知僕為何如人。乃辱執事知愛,期以古人,以是不覺盡言于執事。在他人謂之嘿,在執事謂之辯,執事所謂可人意者,乃所以為拂人意者也。執事恐南北仕宦,未免乖違,亦不必為此無窮之慮。常憶去年此日,酌酒池上,于時梅花將發,天氣融融如春仲季,日初沒,西南雲色鬱然,與溪水照映。兼有王生余樂。明旦,辱以詩召,有「花枝那負隔年期」之句。今豈可得耶?乃知離合目有數,即今日前而已然矣。呂成公初婚,一月不出,乃有左氏博議。人言有無叵測?然使僕效,亦無不可,但偶未能耳。來索前書,未敢如命,留之以志吾過。 有光頓首,三泉先生侍者:夫人之所畏者,必曰勿使某人知,又曰毋為某所短。如執事者,從容出一言以相讓,於僕已無所容。今書傳之不快,又眾辱之。藥之苦也。更有毒耶?雖然,僕乃有以知執事愛僕之深也。顧僕亦非剛愎文過者。前書所雲,中頗冤抑,聊自明耳。僕於自責,實不敢少恕。居常悒悒,愧見鏡中影。與人言,亦無味。自念十一二時,已慨然有志古人,比於今猶碌碌不自克。凡人不為君子,則為小人。古豪傑之士,日夜點檢,然病根卒不能去。顧余何人者,見人呼為小人則怒,自揣得為君子否也?孟子曰:「人能充無穿窬之心。」又曰:「充無受爾汝之實。」若此者,所謂義也。然「充無穿窬之心」,必施於有穿窬之心之地;「充無受爾汝之實」,必施於受爾汝之時。乃今得其幾矣!執事謂僕得某人之半,執事雖以謂僕即其人,可也。雖以謂僕盜蹠,尤可也。朝歌、勝母,古人所惡。但曾參居之,得益深色養,墨翟入而聞樂更悲耳。故曰:「益用凶事,固有之也。」昔人謂種樹者,爪膚搖本,而去複顧。適有以害之。僕謂樹無知,不能自長,使其能自長,即謂知方承主人佳意,當一日拱把也。豈可謂害之?今而後,僕知所勉矣。別後多事,延緩至今,乃始得作書以謝;知長者不當複念人過也。 贈言一首,繕寫如右。僕謂易,深有感於否、泰、姤、複之際。蓋天下之壞,其始必自一人始,而其治也,亦自一人始。此僕于執事之行,深為之惓惓也。自惟鄙拙,不習為古文。聊發其所見,不能櫽括為精妙語;徒蔓衍其詞,又不知忌諱,俗語所謂依本直說者。幾欲自毀,而又不能已也。僕年已長大,一無所成,慚負古人,居常嘿嘿不自得。執事行且立朝,功業當遂赫然。僕若不至狂病,異日得遂所圖,於是從容閒暇,與田夫野老歌詠先生長者之德,紀述太平之盛事,以振耀千百萬年,視彼班生為竇氏執筆,愧之千載矣。區區今日,非所論也。 ▼與顧懋儉 蚤所諭,極知孝子之情。顧力不逮古文,又與今人背馳,可歎耳。目下尚有三四篇,皆為貧子乞貸之作。如先大夫,乃須掃室焚薌,不易為也。貴州統志付來一觀。 ▼與沈敬甫四首 午睡起,閱諸論,信如所諭,中有實物者也。大抵得於四明為多。或言四明誤君,定謬耳。此等之作,混於數千卷鳥言之中,有鼻孔者必能別之。不知何以沉滯至此也? 為文須有出落。從有出落至無出落,方妙。敬甫病自在無出落,便似陶者苦窳,非器之美。所以古書不可不看。 旋字、枕字,即入杜集中,便稱佳。上乘法全在此也。字所以難下者,為出時非從中自然,所以推敲不定耳。餘已悉。 大水沒路,不通人行,遂至音問隔絕。此鄉懲連年亢旱。今歲卻種花荳。淫雨渰爛,奈無圩岸,橫水泛溢,莫能措手。昨兩日雨止,覺水退一二寸。一年所望花荳,已無有矣。方令人番耕,買秧插蒔,倍費工本,又太后時。然不無萬一之望。人來言,西鄉極恇擾。非是此地高強,此閒人耐荒,西鄉人不耐荒耳。文字三首,送敬甫、子敬、懋儉共觀。嘗記泉老說,王濟之官至一品,富擬王侯,文字中乃自言家徒壁立,可笑。吾無隔日儲,然文字中著一貧字不得,殆不可曉也。 ▼與高經歷 翰林侍制劉德淵墓表,學士王惲撰。在城西西丘里程家灣。隱士林起宗墓碣,在城西南永安村東一裡。蘇天爵撰。都尉墓在縣西南十五裡,有古塔,刻馮氏族姓。已上三碑,乞訪問,每搨二本見惠。 ▼與王沙河 過縣重擾,多謝。治內有石碑,煩命工搨數本。楊誠齋雲:「除卻借書沽酒外,並無一事擾公私。」切勿見訝也。 ▼與徐南和 向求慧炬寺斷碑,又城北東韓村東嶽廟中有開皇石橋碑記,並乞命搨一二本。官舍無事,頗慕歐陽公集古錄,奈力不能也。以此相累,幸不罪。 ▼與邢州屬官 匪材備員邢中,無能有益於民。屬歲之不易,不自度其力之不能,為民乞哀。蒙上官之採納,視他年解俵,差為省易。然又皆賢宰之夙夜殫瘁,使鄙人安享受成以無過謫也。茲幸稍遷,念一歲中相敘,自知鄙拙,不周世務,而每辱教誨;便此違別,不能無情。日夕惟冀望內召。草草布此為謝。 ▼與傅體元 二首得書,承相念。每讀李習之文,見其欲薦天下之士,急於若己之疾痛。使習之得志,真古之所謂大臣宰相之器也。而或有譏之者,隘矣。省足下書,意慘然又自傷也。自歷任以來,覺此官最清高。前在京師,見居要路者,乃日騎馬土,伺候大官之門,高人達士以此較彼,殆若勝之。此晨門、封人之徒,所以見慕于孔氏也。特中間又有不容久處者耳。兒子落魄,然身世之事,吾亦不能自慮,安能慮此!所謂「若夫成功則天也」。有詩寄來,曾見之否?宋廣平墓在沙河,有顏魯公碑,前令方思道於沙土中出之,此碑歐、趙亦未見也。碑文頗有與史異同者,乞寫舊唐書宋璟列傳,便附還人,欲相稽考也。文字頗以為戒,絕少作。有一二篇寄兒子,欲觀,從彼取之。不悉。 ▼與王子敬十首 午前托敬甫以文字相示,見否?可齋記欲得伯欽書,煩轉求也。北窗梅花,如對君 矣。 二石說奉去。歲事交並,栗家事欲俟新春。平生無一事不嘗,獨不曾對吏。今亦不可不一試也。 見郡丞,自謂老吏,語滾滾不休。緩徵之說,殊不可入。蓋自郡中來,受撫公旨也。為壙志作權厝志,視葬志頗詳核,然不能奇耳。孫文亦不高。漫往,乞評之。 來書善敘事理,恐不能複伽文飾也。熊君乃有皇甫度遼之風。平生悔見貴人,獨此行為無悔耳。事亦已即決,甚明達。向人昏聵之事。泥團不足盡之也。 道上沮洳,不通信耗。昨人還,得書,並子和書,荷相念。內人且就館而久病,疑慮不能出。事未竟,少須不妨,始初,猝暴難當耳。此易與也,郅都、甯成自不易為之。盛六來,道其行事多可笑,令人不復恨之。 莊渠書求孺亨校定,不出府公意,事體合如此。兒子傳示欲隨年編次,附入周禮、春秋、大學諸書,甚善。若了,可封寄宅中。見,乞道之。陸子潛荒政十二解,即借示。府中敬甫有名否? 事未能遙度。文書已下,恐無更變,且得的確,乃可行也。計此門一啟,士大夫如牆而進,尚容鄙人置足耶?昨陳子達書來,勸入城。答之雲:「此間有二奇,不見戴烏帽乘軒人,盜賊數過門,不肯入也.」此間未嘗不荒,小民習慣,更安帖耳。 連日臥病,青山綠水已無緣分。惟有讀書,又不肯假借,使人浩歎。沈君詩,俟少間作也。 吳興使人還,得書,並惠橋記及圖書印,深荷存念。過家,會子欽,又承書惠。僕每相念及,恨不得日日致書左右耳。在試院中,托程秀水,竟不果也。錄文,見世情危險。每不欲上人,亦大吏為之。其五策問並前四道,承乏不辭耳。最後丈量均徭。卻竄入鄙語,如所諭。可謂淄、澠之水,易牙能辨之矣。朱守想非俗流,至京,當候之。 老況不堪,明春非討差,即請老。子長、孟堅,今世何可得也?與麓已進奉常,太岩改璽丞。初到,未相見。阜南衙門熱喧,亦少會,然每見,殊有猜疑。兌隅行邊,久不還,方念之。大抵今日京師風俗,非同鄉同署者,會聚少。人情泛泛,真如浮萍之相值;不獨世道之薄,而亦以有志者之不多見也。 ▼與徐道潛 向雲萬樹梅花,徒見其枝條。山中猶寒,即今多未破綻,日令慎奴探之。居人雲:年嘗到二月中,花始齊。魯叟乘此時來,且有月益奇耳。今歲節氣晚,若要桃花,須清明後也。社約,初意合得亦好,但諸人志趣終不同,當以閉門為上。魯叟亦豈可受此羈絏耶?僕在此,亦甚苦。作文,每把筆,輒投去。欲從山僧借楞嚴經,以自遣耳。日夕望面晤,不復多及。 ▼與陸五台 向者輒敢通書于門下,乃辱不鄙,還答往往多推獎,兼以教誨之語。然如此年時,欲南山射猛虎,其為不自量,可笑也。沈茂才來顧、特因致謝。水利纂一部,附奉左右。此為東南利害甚大,使者祇以空文應詔耳。幸賜省覽。 ▼與姚畫溪徐龍灣 謹遣小兒拜謁。不與為禮,則長者之教誨深矣。 ▼與馮太守 性理稿僅閱一過,草草殊不詳,略加朱點為別。舊有點識,無容改評矣。序文平正通達,殊不類近時軋茁之體,真有德之言也。中間堂聯,再書二聯奉上。乞賜改教,擇用其一。 ▼與沈上舍 前者見過治所,已束裝,殊恨不能為主人也。風慕蘇長公之高風,買田陽羨,聊欲效顰。吾兄杯酒戲言,忽遠遣人來,其重然諾如此,僕遂不欲北行。大丈夫不負國家,何愧?只去就可以自決耳。 ▼與管虎泉 每辱不棄親末,眷念之勤。臨行,又不及為蔬飯以謝別,罪罪。諸令舅亦必見怪也。兒婦暴亡,適官舟已在城下,諸役皆集,老來又不堪哭聲,遂不可止。「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逃。」家事如此,且無顯擢可以行道,而為此役,真大愚也。 ▼與顧懋儉二首 奴至,道欲東來,意如飛動。感歎久之。與世益無緣,乃辱二三君子不鄙夷,真猶菖蒲葅也。日下相見,諸不及。 五燈會元,幸為致之。近來偏嗜內典,古人年至多如此,莫怪也。 ▼與沈敬甫十八首 五弟來,得書,極荷見念之意。得失自有定命。若以見知,有一毫希覬,便非吾心,所以遲遲而去。俗人不能知也。此回遇大風,絕江、淮而度。江中景物更奇,略具諸詩中。前日托舍弟,亦不及專錄寄去。今止錄去江中一首。日下當還,諸所欲言不盡。 親故懶作書。向為公言,鐵劍利,倡優拙,固耶?每攬子厚囚山賦,亦自無聊也。人還,附此。 去年在京師,一日,與華亭林與成對坐虛齋啜茗。吾問與成,近寄家書否?與成答雲:亦自無可寄。吾來三月,親故書問殆絕,祇為無可寄也。敬甫近況何似?太玄曾了得否?兒子輩恐遂為俗流,教他看老父字說。有信來,未嘗道及書中事,何也? 風俗薄惡,書生才作官,便有一種為官氣勢。若一履任,望見便如堆積金銀。俗人說無餓死進士,此言尤壞人也。 文字殊有精義,然使讀者不能不以文害辭,以辭害志也。為子欽新得寧馨,取小字壽孫,用秦璽意,卻新也。此後湯餅之會,更可使與否?一笑。 子欽為我行,所謂「中流失船,一壺千金」,意甚喜。即為書陽曲序,明日可來觀之。 向者無儲,不能久留。北舍,數過不鮮也。前言戲之耳。敬甫近來甚有悟處,一件悟,無不悟也。嫗頗黠慧,往往能隔壁識別人耳。 見來書,可怪。心甚傷之。士之不得志,當有此意念耳。然須放胸襟寬大。「死生亦大矣」,此是莊子不覺失語,聖人無此語也。 文字亦佳,但不知與其人平日往來否?如但學中識面,便送之,得無類投人夜光乎?「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聖人言,句句可思也。 吾祖誕辰,在今月廿二日。衰門不能如外間彌文。又諸父在,僕不敢主。允齋有美意,相知者數人雞黍為歡可耳;須不可有雜賓也。幸致意。 喉中嘗有痰,殊不快耳。不如意事,不如意人,須勿置之胸中可也。 顧伯剛欲梓三泉遺文。敬甫有所藏,悉付來,或更為之求訪,此亦門人之責也。吳甥來,數言之。相見,輒忘耳。 性命之說,聖人蓋難言之。欲作一論,紛紛竟未有瑕。眼前事無當意者,大率六十四卦中一困字耳。家姊丈行有期,已托子敬往借宅,可與養吾知也。 兩次承問,皆失答。所往類多庸奴,適受其戲侮。史稱淮陰家貧無行,乞貸無所得,不幸類此。傳雲:「向為身死而不受,為宮室之美,妻妾之事,所識窮乏得我而為老。」殊自傷也。 純甫手書,此於其家得之,非欲外人知也。其胸中耿耿如此。三複,為之流涕。今並付去,幸為善藏之。 向借繩索,有書,竟不見報。沒田殊苦。然文節公大石,已置之庭中,饑亦可餐也。 城市中耳目日非。來此,雖極荒絕,能令人生道氣也。遊山記殊有興致,略看一過,僭抹數行,不知何如?因淚多傷目,不耐久看文字,極困悶也。舊與純甫遊此山。山北破龍澗下抵白龍寺,尤奇勝。有泉一道,從破石問下流,可一裡。相傳有白龍破此山而去,其形勢真如劈破,幽泉亂石,相觸淙淙有聲。旁多珊瑚瑤草。石罅間時有積雪。賢昆玉不曾到此也。讀記,因懷純甫,為之惘然耳。 ▼與某三首 僕以未造朝,不得至東郊一望車塵。大丈夫豈效兒女子情?只人世知己難得耳。遠別,不能不惘然也。有便,當奉聞。 承寄書,比出京,方得之,遂不及報。然壯足下之志,必能進于古無疑也。顧非可徒言,在積累而至之耳。昨到家,甚念,欲一見。然久出,應接紛紛。知足下以疾不至。雖至,亦不能從容論究,奈何?宋史,何人乃敢爾?附遼、金,亦儒者之嘗談,即耶律氏猶可。金源奄有中國一百十有七年,此可此之劉、石,為辱載記耶?老大沾一命,恐有簿書之擾,而此志殊不衰。若天假之年,必能有成也。 還舍時,不覺忙過,未得略從容款坐。此行真愧故人,可謂往來不憚煩者也。佛有兩遇謗,孫陀利、旃遮女者,此自不知佛,于佛何損?修到時,謂達推山,何懼也?邢中極有高僧。土人略不知之,僧家亦無知者。所謂乘、志,尤闕陋無征。僕頗訪得之,欲表著其人,此等皆有得者。劉太保見宰官身,不誣。宦途所見皆可獻。思與吾丈一談,何可得? ▼與王昭明 甲寅之歲,播越山中,得日領教誨。方爾還定,而公遽有遠役,隔闊遂逾一紀。老大以來,惟有孺亨與相親依,不意遂至溘然,身後事極可痛心。聞公往來吉水、永豐間,頗以自得。而一二年間,雙江、念庵,相繼凋謝,顧公亦何所向,甯無顧念桑梓之懷乎?恭簡公集,向王知君委校定,僕不敢自專,並與孺亨商榷,而李純甫不盡依用也。公邇來當益複深造,不知有可以見寧教否?僕晚得一第,而祖父皆不在世,「千鐘不洎吾心悲」,徒增傷痛耳。今當為令太湖之濱,采山釣水,聊為吏隱,無足言者。同年胡原荊之任,附此,不備。 ▼與張通府 城外積聚,實為餉賊之資。前日曾面啟,乞下令克日搬載入城。今經三日,未有應令者。但聞賊在新塘徐監王家運米,滿載而來,恐有攻城之計,是我受坐困之勢,而賊反得因糧之便也。更乞嚴督各鄉積米之家,如仍前梗令,即以軍法從事。或聽百姓隨力搬取,或即放火燒盡。及余麥棲畝,加乞督促實時割刈送城。海上用兵三年,我師所以不得志,實在於此,而議者不察也。不然,以饑疲之賊,深入吾地,雖百萬之眾,其何能為哉?軍旅之際,非威嚴不行,乞賜採納。賊自新塘載米西行,不由新開河,從真義出,此往蘇州之道也。如有攻城之計,必南來過北,出東門。宜密於北或北城灣,俟賊船經過,用佛郎機鉛銃打破其船。但賊過北門,必從夜來,當謹備也。 ▼與淩廉使 承賜水利疏,其為東南之利大矣。捧讀太息。昨有奏記,非敢為激發之行,蓋官守當爾。若坐地方言者之罪,毋乃假借豪右,而虐煢獨過甚耶?今更有所陳者,劉清惠公身沒未幾,門戶衰零,孫女被戮辱以死。今幸得昭雪矣,其孫複坐大辟。劉之夫人,至縣庭跪拜,令人泫然。閱其獄辭,殆不至死,似文致之也。以清惠公之賢,庶幾所謂十世宥之者,況先皇欽恤之命,新朝曠蕩之恩耶?惟執事垂意。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